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东
【关键词】福音派;特朗普;共和党;美国大选;美国政治
【DOI】10.19422/j.cnki.ddsj.2020.09.007
2019年年底,美国著名福音派杂志《今日基督教》发表社论称,支持众议院对特朗普的弹劾并希望将其赶出白宫。由于福音派一直以来都是共和党的坚定支持者,因而从其内部突然发出这种“不和谐”之声特别引人瞩目。2020年大选已进入关键阶段,特朗普是否还能获得这一核心选民群体的支持,对其参选前景影响重大。本文试图对福音派的宗教理念和政治倾向进行梳理,探讨其与共和党和特朗普的互动情况,在此基础上分析福音派在2020年大选中的可能表现,并对其政治影响力作出评估。
福音派是美国基督教新教徒中的一个群体,它不是一个具体教派的名称,而是包含了诸多教派。由于人数众多、参政热情高涨,福音派在美国政治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福音“Evangelical”一词来自希腊语,意思是“好消息”,原无派别之意,后来演化为福音派的统称。美国福音派协会和“生命之路”研究机构于2015年共同推出了一个福音派基督徒的认定标准,简单来说就是尊重圣经的绝对权威,相信皈依基督可获救赎重生、传播福音是义务。因此福音派的身份认定主要是靠信徒的自我定性及其教派属性。现实中福音派注重学术研究、支持宗派合作、强调社会关怀和责任,这使“福音派”一词染上了浓厚的社会和政治色彩。
2017年美国公共宗教研究所对美国人的宗教身份所作调查显示:在福音派中白人占比64%,非洲裔占比19%,拉美裔占比10%,其他占比为6%。白人福音派在全国人口中的占比从2006年的23%下降到2017年的17%。白人福音派中有62%被认为是政治保守派,是所有宗教团体中占比最高的;25%的白人福音派具有四年制大学学历,是所有宗教团体中学历最低的;白人福音派和白人天主教徒的中位年龄为55岁,是所有宗教团体中年龄最高的。在白人福音派中,有49%自认为是共和党人,有31%是独立人士,有14%是民主党人;在非洲裔福音派中的相关数据分别是5%、22%和69%;而在拉美裔中则分别是19%、41%和29%。[1]由此可见,白人一直是福音派中的主体,但其占比在下降,并且受教育程度和家庭收入较低、年龄较大、极端保守,多倾向于支持共和党。鉴于白人与非白人福音派的政治立场差别显著,很多学者和民调机构认为,不应将其视为一个整体,而应分为白人福音派和非白人福音派。由于白人福音派的占比显著高于非白人,且很多信奉福音的非洲裔不喜欢被称为“福音派”,因此在多数情况下,人们在提到“福音派”时往往专指白人福音派。
2020年美国大选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作为共和党的核心支持群体,福音派的表现将直接关系到特朗普能否成功连任。尽管福音派内部出现了公开反对特朗普的声音,但这很难逆转福音派主体对特朗普的坚定支持。图为2020年8月27日,特朗普在白宫南草坪发表演讲接受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称美国党派和思想对立达到空前程度,今年11月面临一场“历史上最重要的”总统选举。
福音派宣称美国具有独特的基督教身份,是“山巅之城”,美国人是“上帝的选民”。他们认为,人类事务并未被分为圣俗两界,人类活动的所有领域都在上帝的掌管之下,人类的主要使命不是自我修行,而是在世上宣告上帝之国的荣耀。这个理想不断激励着福音派将宗教情怀转化为政治热情,并通过影响政策来实现其目标。
第一,福音派认为政府世俗化的举措是对其理念的严重伤害。64%的白人福音派认为,人类和其他生物一直是以其当前形态存在的,只有8%的白人福音派相信人类是自然进化而来。[2]福音派认定上帝造人,认为俗世理当保持对《圣经》的尊崇。但美国政府却不断将宗教因素从社会活动中剥离,如禁止在公立学校内祈祷,宣布公立学校既教授进化论又教授神创论的行为违宪,这令福音派非常恼怒。
