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静 袁牧
提起当代“草圣”林散之,众所周知的是他“诗书画三绝”,尤其草书饮誉世界。世人评价其草书“以王羲之为宗,以释怀素为体,以王觉斯为友,以董其昌、祝允明为宾”[1],其“瘦劲飘逸”的“林体”可以说开创了草书艺术的新天地。然而并不广为人知的是,林散之年少时是以碑学入门,研习楷行,直至60岁才专攻草书,以隶意入草,取各家所长,方得大成。
他在自序中这样概括自己书法的创变过程:“余八岁时,开始学艺,未有师承。十六岁从乡亲范培开先生学书。先生授以唐碑,并授安吴执笔悬腕之法,心好习之”。又云:“余学书,初从范先生,一变;继从张先生,一变;后从黄先生及远游,一变;方稀之后,又一变矣。[2]”其自我鉴定书法进程有四个阶段,而他在教导后代时也提出草书要建立在楷书、行书的基础上,必须守法蹈矩,否则便会流于粗率[3]。这一点与古时“草圣”张旭、怀素等有很大不同。
林散之一生的书法精进也与他的生平经历息息相关。林散之,名霖,字散之[4],取自“三痴”的谐音。幼时患病致使左耳微聋,因此他也常用散耳作为落款。初次欣赏林老的作品,曾误将“散耳”当做“散之”,还好奇这个“之”写得甚是不同,结果在方案汇报时闹了乌龙,颇为窘迫。
林散之生于江苏南京市江浦县,祖籍安徽省和县乌江镇七棵松村。现江浦县已经并入南京市浦口区,这一区域文化底蕴深厚,作为六朝金粉南京城的自然延伸和南渡北归的桥头堡,其实位于以南京为中心的宁镇扬—宁芜文化圈的核心地区,地理上则归属长江转南北向的皖江段,其富庶繁华自古不亚于苏锡常—湖嘉的太湖区域。在此诞生林散之这样的书法大师,并非偶然。
1 东侧鸟瞰图
业主:和县鼎兴园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建设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乌江镇建筑设计:江苏东方建筑设计有限公司主持建筑师:袁牧
设计团队:潘静、余东亚、胡娟(方案)尚宁宁、陈姝、魏文昊(建筑施工图)建筑面积:2 585m2设计时间:2017建成时间:2019摄影:肖凯雄、袁牧、潘静
2 总平面图
3 建筑总平面
业主:和县鼎兴园区建设发展有限公司
建设地点: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乌江镇
建筑设计:江苏东方建筑设计有限公司
主持建筑师:袁牧
设计团队:潘静、余东亚、胡娟(方案)尚宁宁、陈姝、魏文昊(建筑施工图)
建筑面积:2 585m2
设计时间:2017
建成时间:2019
摄影:肖凯雄、袁牧、潘静
4 主馆东侧鸟瞰图
林散之自幼读书,喜诗文书画,16岁在范培开的指导下学习柳公权和颜真卿等碑学书法;后在和县姐丈家教书,并在范培开的老师张栗庵学诗及文辞,书法亦获其指授,其字“散之”即为张栗庵所取。此后在家乡声名日著,又赴上海师从黄宾虹学画山水。返乡后经历抗战,建国后被选为江浦县人代会常委,并曾任江浦县副县长和江苏省政协委员,退休调入江苏书画院,回归书画创作,成果日丰(摘自林散之书画院官网)。
虽曾从政,但他却是一名“只与古人争”的出世的艺术家,一心追求艺术造诣,从未被世事变迁所阻。其子林筱之也曾述,父亲是一个潇洒闲散的人,醉心诗书画作。林筱之得其父教导和熏陶后也师从黄宾虹,在书法上造诣很高,尤擅隶书。这次书画院项目的推动,也和林筱之老先生渊源颇深。
