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恐龙知识问答篇（下）

王原 叶剑

1、 除了鸟类，还有其他“会飞的恐龙”吗？

的确有。在我国辽宁中生代地层中就发现几种会“飞”的恐龙的化石，比如侏罗纪晚期近鸟龙科的近鸟龙（Anchiornis，见题图）和足羽龙（Pedopenna），以及白垩纪早期驰龙科（该科一个著名成员叫伶盗龙Velociraptor，又名迅猛龙）的小盗龙（Microraptor）等等。它们的身体结构还是恐龙，但已经长出了片状的羽毛，应该在早期飞行中具有一定的作用。其中的近鸟龙也许飞行能力稍弱，可能在地面上的活动更自如。同属于近鸟龙科的彩虹龙（Caihong）的尾羽已经具有了不对称羽毛。具有树栖特征的小盗龙的翅膀羽毛已经与鸟类的飞羽一模一样：中间羽轴两边的羽片是左右不对称的，具有飞行的空气动力学结构。小盗龙确定能够飞上蓝天，尽管飞行能力还不如现代的鸟类。总之，那些与鸟类亲缘关系很近的恐龙（近鸟龙类、擅攀鸟龙类、小型驰龙类等），在形态上已经十分接近鸟类。

2、 恐龙最初长出羽毛的时候，羽毛的功能是用于飞行吗？

不是。最早的原始羽毛（原羽，protofeather）都是细丝状的，有些像哺乳动物的毛发，但成分结构不同，蛋白成分有差异。另外，毛发外观鳞片叠瓦状，丝状羽毛外观有纵沟条纹。它们显然不能用于飞行，而是主要用于保持体温，推测具有暗淡的颜色。后来细丝状的羽毛分叉、出现羽轴，并片状化，最后演化为具有不对称羽轴的片状飞羽，这才具有了飞行的功能。当然，在此过程中，恐龙的羽毛也具有展示、炫耀求偶的功能，它们或者具有某种鲜艳的颜色，或者具有特殊的结构，就像孔雀的羽毛那样。比如耀龙（Epidexipteryx）的四根带状尾羽、尾羽龙（Caudipteryx）的扇状尾羽就都具有展示的功能。从出现先后顺序上看，用于保温和展示的羽毛出现得更早；羽毛用于飞行是在羽毛演化的晚期，结构更为复杂，并且出现空气动力学功能后才实现的。

3、 世界最大的带羽毛恐龙是哪个？

华丽羽王龙（Yutyrannus huali）。它生活在1.25亿年前的辽宁，身长约9米，体重约1.4吨，是一种两足行走的凶猛的原始暴龙类，也是世界己知体型最大的带羽毛恐龙。羽王龙全身覆盖着丝状羽毛，最长可达20厘米，其主要作用可能是保暖。羽王龙和其他带羽毛恐龙的发现具有一定的环境指示意义，说明在当时至少存在季节性的寒冷气候。

羽王龙

羽毛的演化过程（来源：徐星）

窃蛋龙孵蛋（制图：上海睿宏）

4、 羽毛的演化过程是怎样的？

比较复杂。羽毛是表皮的角质化衍生物。绒羽结构较简单，但由羽轴和羽片构成的正羽结构相当复杂。这么精巧复杂的结构，会在恐龙和鸟类中独立起源和演化两次，显然是难以想象的。因此，在恐龙身上发现与鸟类类似的羽毛，意味着鸟类的羽毛来自其恐龙祖先。

根据化石证据和对现生羽毛发育的研究，学者们提出了关于羽毛演化过程的假说：最初是最简单的、单根的丝状原羽。然后是分叉的丝状羽毛。接下来，羽轴和构成羽片的羽枝出现。羽枝通过羽小枝、羽小钩等精细结构勾连、编织，就形成羽轴两侧对称的片状羽毛。最终，不对称飞羽出现在某些恐龙和早期鸟类身上，使它们飞上了蓝天。

5、 窃蛋龙是偷蛋的恐龙吗？

不是。它蒙受了不白之冤！1923年，美国古生物学家在蒙古戈壁地区发现了一具不完整的恐龙骨骼化石。紧挨着这只恐龙，还保存了一窝15枚恐龙蛋。研究者认为，这窝恐龙蛋是当地常见的一种恐龙——原角龙的蛋，而这具新发现的恐龙骨骼特征显示，它肯定不是原角龙——这是多么生动的一幕远古偷蛋场面！于是在1924年，这种恐龙被命名为“喜好角龙窃蛋龙”（Oviraptor philoceratops），意思是喜欢偷吃角龙蛋的窃蛋龙。

