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迁碑》与《曹全碑》比较研究

2020-09-17 03:35
广西科技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张迁碑碑帖笔画

袁 庆 怡

(安徽财经大学艺术学院,安徽蚌埠 233030)

隶书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是由篆书简化演变而来的一种书体,相传是由程邈整理而成的书体。根据汉代许慎《说文解字》一书的记载,秦始皇统一文字时,命令李斯创造了当时的官方书体——“小篆”,但小篆的书写方式给官吏刑狱记录工作增加了难度,为了提高书写效率,隶书这种在小篆的基础上通过改变用笔方式、简化书写笔画的书体顺势而生,后来慢慢代替小篆成为中国古代历史上第二个统一的官方书体。隶书是汉字字体一个承前启后的重大转折[1],最初的隶书被称为“秦隶”,也叫“古隶”,指的是秦朝时期字形、笔法仍具小篆味道的书体,这一书体简练平实,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时代需求。到了汉代,随着政治制度的变革,社会经济得到了很好的发展,国泰民安,尤其是东汉时期,丰厚的物质基础为社会文化发展提供了有力支撑,隶书得以进入黄金时代,推动了书法艺术的进步,并在隶变之后,形成了众多各具艺术特色的隶书碑刻,这一时期的隶书被统称为“汉隶”。《张迁碑》和《曹全碑》正是汉隶中风格迥异的两大佼佼者。

一、《张迁碑》与《曹全碑》创作的历史背景及其内容概述

中国古代盛行厚葬,王公贵族的陵墓中不仅随葬品众多,而且还设置了石碑、石阙、墓表、石人和石兽,来彰显他们的功绩[2]77。碑刻这种记录信息的特殊文字载体也因此得以发展。从先秦时期起,碑刻随着时代的需求衍生出了不同的功用,其记录内容、承载载体、镌刻方式、书体形式等方面皆有很大的变革,这为我们研究古代历史文化提供了一定的帮助,为书法艺术的研究提供了众多历史资料。秦始皇统一天下后,春秋战国时期各国的文化得以交融整合,典籍律法、语言文字、风俗文化等众多方面皆形成了统一的发展趋势,汉代更是依托这一有利因素构成了天下大同的汉文化。汉文化统治注重以“孝”治国,是治理国家、统一人民思想、维护封建统治的重要策略,在这种政治统治环境下,孝道从在家孝敬父母长辈,联系到在社会忠于君王,认为只有孝子才会忠君,才能成为忠臣。“举孝廉”这一选官制度的实施,更是推动了厚葬的风气,使得立碑成为当时一大风尚。东汉时期,士大夫为官晋升皆需看其品德言行,树碑立传之风盛起,再加上当时冶铁锻造的水平也较之前有了很大的提升,刻石工具在质量及数量方面也有所改善,立传树碑、崇尚厚葬的现象因此愈演愈烈,各种门类的碑刻更是数不胜数。特别是到了东汉中后期,桓、灵二帝在位之时,立碑之风更是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使得隶书碑刻得到更为广泛的发展,形成了空前繁荣的局面,名碑林立,达到了隶书发展史上的鼎盛[2]77。该时期的隶书在统一法度的规范下风格多样、各具特性,集中展现了汉隶的特点,具有深刻的艺术内涵,深受后世推崇,影响深远。

(一)《张迁碑》与《曹全碑》的时代特征

《张迁碑》全称《汉故毂城长荡阴令张君表颂》,亦称《张迁表颂》。刻于东汉灵帝中平三年(186 年),立于东郡毂城县(今山东平阴县西南东阿镇)。明初被发现,最先记载于明代都穆的《金薤琳琅》,当时碑文完好可以阅读。最初放置在山东东平县州学,日本侵华战争的影响,张迁碑先后转移三次,最后移至泰安岱庙保存至今[3]。《张迁碑》的书法价值在明代不受重视,直到清代碑学的兴起,才成为书法家喜爱研习的隶书碑帖之一。

《曹全碑》全称《汉郃阳令曹全碑》。立于东汉中平二年(185 年),明万历初年在陕西郃阳县出土,现存于西安碑林[4]。此碑是由郃阳县令曹全属下的幕僚集资所刻,主要是为了赞颂曹全的功绩。《曹全碑》作为东汉隶书成熟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在历代书画家及书法评论家的心目中具有较高地位。

(二)《张迁碑》与《曹全碑》的内容概述

《张迁碑》碑文书体为隶书,碑阳记述内容为:陈留郡己吾县人张迁,字公方,祖先始于周朝,是著称孝敬尊长、友爱兄弟的贤臣张仲。张家历代多出名臣,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张良;忠诚正直、富有谋略的张释之;出使西域威震四方的张骞。张迁继承先祖遗志,孝顺友爱、忠诚正直,为官期间勤于政务、善待百姓,黄巾军起义时烧毁了各处城市,唯有穀城县完好无损。张迁在穀城县任职了八年,改任荡阴县令,中平三年,穀城县百姓为了感谢他的恩德,在韦萌等人提议下,聘请石匠孙兴为其刻石立碑,传于后世[5]。碑阴刻立碑官吏捐资者,及其所捐钱数。