第二,福音派对与性别角色有关的问题非常敏感。他们相信性别是上帝确定的,认为婚姻只能存在于男女之间,因此对女权主义运动尤其是社会对同性恋的逐步接纳难以认同。福音派认为美国出现了太多不道德且违背了上帝意愿的行为,于是建立了诸如美国关注女性组织、道德多数派、基督教联合会之类的社会组织,积极向政府施压促其改变政策。
第三,堕胎是福音派极为关注的议题。他们相信生命只属于上帝,不属于自己,只有上帝才有权决定生死。胎儿并不只是一团细胞组织,而是具有神之形象的有生命的人,其生命必须得到保障。有77%的白人福音派认为,堕胎在任何情况下都是非法的;而83%的无信仰者、64%的非洲裔新教徒、60%的白人主流新教徒、56%的天主教徒则认为堕胎是合法的。[3]福音派对生命权的重视远远超过自由,堕胎问题已成为其首要关注。
第四,在移民问题上,福音派的态度则出现了较大反转。他们原本是同情移民并愿意帮助其在美国获得平等地位的,因为这与《圣经》中耶稣救助穷人的做法一脉相承。但随后福音派的重点转向关注其自身地位。2019年10月美國公共宗教研究所调查显示,白人福音派认同“移民正在入侵美国社会”这一观点的比例比共和党人高75%;2018年5月皮尤研究中心进行的民调显示,68%的白人福音派认为美国没有义务帮助安置难民,这一数字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25%。[4]福音派已成为坚定的反移民群体。
第五,来自外部的宗教和意识形态冲击引发福音派高度警觉。福音派代表人物——《今日基督教》杂志创始人比利·格雷厄姆(Billy Graham)宣扬反共福音,鼓吹共产主义不仅是一种政治意识形态,还是一种不敬虔的宗教,意在征服基督教美国。一些白人福音派牧师还认为,伊斯兰教和伊斯兰法律是对美国的最大威胁,他们相信,只有在公共领域宣扬基督教的重生与复兴,并选出能与“全球阴谋”作斗争的政治家,才能拯救美国和世界。
表面上看,福音派对权力本身没有兴趣,但他们希望通过权力去实现其政治目标,以建立一个充满宗教情怀的基督教国家。民调显示,白人福音派比其他宗教信仰者更倾向于认为,宗教至少应对政策制定产生一定影响。[5]正是由于对大政府、青少年的叛逆、女性觉醒与种族平等等现象的不满,白人福音派才与秉持相似理念的保守主义者走到了一起。20世纪60年代,民主党先是推出一位天主教徒为总统候选人,随后又通过《民权法案》,这些举动引发了相当数量福音派选民的不满。据统计,白人福音派为民主党贡献净选票的最后年份是1964年,随后其转向支持共和党。在20世纪80年代后期约有三分之一的白人福音派人士被认定为共和党人,而到2015年这一比例达到了68%。现在人们普遍认为,福音派一词的意思是“投票的共和党基督徒”。
近年来,福音派对共和党人的支持高度稳定,但他们与特朗普的关系密切却不同寻常。作为一名非典型的共和党人,特朗普的个人风格与福音派观念中所认同的总统形象差距明显,但他却从福音派那里赢得了历史上最大的支持。这一矛盾现象的出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福音派做出了一种看似无奈的选择,为了实现宗教目标而不择手段意味着福音派正变得愈发政治化。
2016年1月皮尤的民调显示,认为特朗普宗教性很强或尚可的民众分别为5%和23%,而认为他宗教性很弱或完全缺失的则分别为22%和37%,这不仅低于共和党其他主要参选人,甚至也落后于民主党参选人桑德斯(Bernie Sanders)和希拉里(Hillary Clinton)。[6]当时,有59%的福音派领袖宣称不会投票支持特朗普。[7]在特朗普与竞选对手拉开距离后,他迅速向福音派发出积极信号。2016年6月,特朗普与900多位福音派领袖在纽约举行闭门会议,在多项议题上许下承诺,并获得了福音派的青睐,后者随即成立了“福音派咨询委员会”,为特朗普的竞选提供帮助。从那时起,对特朗普三次结婚、一再吹嘘自己擅长“玩弄”女性、不定期去教堂、开设赌场这些“不当”行为心知肚明的福音派领袖们“选择性失明”,为了实现政治目标不再拘泥于自己的原则。