70年后，又有一批美国古生物学家考察了那片戈壁。他们很幸运，发现了一种新型的窃蛋龙类的化石，其骨骼也与类似“原角龙蛋”的蛋窝保存在一起。更神奇的是，在附近还发现了一窝“原角龙蛋”，其中有一枚蛋中保存了恐龙胚胎化石，但鉴定结果却不是原角龙胚胎，而是窃蛋龙类的胚胎。于是，学者们意识到，当年窃蛋龙骨骼附近的蛋并不是原角龙的蛋，而是窃蛋龙自己的蛋，它不是在偷蛋，而是在孵蛋的时候突然遭受了灭顶之灾。它们不是邪恶的小偷，而是慈爱的父母（目前还分不清雌雄）。

虽然沉冤昭雪，但根据古生物学命名“优先律”原则，是不能给它们重新起名字的。所以“窃蛋龙”这个恶名还得继续用下去，这真是太悲剧了！

6、 有长了四个翅膀的恐龙吗？

小盗龙

美国莱特兄弟第一架双翼飞机的第一次试飞（拍照时飞机已经飞离地面）

有的。前面提到的近鸟龙和小盗龙，除了前肢上长有片状的飞羽外，在它们的后肢和足部，也具有类似的羽毛。当它们腾空而起，展开四肢御空而行时，就成为一个四翼飞行者。后来的化石发现又进一步显示，有些早期鸟类（如会鸟Sapeornis）也具有四个翅膀。据此推测，从恐龙到鸟类的飞行演化，经历了一个“四翼飞行”的早期阶段，而大多数早期的飞行恐龙都是这样的“四翼恐龙”，代表恐龙学习飞行的前期阶段。巧合的是，1903年，美国莱特兄弟制造了人类第一架主动力飞行的双翼飞机，也有上下左右“四翼”。现在的飞机和现代鸟类一样，都已经从“祖先”的四翼转为主要靠一对翅膀飞行，而且飞得更好。恐龙学习飞行和人类学习飞行的过程是多么地相似呀！

奇翼龙（张晓梅供图）

7、 世界上有长着“蝙蝠翼膜”的飞行恐龙吗？

还真有！很多证据显示，恐龙与鸟类一样，都是用羽毛飞行的；而翼龙和蝙蝠则是用翼膜飞行。可这个世界还真有一些例外的“奇葩”。2015年4月29日出版的国际科学期刊《自然》（Nature）上，发表了我国恐龙学者徐星研究员等人的一篇研究论文，报道了发现于河北的一种长着“蝙蝠翼膜”的奇特恐龙。它生活在1.6亿年前的侏罗纪中晚期，腕部有一根奇特的棒状长骨。这种长骨从未在其他恐龙中出现过，但在翼龙、蝙蝠、鼯鼠等飞行脊椎动物身上，却都有类似的结构，且都支撑着用于飞行的翼膜！虽然当时的天空中翼龙成群结队，但这种动物的骨骼结构却显示，它的身份是非鸟恐龙而不是翼龙。在当时发现的所有恐龙中，借助“翼膜”飞行，这种动物可谓独此一家，因而获得这个命名：奇翼龙——意思是“奇异的翅膀”。

无独有偶，2019年，科学家在辽宁凌源1.6亿年前的地层中发现了一种被称为“长臂浑元龙”（Ambopteryx longibrachium）的恐龙，也同样拥有蝙蝠一样的翼膜。它与奇翼龙一样，同属于擅攀鸟龙类。看来，恐龙中的确有“蝙蝠侠”呀！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奇翼龙（Yi qi）的学名用的是拼音，只有4个字母，是世界上已知名字最短的恐龙。因为生物命名用双名法，且属名和种名需要有一定的含义，所以这四个字母的最短恐龙名字纪录，估计很难被打破了！