《曹全碑》碑文为隶书,碑阳记述了曹全的家世及生平。敦煌郡效谷县人曹全,字景完,先祖是周武王封于曹国、以曹为姓的弟弟叔振铎。曹全的高祖曹敏、曾祖曹述、祖父曹凤及其本人都是通过举孝廉制度出任各地的官员,曹全幼时就十分好学,并能将书本内容融会贯通,他本人对内孝顺长辈,对外清廉从政、除恶扬善。黄巾军起义时,他临危受命指任为郃阳县令,一上任他就立马清除战火、安抚救治百姓。其在任期间广听民意、处事公明,很受百姓爱戴。中平二年,由他门下的官员们共同出资立碑来记录他的德政,以传于后。碑阴记述了其门下故吏的官职、姓名及捐资数目。

二、《张迁碑》与《曹全碑》的艺术风格比较

东汉诸碑中独具代表性和审美特征的名碑有:端庄稳重的《礼器碑》(如图1)、飘逸秀丽的《曹全碑》(如图2)、古朴雄厚的《张迁碑》(如图3)、灵动瘦劲的《石门颂》(如图4)。《张迁碑》与《曹全碑》是两种风格迵异的汉碑,但是作为同一时期的隶书碑帖,它们之间同样有相通之处。

图1 《礼器碑》(局部)

图2 《曹全碑》(局部)

图3 《张迁碑》(局部)

图4 《石门颂》(局部)

(一)构成

《张迁碑》碑额(如图5)共分2 行,行内字与字之间衔接紧密、错落有序、随形而置,整体结构浑然一体,字体线条灵活多变,线条切割后留下的负形结构生动自然,整行文字从整体构图上来看奇趣丛生。碑阳(如图3)整体构图稳定和谐,画面布局饱满,字与字之间安排较密,但字里行间的距离不等,疏密安排合理,行内文字参差错落有致、字态生动,随形而变,横的笔画长、竖的笔画短,笔画与笔画之间穿插合理、灵动有趣,字与字之间亦是如此。碑阴区别于碑阳,碑阳内容宣扬政绩、记录史实,具有严谨、端正的特点,而碑阴记录的是捐资者及钱数,只是起到了记事的作用,因此较之碑阳在庄重之外多了一丝随意的感觉。《张迁碑》碑额、碑阳、碑阴的结合为整个碑刻增加了活泼的元素,为《张迁碑》庄严稳重的外表增添动感,使其整体稳定和谐,严谨却不呆板。

图5 《张迁碑》碑额(局部)

图6 《曹全碑碑阳》(局部)

《曹全碑》区别于《张迁碑》的饱满构图,其字与行之间空间较大,尤其是每行的字与字之间的间隔更甚,但其碑阳并未受到空白空间的影响,整体构图方正工整,别有一番风味。汉代隶书文字书写多取扁长方形构成,《曹全碑》区别于其他汉碑,其部分文字的结构扁到了一种极限,如图6 中的“止”“右”“西”三字,整体文字大小各异,大字与小字之间甚至相差近一倍,如“陇”“家”二字与“止”“右”“西”三字的对比。由于此碑字里行间的距离疏松,其文字的排列在整体中虽参差错落,但依旧井然有序,生动灵活。

(二)笔法

《张迁碑》通篇采用方圆结合、以方为主的运笔手法,书风端正古朴,方整劲挺。《张迁碑》在书写时首先要侧锋下笔,然后通过回转手腕将毛笔铺开,调整笔锋,在书写过程中通过提、按动作,增加笔画的生动性,最后稍有停顿按压,再调整笔锋向右上方提锋收笔。在书写习惯上《张迁碑》继承了篆书铺毫书写的特点,但又区别于篆书圆起圆收的用笔方式,笔画上平下曲,形成了一套属于自己的独特方法。该碑体在书写时提、按动作较多,笔画书写厚重,多数笔画方起、方折、方结尾,变化众多、蕴含动势,使得整个碑体显得生动活泼、富有稚趣,对后世书法的发展起到了开拓作用。

《曹全碑》和《张迁碑》相仿,同样吸收了篆书铺毫的表现手法,只是在书写时中锋从左下回锋,以圆头起笔,调锋后运笔平稳,提、按动作幅度弱于《张迁碑》,最后向右下方顿笔,然后通过转笔向右平稳推出提锋收尾,该碑用笔以圆笔为主、兼带方笔,笔画秀丽柔婉,却不失力量,显得既苍劲浑厚又流利飘逸,刚柔并济,在汉碑中独具一番情趣。