福音派转而支持特朗普,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在里根和老布什政府任内,福音派在推动国会通过自身特别关注议题的立法方面,都没有取得明显进展。小布什虽然表示他经常与上帝交流以获得政治引导,但在禁止堕胎、同性婚姻等议题上同样努力不足。因此福音派对共和党建制派的信任也不断透支。而特朗普一直以反建制反传统的标签示人,相对而言,福音派更愿意尝试去相信他,希望能从这样一个反建制者身上真正有所收获。
在2016年大选中,在投票的白人福音派选民中,有81%的人支持特朗普,是所有宗教群体中最高的,比希拉里在福音派中的得票率高了65个百分点,这一结果也成为2000年以来所有共和党总统候选人与民主党对手在福音派中得票率的最大差距。[8]福音派用行动证明,其对特朗普的态度从反感变成了全面接纳。
特朗普执政后,没有辜负福音派的期望,在他们关注的一系列问题上都予以大力推进,并赢得了福音派的充分肯定。
在堕胎问题上,特朗普甫一当选就宣布恢复2009年被奥巴马撤销的“墨西哥城政策”(Mexico City Policy),即禁止联邦政府为支持堕胎的海外非政府组织提供资助;他还支持反堕胎年度游行,并宣称自己会否决任何可能削弱保护人类生命的法案。在宗教自由问题上,2017年5月,特朗普签署了“宗教自由行政令”,宣称教会和宗教团体不会因参与政治活动就失去免税资格,还允许雇主以宗教信仰原因拒绝在给员工的医保计划中包含节育费用。在与性别有关的议题上,特朗普于上任的第一个月,就废除了奥巴马政府鼓励学校允许学生使用与他们的性别认同相符的所有学校设施的联邦指导意见;2019年1月美国联邦最高法院裁定,特朗普政府禁止跨性别人参军的行政令符合宪法。在移民相关问题上,特朗普政府的态度极为强硬,在国内多次开展抓捕非法移民的行动,全力修建美墨边境隔离墙,为此导致政府关门也在所不惜。2019年6月,特朗普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实施了对非法移民的“骨肉分离”政策。在美以关系方面,2017年12月,特朗普宣布美国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并启动将美驻以使馆从特拉维夫迁往耶路撒冷的进程。这一举措深受福音派的歡迎。福音派认为只有把耶路撒冷当成以色列的首都,耶稣第二次降临人间的预言才会实现。2019年3月,特朗普又宣布美国承认以色列对戈兰高地的主权。最重要的是,特朗普任命了两名最高法院的保守派大法官,使得保守派对自由派取得了5:4的优势,这被福音派认为是最有价值的收获。特朗普还任命了100多名联邦巡回法院和地区法院的法官,并将大量福音派人物招进政府,在其内阁中先后有9名福音派人士担任部长级职务。福音派对特朗普政府的这些举措非常满意,其领袖不仅多次在白宫为特朗普祈祷,参加特朗普的助选活动,还在福音派选民中制造舆论,将特朗普的当选描绘成“君权神授”,动员选民继续支持他。总的来看,白人福音派支持特朗普可以归纳为两个因素。
第一,政策因素。特朗普不仅在福音派关注的几乎所有重要议题上取得了进展,还在公共领域显著提升了基督教的地位,为福音派提供了数十年来一直在追求而未得的扩大社会影响的机会,进一步推动了政教融合。当然,并非特朗普的所有政策都能为福音派所接受,如多数白人福音派反对特朗普的“骨肉分离”政策,也不赞成给富人减税。但福音派发现特朗普在兑现承诺方面的表现明显超过其共和党前任,是一位值得信赖的盟友。从政策角度来说,特朗普是无可替代的。
第二,价值因素。福音派宣称美国是一个托付给上帝的国家,在神的计划中扮演着特殊的角色,但正在经历明显的道德和宗教衰落。唯一的解决方案是将过去视为一个样板,用它来指导未来的宗教和政治议程,才能恢复其上帝之国的地位。而特朗普的“美国优先”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竞选口号,正好顺应他们的追求,使其看到了在特朗普帮助下消除民主党自由主义分子影响的曙光。有86%的白人福音派相信,“美国优先”是一个他们用来描述自身理念的概念。[9]显而易见,特朗普在其计划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福音派在政治上支持特朗普,并不意味着对他个人也很欣赏。