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他们的样子

阿一

2020年1月23日，武汉封城。截至3月3日，来自全国的三百四十四支队伍，共计四万两千三百二十二名白衣战士，逆行援鄂，抗击新冠。在这场没有硝烟，却险象环生的战疫中，有一群人目之所及是生命，心之所向是使命。他们，和家人惜别、和战友并肩、和病毒赛跑。3月17日，各地援鄂医疗队陆续踏上归途。

让我们一起，记住他们的样子。

一

2月21日，河北第八批援鄂医疗队抵达武汉。奋战二十五个日日夜夜后，原等待接受下一个任务，却收到平安回家的最后指示。武汉市民闻讯赶往驻地酒店，敲盆、摇旗、打开闪光灯。楼下人说：“谢谢你们！”楼上人回：“谢谢你们！”

此后千山万水，再难相见，一声感谢，是武汉人与五湖四海的约定。

二

3月19日，山东的一支医疗队在湖北黄冈最后一次合影。一只金毛钻进一百四十名队员中，迟迟不肯离去。它是一只流浪犬，山东医疗队入驻五十多天来，它一直跟着蹭吃蹭喝，受到山东医疗队特别优待。医疗队临别时，金毛从人群里冲出跑进医疗队，竟也留下了眼泪……

万物有灵，万物有缘;因缘相遇，因灵难舍。金毛绕着人群跑了一圈，又回到人群，兜兜转转，难说再见。

三

3月20日，贵州援鄂医疗队踏上归途。这一天，也是鄂州解禁第一天。一位市民长跪不起，挥着红旗，送别英雄。这个冬天，他一家十一口人全部感染，且有三名重症患者。是贵州的医护人员守住了最后一道生命线，让这个家族转危为安。最朴素的方式，最深沉的感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膝下黄金感遇忘身。

四

广东省医疗队返程之前，挥舞着红旗，高唱谭咏麟的《讲不出再见》：归家的心、不舍的情都在歌声里。但这一趟出征，有一个人终究是回不去了。2020年3月13日晚，一辆急行的面包车，让这支队伍再也无法完整。队员王烁因公殉职，生命停在了三十六岁。深圳第二批援鄂医疗队长易黎说：“打开灯，送一下王烁，让他在回乡的路上，不要太冷，不要太孤独。”只差四天，他倒在了黎明之前。

五

3月20日，当贵州援鄂医疗队的大巴发动引擎，一个人影从人群中窜出。她是鄂州本地的医护人员，追了大巴数百米，只为再看他们一眼，再说一声再见。 “再见！再见！……”无论如何也说不完的“再见”。车上的人扒着玻璃回头望，后视镜见证了太多离别的心酸。我的战友们，一定要再见啊。

六

武汉的街头，母亲骑着电动车，孩子举着旗，五星红旗迎着大巴车离开的风飘扬。或许，许多年后举着国旗的孩子也将身披白衣，悬壶济世。就像横幅上写的：曾经生死与共，今后生死之交。

七

3月16日上午，即将受命还乡的辽宁医疗队在等红灯时遇到暖心一幕：几个走在斑马线上的行人，突然停在车前，匆匆鞠躬。

八

3月17日，在武汉东湖区的一场送别仪式之后，湖北省委书记应勇走到上海医疗队队员前：“2月3号我在上海送你们，今天我在湖北送你们。”一个多月前，他还是上海市市长，一个多月后，他临危受命，留守荆楚。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跟家里问个好啊。”

九

2月7日，冷清的武汉天河机场忽然喧闹。两支援鄂医疗队相遇。“我们是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的，你们是哪个医院的？”“华西医院的”“加油！”“加油！” 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民族危亡之时，为使友校不致停办，学子不致辍学，华西协和大学门户洞开迎接齐鲁大学等四所大学在华西坝汇集。八十三年后，再聚首，不负当下，不负初衷。3月17日，时隔三十九天，还是武汉天河机场。山东、四川医疗队再次相遇。 “来山东约海鲜！”“来四川约火锅！”“江湖再见！战友们！”“山川”重逢，春暖花开。一声加油，一声再见。三十九天，两次擦肩而过，是守护生命的仪式。

十

3月21日，四川第一批、第九批支援湖北医疗队，共计三百一十三名队员，分别乘坐川航3U3104、3U3103两趟航班抵达成都。 “中国民航英雄机长”刘传健执飞3U3104航班。刘传健说：“送他们走的时候，就说一定要接他们安全回来。”英雄送，英雄接;送英雄，接英雄。几乎每一趟自武汉返乡的航班，都会收到沿途空管的问候：请代为转达，我们对医护人员最崇高的敬意。他们，为蓝天之上的恩德保驾护航。

十一

1月28日，四川广元市医疗援助队出发。送别时，一位丈夫对护士妻子大喊：“赵英明，平安回来！你平安回来，老子包一年家务！你听到没有！”丈夫眼中有泪，句句哭腔;妻子轻轻点头，便别过脸去。3月19日，妻子凯旋回家，丈夫马不停蹄地赶往超市采购“她喜欢吃的东西，我变着花样做。”这个男人承包家务的日子，开始了。

十二

2月4日，在进入隔离病房一线战场十一天后，浙江护士陈颖第一次与男友见面。他们隔着玻璃亲吻彼此，原本他们打算在2月14日领证结婚，计划被疫情打乱，但，她是他要守候一生的人。她守着病人，他等着她。迟了三十六天，3月20日，他们终于拿到了小红本。新郎说：“我娶到了一个大英雄。”新娘昂起头，脸上有骄傲，眼中有星星，过去一个月的阴霾烟消云散。2020年的冬天，她是武汉的英雄，2020年之后的余生，她的英雄是他。

十三

“媽妈那辆车回来了！”小男孩哭喊着挣脱爸爸的怀抱，向着分别已久的妈妈飞奔而去。但是，当妈妈近在咫尺，他却犹豫着停下来。或许，他还并不懂得什么是近乡情怯，蓬头稚子，本不必对骨肉分离习以为常。母亲抱起儿子说：“这一个月，儿子胖了。”脸上带笑，眼中有泪，白色铠甲之下，天使也有自己的软肋。

十四

援救湖北的英雄，不仅有医护人员，还有军人、工人、农民、司机、环卫工人，以及遍布全国，默默无名，却深爱这个国家的普通人。再见，武汉。再见，湖北。

【选自微信公众号“最人物”】

插图 / 抗击疫情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