陆子森
南通濠南别业对面的日军司令部里,菊池联队长正对着“清乡公署”主任张北生和特工头子姜颂平咆哮:“清乡十多天来,我们大大地被动,陶勇的主力不知去向,沿封锁线周边被地方游击队搞得焦头烂额。问题出在哪里?你们计划完成的竹篱笆封锁线,到今天还没合拢,让新四军进出自如,钻了空子!”
还没等张北生和姜颂平进行解释,菊池又大声命令:“请你们务必在下月初全部构筑好竹篱笆封锁线,对延误军令的,格杀勿论!”
张北生和姜颂平被菊池骂了一通,灰溜溜地回到了“清乡公署”。实际上,他们也在为早日合拢封锁线而煞费心机,无奈新四军游击队袭扰太厉害,而下属大多办事不力。两人坐下一合计,决定派一个“钦差大臣”去天生港催运督办器材,加快构筑进度。
张北生问:“颂平兄,派谁去呢?我想,如皋县的岔河大检问所主任凌月东,办事忠心,而且组织能力很强。你看呢?”姜颂平身边特工人手也很紧,就表示赞同。但是,张北生又强调了一句:“最近新四军活动很猖獗,凌月东来去的安全要请老兄负责。”
获悉岔河大检问所主任要到天生港催运器材的情报,中共南通县委决定对这类鹰犬进行严厉制裁,以打击日伪的气焰。经研究,县委将锄奸的任务交给了县政治保卫队(也称短枪队)队长杨勇伟。
杨勇伟是上海宝山人,早年在上海一所私立戏剧学校就读,18岁那年离开上海,悄悄来到崇明岛,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抗日武装队伍短枪队。杨勇伟骁勇善战,很受领导器重,后转到苏中四分区任侦察排排长、连长等职务。县委书记兼县警卫团政委周一峰叫来杨勇伟,郑重地说:“根据分区的指示,你们短枪队去把张北生和姜颂平派来的一个大检问所主任干掉,越快越好,要干净利索。”
“那汉奸叫什么名字?”杨勇伟问。
“不知道,只知道他最近要来天生港催运器材,其他情况我们都不知道。逮住这条行踪诡秘的老狐狸,就要靠你们自己了。”周一峰说。
接受任务后,杨勇伟决定先把情况摸摸清楚。第二天一大早,他打扮成一个小老板,戴着墨镜,手执摇扇,先到唐闸遛了一圈,然后喊了一辆黄包车,赤手空拳闯进了戒备森严的天生港。杨勇伟走到一座桥上,抬头一看,前边是鬼子据点,桥头下正好有个烟摊子。他上前买了一包香烟,边抽边闲聊,不时地观望着周围的一切。可是,在偌大的天生港镇上找一个不认识的汉奸谈何容易!杨勇伟从早找到晚,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心中不禁焦躁起来。
正当杨勇伟在天生港一筹莫展时,一个传口信的短枪队员在僻静处悄悄告诉杨勇伟:“根据上级送来的情报,检问所主任住在镇上的一个大旅馆里。”
眼看着太阳就要西沉了,杨勇伟以住宿为名,在几家旅馆转了一圈,发现日本警备队对面的天生港旅馆最大,检问所主任很可能就住在这里面。
杨勇伟当机立断,立即进去订了一个房间,然后离开天生港,赶到镇外的集合地点,把等候在那里的6个队员,带到离天生港只有一二里地的一户单门独户的人家隐蔽下来。
天渐渐黑了下来,杨勇伟与一名叫周伟的短枪队员化装成木匠,外出串街走巷,熟悉地形。
杨勇伟回到旅馆,在旅馆院子里一边散步一边思考怎样才能找到猎物。突然,一小队持枪日军闯进旅馆,有两个日军还在门口放哨,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如何对付这几个日军呢?回房间坐等查问,没有证件,很被动,肯定不行。杨勇伟扫视了周围,发现旅馆对面照相馆的老板正好出现在门口,他灵机一动,大摇大摆地迎上去,装着一见如故的样子,主动与照相馆老板谈起了生意经。
一会儿功夫,日军小队长也过来了。杨勇伟心里一阵紧张,莫非日军发现了什么破绽?杨勇伟回头看见靠柜台的墙边放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便急中生智,过去把车轮呼呼地摇了几下,又“嚓”地一声把车轮刹住,一边欣赏车子,一边谈论车价,显得很内行。这一着很灵验,老板忙着递烟倒茶。日军小队长见他俩很亲昵,好似一对交情很深的朋友,便走过来拍拍杨勇伟的肩膀表示亲热,不仅未查“良民证”,还递过一张名片,打着手势要杨勇伟有事可找他。
“我来找你,你就没命了。”杨勇伟心中暗笑,装模作样与日军小队长挥手告别。
日军查房虽然叫人捏了一把汗,但也给杨勇伟传递了一个信息:这个大检问所主任可能就住在这个旅馆里,日军兴师动众,大概就是为这个汉奸“保驾”的。
第二天,杨勇伟什么地方都没去,就在旅馆里侦察,对每个房间的旅客都摸了底,结果什么疑点也没有发现。杨勇伟在院子里踱着方步,脑子里盘算着,只有老板住的厢房没有进去过,得想法去看个究竟。
拿定了主意,杨勇伟立即找旅馆老板要求换房。“不行,全满了。”旅馆老板连连摆手。“那我就住后院的厢房。”杨勇伟一个急转身向后院走去。老板顿时慌了神,追过来挡住:“你别进去,里面有人住。”
老板没挡住,杨勇伟已从半掩的院门看到里面有一个商人模样的光头胖子在走动。为什么胖子如此詭秘?老板又如此惊慌?杨勇伟心头一喜,装作无可奈何的表情退回房间。
整个上午,他的眼睛一直未离开过紧闭的院门。
中午,两个汉奸模样的人进了院门,又紧紧把门关上。种种迹象表明,这个胖子正是要捕捉的猎物。他沿着旅馆周围转了一圈,搞清后院与外界的通道,便急忙离开天生港和短枪队队员会合。
杨勇伟向队员们宣布了行动计划。杨勇伟说:“人多了没用。”他叫一个队员先去唐闸西北边的一个渡口做好接应工作,自己只带了周伟去执行任务。
他们很快潜到天生港旅馆附近。这时,旅馆后院的竹篱笆已关上了。他们绕到旅馆后院的篱笆外面,悄悄地扒开一个洞,钻进院内,厢房里灯火通明,热闹得很。杨勇伟示意周伟跟着他,从暗处慢慢移到厢房的玻璃窗外。
屋内烟雾腾腾,几个汉奸酒足饭饱后穷极无聊,正在搞堂会,一个人忸怩作态地清唱,其他人怪声怪气地叫好,清早见到的那个胖子大八字斜坐在椅子上乐得一颠一颠的,一颗光头贴近玻璃窗边。
杨勇伟把短枪搁在窗台上,对准胖脑袋“叭”的一枪。枪声一响,里面的人全吓懵了。周伟大喝一声:“不许动!”又往房间里扔进一颗手榴弹。“轰”的一声,房间里哭爹叫娘,漆黑一片,旅馆里像翻了天。日本警备部队闻声出动,凄厉的警笛声、军犬的嚎叫声、枪声,乱成一片。杨勇伟把随身带来的一张传单扔在现场,传单上写着“飞檐走壁,来无影,去无踪”,署名“一枝梅”,然后和周伟从容不迫地从原路一路小跑离开了天生港镇。
“一枝梅”的故事不胫而走,新四军短枪队在群众中越传越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