实际上,特朗普一贯的粗俗言行、与教堂的疏远甚至对教义的违背,始终都令道德感强烈的福音派民众感到尴尬,他们不知该如何协调这一宗教价值和政治需求之间的矛盾。于是,福音派中的一些领袖人物充当起协调者的角色。他们宣称特朗普是上帝之选,无论如何都要接受;选民不是在选举圣人,特朗普也无须完美,这同样是上帝的用人之道。美国自由大学校长杰里·法尔维尔(Jerry Falwell Sr.)牧师宣称:“特朗普是否是一个好基督徒,这是他与上帝之间的问题。福音派相信每个人都是罪人,我们都不完美。”福音派基督徒、前能源部长佩里(Rick Perry)在接受福克斯新闻采访时表示:“特朗普及其权威来自上帝。历史上上帝一直在使用不完美的人,大卫王并不完美,索尔不完美,所罗门也不完美。”福音派传教士富兰克林·格雷汉姆(Franklin Graham)则宣称,对特朗普的批评来自“一种魔鬼的力量”。在他们的引领下,那些对特朗普心怀疑虑的福音派选民逐步相信,不管其是否虔诚,特朗普都会捍卫美国基督教遗产,并推动美国向一个独特的基督教国家迈进。因此,没有必要去计较特朗普的个人言行,他只是上帝的使者,基督徒可以通过不完美的特朗普来实现自己完美的宗教追求。
从统计数据来看,长期以来福音派对特朗普的支持都比较稳定,但特朗普持续不断甚至逐步升级的“劣行”还是激怒了一批福音派人士,他们对特朗普的不满终于在2019年圣诞节前爆发出来,导致特朗普与部分福音派人士的冲突迅速公开化。
2019年12月20日,在特朗普弹劾案正闹得沸沸扬扬时,被称为福音派“旗舰”杂志的《今日基督教》发表社论,称特朗普为打击国内政治对手而求助于外国政府的做法,不仅违反宪法,更违背道德,[10]因此支持对其发起弹劾并将其赶出白宫。这在福音派内部引发巨大反响,支持者与反对者展开激烈对抗。《今日基督教》杂志在全美的发行量约为13万册,在那篇社论发表后,刊物失去了2000名老订户,但新增了5000名新订户。该刊随后又发表了第二篇社论,继续抨击特朗普。十多位福音派人士,包括神学院教授和历史学教授联名支持该杂志主编的言论。受此鼓舞,某些反对特朗普的牧师还在全国巡游募款,力图阻止特朗普代表共和党参选。但与此同时,《今日基督教》创办者的儿子公开对该杂志主编提出批评,声称社论违反了其父创办杂志的宗旨。180多个教区的牧师联名在另一份基督教出版物《基督教邮报》上感谢特朗普为福音派的付出。在佛罗里达州的竞选集会上,多名牧师还发起了“传福音给特朗普”活动。
在特朗普参加2016年大选时,福音派对其的看法就喜忧参半。特朗普入主白宫后,原本对他在竞选中的言行不甚满意的一些福音派人士试图保持耐心继续观察。但是,特朗普在任期内不仅没有收敛,而且还利用总统职权,做出了更多令秉持正统宗教教义和道德价值的福音派人士难以接受的行为。这些人对特朗普的不满一直在积聚,并在“通乌门”事件被披露后爆发。反对特朗普的福音派人士认为基督教是神圣的,信徒应保持高尚的道德和纯洁的品格,并把上帝视为正确的唯一来源。而特朗普在任期内,已经将道德标准一再压低,在商业活动中没有底线,将对妇女的侮辱引以为荣,习惯性使用歪曲、虚假和诽谤言辞来发布推特,对非法移民实行残忍的“骨肉分离”政策。继续支持特朗普,将会违背对上帝的承诺,无法面对世俗者的质疑,陷自身于不义之地。他们相信,不应该为了现实利益而放弃原则,反对特朗普并不是支持民主党,而是希望共和党内能有更为合适的人选来取代他。此外,这些人还对福音派中年轻人的大量流失感到不安,相信如果任由特朗普为年轻人树立恶劣的榜样,那么福音派将没有未来。
但《今日基督教》是一份侧重于知识分子的杂志,与狂热支持特朗普的中下层福音派人士没有多少交集,这也不是该杂志第一次批评特朗普。从目前情况来看,该杂志的呼吁很难赢得广泛响应。支持与反对特朗普的福音派人士实际上陷入了两种道德的冲突,前者认为不投票给特朗普将带來不道德的后果(让民主党上台),后者认为特朗普本人的行为就是不道德的。虽然前者基本认同后者的判断,也相信几乎所有民主党人的言行都比特朗普体面,可一旦想到他们支持堕胎、强迫宗教机构接受随意改变性别的行为,特朗普的所作所为就没有什么是不能容忍的了。而且,特朗普的任期毕竟是有限的,但他能够给福音派带来的收益却是长远的。对福音派而言,通过不道德的途径就可以得到符合道德的结果,这难道不比用符合道德的手段来换回不道德的结果更可取吗?