鸟类起源的树栖假说示意图

8、 关于飞行的起源，有什么重要的假说？

目前有两种主要假说。“地栖起源假说”认为，鸟类的恐龙祖先生活地面上，后肢发达，适于奔跑和跳跃。随着个体的小型化，奔跑中的跳跃距离越来越远，再加上羽翼的上下拍打，降落中可产生滑行，最后演化为飞行。这一假说最新的一个修正版是，翅膀及拍打动作是恐龙在爬坡过程中的演化优势特征，并因此被保存下来，最终发展为飞行。

而另一种假说“树栖起源假说”认为，鸟类的恐龙祖先在飞上蓝天之前，有一个树栖生活阶段。它们在树和树枝间跳跃、滑行，最后演化为滑翔和飞行。

现有证据显示，地栖假说和树栖假说可能都不全面。在演化的早期，可能是地栖假说占主导，而在后期是树栖假说占主导。小盗龙等真正会飞的恐龙，都是树栖型的。

9、 恐龙羽毛的颜色是什么样的？

这是最近才知道的。过去很多年来，科学家并不知道恐龙的颜色，所有的生态复原图中的恐龙颜色都是依据对恐龙分类、行为和生存环境等因素的推测，而缺少直接的证据。从2010年开始，中外学者相继对中华鸟龙（也称“中华龙鸟”，见封面）、近鸟龙、小盗龙等带羽毛恐龙羽毛中保存的黑素体开展深入研究，并将黑素体的结构、排布方式等与现代鸟类进行比对，终于揭示了这些恐龙生前的羽毛颜色。中华鸟龙的羽毛颜色呈栗色或红棕色，尾部有白色环带；近鸟龙的体羽颜色主要为灰、黑两种颜色，头顶羽毛主要呈红褐色，四肢上的长羽则是黑白相间；小盗龙的羽毛则是以黑色为主，在阳光照射下具有彩虹光晕效果。恐龙羽毛的缤纷多彩，推测会让它们发展出与鸟类相似的炫耀性舞蹈等求偶行为。

小盗龙（制图：上海睿宏）

天宇龙（制图：上海睿宏）

10、 恐龙与鸟类都有哪些相似性？

很多。约1.6亿年前，天宇龙（Tianyulong）、耀龙、近鸟龙等带羽毛恐龙开始出现；约1.5亿年前，始祖鸟（Archaeopteryx）等与恐龙相似的最早的鸟类也出现了。从那之后，直至白垩纪末，非鸟恐龙与鸟类共存了8000多万年。其间生存过大量“半龙半鸟”的生物，它们或者更像恐龙，但带着传统意义上的鸟类特征，比如羽毛、叉骨等，或者更像鸟类，但残留着传统意义上的恐龙特征，比如长的尾骨、牙齿、指爪，等等。

尾羽龙复原图（杨恩生绘）

除羽毛之外，鸟类与恐龙的相似性，还重点表现在骨骼、行为、生理特征等方面。这些传统分类学鉴定用特征被恐龙和鸟类两个类群共享，已经模糊了这两大类群的分类界线。由此揭示，鸟类是从恐龙中的一支直接演化而来的，是恐龙的后裔。

骨骼的相似性自不必说，因为有很多的化石证据。带羽毛的恐龙在行为方面也与鸟类有诸多相似性。比如，窃蛋龙的偷蛋之冤得雪，在还窃蛋龙清白的同时，也意味着一些恐龙会和现在的鸟类一样筑巢、孵蛋、照顾幼龙，是爱心荡漾的父母。尾羽龙、耀龙等拥有的精美尾羽，可能显示这些恐龙与某些鸟类一样具有炫耀羽毛求偶的行为。而寐龙（Mei long）的化石则保存了与鸟类相似的睡姿：后肢蜷缩在身下，口鼻部伏在一只前肢之下。

恐龙也有诸多似鸟的生理特征。在早期研究中，恐龙被复原为大型、四足、慵懒的爬行动物。但近年的许多新证据，支持“恐龙是温血动物”的假说，恐龙被重新定义为行为活跃的动物，至少具有相对稳定的体温。现在科学界普遍认为，许多恐龙具有比现存爬行类（比如龟、蜥蜴、蛇、鳄）更高的代谢率，生理上更接近现在的鸟类和哺乳动物。有些恐龙的骨骼中具有气囊，也显示了与鸟类相似的用气囊辅助呼吸的生理特点。

上述所有相似性指向一个推论：恐龙与鸟类具有密切的亲缘关系。恐龙没有灭绝，鸟类是未亡的恐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