32岁时,林散之经张栗庵引荐去上海投师黄宾虹,是其艺术生涯的重大转折。黄宾虹是海内外公认的山水画大宗师。作为近代黄山画派的著名代表人物,黄宾虹继承了从新安画派到黄山画派师法自然的传统,同时又博采众长,更在73岁衰年变法,成就黑密厚重、浑厚华滋的风格,成为一代大家。清代徽州篆刻兴盛,黄宾虹也是徽派篆刻的重要一员,并以金石碑学和书画相互印证,促进了他对笔墨的研究。
自师从黄宾虹后,林散之不仅画入其门,书亦得其法,对其书法风格的形成与发展具有重大的意义。黄宾虹最重笔墨,他的最大特色正是以书法为绘画和笔墨技法的根基,强调“以书入画”。林散之论书写到“笔从曲处还求直,意入圆时更觉方”(摘自林散之书画院官网),这一笔法原理就来自黄宾虹。林散之的“以画入书”同样来自黄宾虹,但更将其发扬光大,将黄宾虹绘画的笔墨技法再用回到书法之中,其中意趣耐人寻味。
黄宾虹教给林散之的另一个重要方法则是“师造化”,这也是中国古典美学的核心方法,黄山画派对此尤其看重,黄宾虹本人即在真山水悟道,林散之也自述牢记黄宾虹“师古人,更要师造化”的教导,孤身横跨九省万余里,在名山大川中大量写诗作画,开阔了眼界和胸襟,从自然山水中吸取了更多的养料,书法造诣再进一步。
在林散之的祖籍地安徽和县乌江镇,为纪念他的艺术成就而设立了此次林散之书画院项目,包含新建的书画院和易地复建的九牧堂古建筑,而在历史上九牧堂正是林氏宗族的祠堂,因而合建于一处。素有“千年古镇,西楚乌江”之称的乌江镇号称皖江第一镇,自古因楚霸王乌江自刎不过江东而千古留名,文化底蕴深厚。当地建筑风格是典型的皖中民居,朴实清新的硬山坡屋顶错落有致,砖、木、石雕点缀其间;青瓦屋面之下,白墙和青砖各有存留。虽然古建筑所存已经很少,但建筑风貌还是有迹可循。
项目地块位于206省道和乌江大道交叉口,在已建成的林散之主题公园的东南部,地块南侧为居住用地,现状仍是农田;西侧为沿街商业用地;东侧紧邻一条小河,河东另有一条老街有待整治恢复风貌。皖中名镇,临水而处,乡野之所,黑白简素的风格基调是最合适的选择。
传统建筑形式由于材质和空间的局限性,并不适用于书画展览建筑的功能需求。而原生现代建筑起源于西方,其语言遵从于西方美学,在西方美学史中,建筑、雕塑和绘画同为各个时期艺术风格的代表。这让我们想到,中国的书法由于其功能性,在整个世界艺术类别中都是非常独特的。书法的变迁在中国各个时代艺术风格的特征变化,可类比建筑在西方美术史中的地位。林散之以当代草圣之誉,作为当地最重要的文化符号,其书画院的设计首先考虑的就是书法元素。但我们不可能以曲线形态完全模仿草书的形式,只能从更抽象的美学层面寻求结合点。
笔者理解,在艺术脱离了写实和传统的依据之后,美的标准不得不依托于某种更抽象的标准,而建筑形式恰恰面临类似的问题。
5 东立面
师造化,向大自然学习,在绘画中还比较容易理解:抽象、变形,汲取自然形中的某些特征要素,融入到绘画中。这也是黄宾虹的成功之道,他曾研究过西方格式塔心理学,西方艺术的印象派和表现主义均走过此路。但将自然形象融入更为抽象的书法,则更为艰难。书法没有具象约束,草书更是连字形的约束都非常弱,美丑标准近乎完全取决于人内心的感知。这种自由度对创作者提出了极高的要求,也无迹可寻,西方当代艺术即面临类似的困境。但在黄宾虹和林散之的创作理念里,“书”“画”本就高度相通,虽非首创,却是集大成者。因为中国汉字的象形特征与绘画终究有所相似,黄宾虹将汉字的空间感和笔墨与绘画进行融合,以绘画为纽带,联系造化和书法,才有了林散之的师造化和以画入书。
林散之评价自己的一生,诗的成就最高,也最用功,一生写诗不断,跟张栗庵学的也主要是诗文。他自小学画人像,跟黄宾虹主要是学山水画,书法总在其次,虽花了大量精力编著《山水类编》,然而最后却是林散之终以书法封圣,这与黄宾虹一生钻研书法金石、自言书胜过画,却终以绘画闻名一样,令人深思。值得注意的是,黄宾虹和林散之均是衰年变法,前者73岁由白转黑,后者60岁始专攻草书,均是通习古今大半生,到了暮年才终获突破。这显然不是靠天赋,而是终身的“勤、博、悟”的结果。
