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是黑帮

徐静波

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日本政府给每个国民发放10万日元（约合6500元人民币）的经济补助金。然而，日本的黑社会组织拒绝领取这笔钱，认为国难当头之時，领取这笔钱有辱“任侠之道”。他们还宣称：“我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没资格拿这笔钱，已经给社会添了很多麻煩。”“领钱会被说成是在关键时刻还要靠国家，这种事口口相传的话，在我们这种世界里会被人看不起的。”

拒绝领政府的钱，主要是为了标榜自己的“任侠”面子。“任侠”的意思是以抑强扶弱为己任，铲奸除恶、扶助正义。日本的黑社会组织认为自己不是“无法无天的流氓组织”，而是“有道义、讲规矩的任侠组织”。照这样说，这些日本黑社会组织还是“黑社会”吗？

在日本，我确实没有看到过黑社会在大街上打架斗殴，欺负百姓，也没有看到过黑社会霸占地权、为非作歹的情况。日本第二大黑社会组织——住吉会的总部，就在赤坂，距离我办公室直线距离300米，平时门口并无岗哨，且长年紧闭卷帘门。他们很低调，进出都走后门。我几乎每天从他们楼的门口经过，却很少看到他们。每次警察出面，这些黑社会成员都规规矩矩，并没有电影中持枪抵抗的镜头。而一旦地震等灾害发生，他们还组织力量赈灾，为灾区提供生活用品等救助。

近年，日本黑帮越来越想树立正面形象，甚至把匡扶正义主题的歌曲当会歌。日本是唯一一个允许黑社会合法存在的国家，部分原因就是日本黑社会甚为自律。

日本的黑社会最先是码头工人帮派，为了抢占搬运的活儿，开始形成帮会组织。码头附近有许多商业街。于是，这些帮会组织逐渐开始收商店的保护费，继而为抢地盘大打出手，成为“暴力组织”。因此，日本著名的黑社会组织，都是以港口城市为核心基地，如山口组总部位于神户市（神户港）、住吉会总部在东京（东京港、横滨港），而黑社会组织最多最杂的城市，是福冈市（博多港）。

在其发展中期，黑社会组织放高利贷、走私毒品、经营地下妓院，靠违法活动建立起庞大帝国。但随着日本社会越来越稳定，这些组织逐渐转为炒股票或搞房地产，也有的经营建筑公司和软件开发公司等合法生意。由此，日本许多黑社会组织走上“漂白”之路，隶属于黑社会的现代公司也越来越多。疫情肆虐期间，有的黑社会组织甚至卖起了口罩。如稻川会从工厂直接拿货，在疫情初期就提前在仓库储存了充足的口罩货源。

不过，日本的黑社会组织仍然有着自身的鲜明特征，他们把从收保护费、敲诈、非法赌博、色情产业、贩卖枪支等非法暴利行业换来的钱，流入到旗下合法行业，其带来的社会危害有着更强的隐蔽性。同时，他们还保留着纹身、带枪、犯错时切断小拇指等传统，这和正当职业的人相比，依然有着特殊的“黑社会”烙印。

无论怎样，日本的黑社会组织看来变化还是不小的。至少，在传统的黄赌毒三条产业链外，黑社会的公司经营业务越来越多元，人们印象中黑帮独有的“江湖气”和神秘感，正逐渐罩上一层现代商业文化的外衣。

选自《环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