2020年美国大选已经进入最后阶段。作为共和党的核心支持群体,福音派的表现将直接关系到特朗普能否成功连任。尽管福音派内部出现了公开反对特朗普的声音,但这很难逆转福音派主体对特朗普的坚定支持。
一是特朗普从福音派那里赢得支持的基础条件并未变化。福音派之所以支持特朗普,主要就在于其能够实实在在地代表福音派的利益,而共和党内部没有特朗普的替代者,即使有也很难奢望别人会比他做得更好。因此,福音派除了继续支持特朗普外别无选择。
二是党派身份超过宗教原则,成为塑造福音派信徒投票倾向的主导因素。皮尤中心的研究人员发现,与任何其他人口统计学指标相比,政党在影响政治观点方面比宗教有更强的驱动力。由于共和党与福音派在价值上趋同,因此将福音派信徒与共和党联系起来的纽带非常强劲,而且很有弹性,能够在某些问题上容纳分歧。[11]因此党派因素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了福音派的身份特征。
三是福音派不存在转向民主党的选项。近年来以极左思潮为代表的身份政治在民主党内大行其道,以支持移民、堕胎、性少数人群(LGBTQ)权益等为特征的政党理念与保守主义者的诉求严重对立。对福音派来说,即使不喜欢特朗普,也不能支持民主党。
四是福音派的分化尚未達到颠覆选情的程度。尽管部分福音派与特朗普的冲突公开化,但其主体对特朗普的支持没有发生质变。2019年年底的民调显示,仍有约75%的白人福音派支持特朗普,明显高于其全国支持率42%。近三分之二的白人福音派表示,特朗普并未损害总统职位的尊严,而多数其他宗教团体的信徒则认为,特朗普破坏了总统的形象。[12]在众议院发起弹劾案后,竟然有99%的白人福音派反对特朗普被弹劾和免职。[13]
无论从价值取向还是政策理念来看,福音派与共和党之间的联盟都比较稳定。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在2016年大选后所作的民调显示,57%的白人选民支持特朗普,但如果从中删除福音派人士,则结果就变成了59%的白人选民支持希拉里,[14]可见白人福音派的支持对特朗普的重要性。但在双方的联姻中,共和党是处于主导地位的,福音派从未能控制共和党,而是共和党选择甚至控制了福音派。从某些方面来看,基督教右翼在共和党中的地位堪比民主党中的非洲裔选民。民主党支持民权事业,而共和党却与之背道而驰,因此即便非洲裔选民对民主党的忠诚度不够,除了弃选之外也没有其他选择。同样,美国两党对基督教右翼议程的认知如此对立,以至于保守派基督徒要么必须依附于共和党,要么只能退出政治参与。从这种意义上说,福音派表面上展现出的强烈政治主动性难掩其实际所处的被动地位。
为了在2020年大选中帮助特朗普成功连任,福音派正在积极动员。信仰与自由联盟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拉尔夫·里德(Ralph Reed)表示,还有约1500万—1700万福音派选民没有登记或未出门投票,他计划在这些选民中动员100万—200万人出门投票。考虑到2016年特朗普在三个摇摆州依靠约8万张选票的优势赢得总统职位,他认为这些新增选民将会进一步增强特朗普的优势。而反对特朗普的福音派则相信,只要2016年支持特朗普的白人福音派选票减少5%,他就无法连任。因此,在大选年中福音派内部围绕着对特朗普的态度之争会更加激烈。
从长远来看,白人福音派的政治影响力逐步下降是大势所趋,这既是白人在全国人口中占比下降的直接后果,也与福音派的逐步老去和后继乏人有关。据统计,在福音派基督教家庭中成长的美国白人中,近三分之一放弃了童年时代的信仰。20年前超过50岁的白人福音派只有46%,现在则达到了62%;30岁以下的美国人中只有10%的人自认为属于白人福音派。青年信徒的流失速度如此之快,以致有人口统计学家预测到2024年,福音派可能不再是总统选举中的重要政治力量。[15]虽然这一判断有些草率,但确实反映出一种趋势,这也意味着共和党除了继续与福音派合作以外,将不得不着手去吸引更多其他选民。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
(责任编辑:甘冲)
[1] Robert P. Jones and Daniel Cox, “Americas Changing Religious Identity,” September 6, 2017, https://www.prri.org/research/american-religious-landscape-christian-religiously-unaffiliated/.