(三)艺术特色

《张迁碑》艺术特色的主要表现为运笔扎实、能够力透纸背;碑帖整体看起来分量十足、敦实有力;碑文结体疏密搭配有序、苍穹浑厚。正如明代著名学者杨士奇所说“《张迁碑》碑帖文辞字画皆古雅”,清代初年孙承泽称其“书法方整尔雅,汉石中不多见者”[6]。《张迁碑》的用笔在雄厚之中略显俊俏,密集中带有秀丽、灵动之美,整齐中带有独特之见,认真分析后会发现碑帖中蕴含了奇异的结体造型和丰富的用笔之美。该碑用笔精练、谨慎,在整体中运营着一种大方雅致的氛围,虽远看用笔有些稚嫩、拙趣,但它的拙是接近自然状态的质朴美,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拙,仔细欣赏、深入研究后才会发现其中精妙的章法和灵动的用笔。《张迁碑》的字体有古朴的味道,用笔讲究粗细结合,撇、捺、点等笔画刚劲有力,刚中又带柔,使得碑帖在拙朴中带有一股浩荡的力量源泉,碑帖结构表面看似平正,实则内在波澜不断,动静结合。

《曹全碑》的艺术特点主要体现在它字体的秀雅飘逸、柔婉流利、内刚外柔上,文字采用扁长方形构图,字体的笔画趋于柔美化,抑扬顿挫甚是明显,体现了书法的艺术美。《曹全碑》整体的风格属于婉约派,是隶书中平整、秀丽、灵动风格的代表。从形式上来看,《曹全碑》的章法布局与小篆《峄山碑》相似,在一定程度上继承了小篆的规范美,碑文文字排列整齐,具有整体性[7]。从结构上来看,《曹全碑》文字之间大小差异较大,字距宽、行距疏,文字在整篇中既有大观上井然有序的章法,又有局部的文字错落,整体富有变化,展示出了潇洒自适却又不失端正的精神风貌。

三、《张迁碑》与《曹全碑》创作的史学价值与艺术价值

《张迁碑》与《曹全碑》自出土以来,深受历史、金石学、艺术界等各界学者推崇,其史学价值与艺术价值是研究的两大重要因素。

(一)史学价值

首先从立碑原因上来看,《张迁碑》与《曹全碑》都是为了表彰歌颂张迁与曹全德政的碑帖,这反映东汉时期树碑立传风气的兴盛及政治文化的需求。碑文前篇内容都是讲述张迁与曹全先祖的政绩,意在说明他们的家学渊源,扬其姓,褒其族,反映了当时重视官吏出身的社会风气,后篇再记述他们在任期间的局势变化及为人处事的德政,讲明了为他们立碑的缘由。

其次从立碑时间上来看,《张迁碑》立于中平三年、《曹全碑》立于中平二年,正是出于政权腐败、农民暴动、士族官僚集团复兴的历史环境,反映了当时的时代特征。

最后从碑文内容上来看,《张迁碑》与《曹全碑》都是以他们个人为中心,站在士族官僚的角度上记载他们为官的功绩的。两碑共同记载了当时黄巾军起义、张迁与曹全为官镇压的情形,而《曹全碑》里有关于郃阳县的郭家起义波及关中地区的唯一史料记载[8]188。《曹全碑》区别于《张迁碑》,其碑阴记载的24 种官职[8]190,为汉代官吏职位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帮助[8]188。

综上所述,各个方面的信息皆为后世研究当时的政治、经济、文化、生活等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

(二)艺术价值

《张迁碑》与《曹全碑》碑帖本身是很好的艺术品,二者皆是东汉隶书成熟时期优秀的书法作品,深受明清书法家的推崇,堪称汉隶典范,明代王世贞评价《张迁碑》称:“其书不能工,而典雅饶古意,终非永嘉以后所可及也。”[9]47,清代孙承泽赞誉《曹全碑》字法遒秀,逸致翩翩,与《礼器碑》前后辉映,乃“汉石中之宝也”[2]77。二者的区别在于,《张迁碑》字形方整古拙,《曹全碑》字形平正秀美,结字方式、章法布局、书写方式、风格特点等方面皆不相同、独具个性。这些特点皆对隶书书法艺术的研究提供了帮助,推动了隶书的创新性发展。

四、结语

通过对《张迁碑》与《曹全碑》的历史背景、风格特征、书写方式、史学价值与艺术价值等方面的研究,对我们书法学习、创作,乃至绘画创作都能起到一定的指导作用。在学习《张迁碑》与《曹全碑》的过程中,不仅要研究它们的技法,更要注意其内在精神的分析解读。技法只是学习中的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对其整体风貌的分析研究,内外兼顾,把握其中的精髓,才能做到真正的学以致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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