6 一层平面图
7 二层平面图
和很多纯艺术一样,书法对社会起到的是文化传承和美学熏陶的作用。但书法几乎没有硬件门槛,是每个人日常都会接触、最实用也最贴近普通人的艺术。正因为它的古老和独特,我们认为在中国众多的艺术门类中,书法最能代表中国美学的特色,也最具当代意义。但特殊之处又在于,书法因其高度抽象且高度普及,实际上对很多纯形式的视觉艺术都有借鉴作用。如同绘画是视觉艺术之母,书法对于中国人就是抽象美学的核心标尺,并能够用于指导其他艺术门类的实践。
依照宗白华先生在《美学散步》中所述,书法美学在于“表达情感的同时反映出暗含的各种形象,或借这些形象的概况来暗示对这些形象的情感。书法是情景交融的意境,像中国画,更像音乐,像舞蹈,像优美的建筑。中国书法里结体的规律,也显示着中国人空间感的型式。[6]”
音乐、舞蹈、建筑甚至国画,均有类似的美学特征,以抽象的形表达情感。这在美学上被称为形式美的原则,而书法正是中国人的抽象形式美最普遍的训练方式。当然,从绝对意义来说,纯形式并没有绝对的美丑高低的标准。但实际上,人类总是会创造不同的审美体系,赋予抽象艺术以具体标准。
千年文化传承中的中国书法,其主流标准相对稳定,同时能保持不断演变创新,进而形成独特的高度完善的书法美学体系,成为中国美学史的重要部分。这种美学体系更多的是提供一种方向和方法,而非固定不变的僵化标准,其中有一种微妙的整体客观性,因而我们至今仍然能够大体判断历代书法的美丑高低。如师古人和师造化,又如虚实、疏密、黑白、轻重、缓急、方圆……我们有理由相信,这些形式美的要素在中国各种艺术中有显著的通用性,因而可供同样抽象的音乐、建筑等艺术类型借鉴。
黄宾虹教给林散之的是宜“平、留、圆、重、雅”,忌“尖、滑、扁、轻、俗”[1],正是这样的美学标准。同时中国书法因为象形而具有一种抽象的(二维)空间特征,与建筑的几何空间美学尤为贴近,因而有额外的相通性,能借此赋予本项目建筑以书法美学的某些特征(与之类似的是蒙德里安的绘画与现代建筑美学的关系)。
我们这次设计,也希望通过建筑语言来表达出林散之书法的一丝风骨和传统文化的一些传承。
项目包含展览和书画培训办公以及九牧堂3种功能,前两者合并在书画院中,约2 000m2,共两层,高约12m。北部为主要展示空间,南部作为书画院的功能用房,为创作、培训、接待使用。九牧堂约500m2,局部两层,高约8.5m,主要为纪念性空间。
书画院位于地块的北部,通过景观和展示场地与已建成的林散之纪念公园紧密相连,成为广场公园的延续。九牧堂位于地块南部,其形体方正,以“印”的寓意作为整个规划的结尾。主入口设置于最北端,与城市道路相接,通过小型停车场进行人群集散,主要人流沿河岸进入主广场。两个单体通过偏转形成正对于河流的“八”字形广场,强化了广场的引导性。地块西侧设计坡地景观“七棵松”,遮蔽周边现状建筑,为地块内提供了良好的景观。正好栽种七棵松树以符合七颗松村的做法虽有些稚拙,倒也不失古趣。
8 主馆东立面
9 南侧庭院
10 主馆西立面
11 主馆入口
12 总体布局
林散之是当代“诗书画”三绝的草圣,设计便以中国传统书画为原型,提取诗、书、画、印四个主要构成元素——将公园与广场视作“画”,以林散之书画院作为“诗”,并用“书法”的形式表现出来,而方正的九牧堂又恰好可拟作“印”,同其他三个元素构成完整的一幅古典长卷。
地块本身形状很不规整,边界曲折,颇有草书自由姿纵的特性。通过甄选林散之各个时期的作品,选取了其名字中的“之”为载体,以书画院功能为诗,用建筑书法将其书写在所在地块的这幅画上。