[2] David Masci, “5 facts about Evolution and Religion,” October 30, 2014,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4/10/30/5-facts-about-evolution-and-religion/.
[3] “Public Opinion on Abortion,” August 29, 2019, https://www.pewforum.org/fact-sheet/public-opinion-on-abortion/.
[4] Nicole Narea, “One Surprisingly Simple Reason Evangelicals Love Trump,” December 27, 2019, https://www.vox.com/policy-and-politics/2019/12/27/21038031/white-evangelicals-trump-immigration-election-2020.
[5] ElanaSchor and Emily Swanson, “Poll: White Evangelicals Distinct on Abortion, LGBT Policy,” January 2, 2020, https://apnews.com/8d3eb99934accc2ad795aca0183290a7.
[6] “Faith and the 2016 Campaign,” January 27, 2016, https://www.pewforum.org/2016/01/27/faith-and-the-2016-campaign/.
[7] Jonathan Merritt, “The Awkward Love Story of Trump and American Evangelicals,” The Atlantic, June 24, 2016,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6/06/trump-and-the-evangelicals-a-match-made-in-well/488552/.
[8] Jessica Martínez and Gregory A. Smith, “How the Faithful Voted: A Preliminary 2016 Analysis,” November 9, 2016, https://www.pewresearch.org/fact-tank/2016/11/09/how-the-faithful-voted-a-preliminary-2016-analysis/.
[9] Samuel Smith, “Most White Evangelicals Will Support Trump Regardless of Personal Conduct, Poll Finds,” Christian Post, October 22, 2019, https://www.christianpost.com/news/most-white-evangelicals-will-support-trump-regardless-of-personal-conduct-poll-finds.html.
[10] Mark Galli, “Trump Should Be Removed from Office,” Christianity Today, December 19, 2019, https://www.christianitytoday.com/ct/2019/december-web-only/trump-should-be-removed-from-office.html.
[11] Jeremiah J. Castle, Ryan P. Burge and Paul A. Djupe, “Why Young White Evangelicals Arent Likely to Leave the Republican Party,” The Washington Post, September 3, 2019,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2019/09/03/why-young-white-evangelicals-arent-likely-leave-republican-party/.
[12] Emma Green, “Nothing Will Persuade White Evangelicals to Support Impeachment,” The Atlantic, October 21, 2019, 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9/10/trump-white-evangelical-impeachment/600376/.
[13] Robert P. Jones, “Fractured Nation: Widening Partisan Polarization ahead of 2020 Presidential Election,” https://www.prri.org/wp-content/uploads/2019/10/AVS_2019_Presentation_FINAL.pdf.
[14] Janelle Wong, “The Evangelical Vote and Race in the 2016 Presidential Election,” The Journal of Race, Ethnicity, and Politics, Vol.3, Special Issue 1, March 2018, p83.
[15] Nina Burleigh, “Evangelical Christians Helped Elect Donald Trump, but Their Time as a Major Political Force Is Coming to an End,” News Week, December 13, 2018, https://www.newsweek.com/2018/12/21/evangelicals-republicans-trump-millenials-125574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