“散之”原为“三痴”的谐音,“之”字本身并无实际含义,此处应是作音节助词。考虑到林散之格外重视的“书法二王”王羲之和王献之,因而选取古人多用却无实际含义又形态自由曲折的“之”字做建筑形态的载体,恰好契合草书的特性。同时,错落有序的建筑组合方式也符合安徽传统村落的构图特征。
在异形地块上,通过一长一方、一曲一直的体量,组合构成了林散之书画院建筑群,也划分出不同的景观场地和室外展区。东侧为展厅的主入口,九牧堂与北部展厅的形体关系形成了“八”字形的入口广场,将对面河流古街等景观引入的同时,也符合徽州民居八字大门的传统,寓有欢迎之意;广场中间向西北延伸出景观廊道,引出书画院的次入口。
书法上气韵灵动的“之”,民居中古拙朴实的长屋,狭窄而长的街道,自然环境下蜿蜒起伏的山脉,门前蜿蜒流淌的河水,与林散之师造化的书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建筑设计由此入手,结合展览建筑的功能特性,生成以“之”为载体的一系列线性展览空间。
立面设计也同样将“之”作为设计元素,提取“之”起伏的形态以及林散之书法瘦劲飘逸的特点,同时结合乌江老街延绵的粉墙黛瓦坡屋顶的特征,生成结合了林散之书法和乌江文化的立面形态。
书法的美学不在于字体结构的组合变换,而在于情境的表达。既是通过具体的物象表达情感,又是借由情感反映出形象,讲求情境交融。在建筑空间上也延续了这一特征。
首先是建筑与环境的交融。在入口大厅朝向庭院的方向设置四幅连续的透明景框,以庭院之景为画,碑林林立,四时之景,各有不同。在庭院中也可见大厅中人的行走,亦是动态的画面。通过上下两个“之”的错动形成的二层露台,提供各个方向的观景场所,尽可能地将周边景观融入建筑中。
再者是人与人的交汇。建筑内设置了由下而上、通过连廊走出、自露台而回的上下交融、内外转圜的参展流线。展品并不局限于展厅内的布置,交互的人群、外界涌入的风景,以及空间留白本身,皆为展品。丰富而曲折的立体展示流线也呼应了草书的形态特征。
在中国传统建筑的空间形式中,“廊”是用于连接和过渡室内外空间层次的经典元素,在现代建筑语言中也可归作灰空间(半开放空间)。在主入口处,利用二层屋檐交错的出挑形成通高的柱廊,引导主要人流和视线,双细柱的造型形成特有的韵律感,强调出入口的标识度。建筑二层的露台以及南部的两层体量交错处也设计了不同形态的柱廊,或是出入口处遮阳避雨,或是供人观景小憩,因借随宜。
不同檐廊的边界进行了不同的造型设计,或是双柱,或是四柱,或是宽窄不一的片墙组合。灵感源自于林散之书法中枯笔的墨法,飞白的呈现,共同点在于虚实疏密的相似构图。笔画中间夹杂着丝丝点点的白痕,给人以飞动的感觉,与浓墨、涨墨产生对比,以加强作品的韵律感和节奏感;利用“飞白”使书写显现苍劲浑朴的艺术效果,使作品增加情趣,丰富画面的视觉效果。同理,在建筑造型上,不同形态的柱廊也完形了建筑体量,使得建筑形态有了更丰富的虚实关系和光影变幻的立面效果。
书画院建筑为两层,形态各有曲折又相互交错,结构感强烈。模拟书法笔划的构成方式,体量瘦长且富有虚实变化,以期呈现出林散之书法瘦劲飘逸的特点,即所谓的“金石趣味”。在西北侧,正对已建成的公园景观刻意设计了一面完整的白墙,仅做几处留缝和开洞,作为背景和底色。临近的竹林和碑林是此处的主角,日光月色,投影其上,碑林矗立,竹影婆娑,恰似一幅活的水墨画。
林散之主张以楷书、行书为基础,根基扎实方可习得草书精髓,并不一味追求草书的秀,而是讲究随心而发,“意在笔先,字居心后”,最忌“滑俗”,意在“朴拙”[3]。有趣的是,当地传统的皖中民居亦有此特性。
书画院提取了当地建筑的要素特征,以黑白为色彩基调,不采用装饰性的外立面材料,仅通过几何手法加以提炼表达,创造出丰富的空间,在保留古典韵味的同时呈现出简洁明快又曲折多变的整体形象。九牧堂因为复建的性质,设计成徽派传统木结构建筑,以白墙灰瓦、飞檐翘角和马头墙为主要元素,周边竹林环绕,绿影白墙,古意盎然。与书画院形成对比,又相互呼应。
选择规矩的方形还是复杂的曲线形,是一开始就需要考虑的问题。根据林散之“笔从曲处还求直,意入圆时更觉方”“用软毫写硬字”的书法理念和先楷书后草书的次序,我们最终选择了寓曲于直、化圆为方的折中路线,无论是造型还是造价都更符合林散之书法的美学标准。不呆板也不滑俗,同时符合皖中民居和现代建筑的基本语言。
林散之自述从“早期游骋于法度之中”到晚年“不拘于法”,其实是一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表现。在建筑工程中,空间折线形体的复杂度已经足够高,对结构设计也造成了不小的压力。曲直方圆之间的这种分寸与次序的关系,也是我们希望在设计中表达的。
13 剖面图
14 主馆北庭院
15 主馆西南端柱廊
16 主展厅北端
17 主展厅南望
18 施工中的二层外廊
19 施工中的二层外廊
20 施工中的九牧堂大门
建成之后的观感也基本符合我们的预期。低缓的轮廓,交错的形体,多变的空间效果,加上景观绿植的衬托,曲直错落,光影变幻,黑白起伏,远观似山水画卷。其周边众多空间的转折变化尤其超出预期,但也因此很难通过照片表达,只有如同古人缓慢展开长卷一般,在时间中穿越空间的序列,才能如实感受这种曲折的空间关系。
最终的施工精度其实并不很高,但这些也在我们的预料之中,这几乎是在中小城镇做建筑必然会面对的重要问题。利用造型设计本身的曲折多变,将建成后显然并不挺直的建筑边角看作如同徒手钢笔画的线条抖动,也就以一种乡土民居的朴拙掩盖了施工精度的不足。
诚然,本项目的设计远达不到林散之先生书法境界的万分之一,但我们仍然尽力遵循他的书法美学所指出的方向,如果没有草书高度复杂感性的美学支持,就不可能采用这种复杂的建筑形式。能承担林散之书画院的设计,也是我们莫大的荣幸。
林散之一生主要活动于皖江两岸,经历坎坷,性情隐忍随和,在74岁之前并不出名,几乎只是苏皖地域的一个普通文化人而已。但一经发现,却足以震惊书法界,封为大师。笔者以为这并不奇怪,江淮大地本就人文深厚、千古传承,明清六百年更是中国人文鼎盛之地。林散之的师承更是一代宗师黄宾虹,甚至其启蒙老师范培开虽湮没无闻,其书法起点也并不低。同时,林散之虽低调谦和不与人争,隐居江北一隅,但却有“与古人争一地位”“要站几百年不朽”[7]的远大志向。通学苦练历代名家碑帖,孤身游历名山大川,六十年厚积薄发,锐意创新、暮年变法也未曾迟疑。虽然没有留洋背景,老师也都是安徽老乡,但无论起点、方法、意志和环境师承资源,都具备了成为顶尖书法家的条件。所以无论是否最终得奖封圣,都无损其书法超一流的水准和价值。
与之相似的是整个中国书法艺术在世界上也是孤独的地域文化,甚至唐诗宋词皆是如此,很难得到非中文国家的共鸣。但这从不会影响和动摇我们对这些古老艺术的认同、学习和传承。“书同文”,汉字两千年来在国家统一中起了不可估量的作用,即使并不为西方所理解。书法在文化传承上也有着类似的情况。真正优秀的艺术并不需要外界的比较和认可,仍然能够深刻地影响和推动文明向前发展。
笔者认为,中国的地域建筑文化同样如此,并不需要焦虑于外来的认同。除了遵从基本的科学工程规律和理性需求,对自己的历史文化和艺术传统有自信,坚持传承和创新,终能契合于本土文化的发展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