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川
摘要:改革是一种使生产关系适应生产力,上层建筑适应经济基础的活动。生产力的发展具有普遍性,然而,对于同一性质的改革活动,不同国家的社会反应却有所不同。以中日为例,中国的戊戌变法和日本的明治维新,在数量和质量上的差别,很可能与国家自身发展惯性有关,这可以与物理学中的质量做类比。质量越大,惯性越大。一国的国家质量,与它的人口数量、国土面积、经济数量、国家文化体系完成度和国家政治发展完整程度成正比,与这个国家的文化开放程度成反比。下面我以中日为例,以对比的方式来阐述这一观点。
关键词:质量;改革
首先,我们从国土面积和人口数量上来进行对比。国家质量从根本上说,是一个国家社会存在的稳定程度。对于一个国土面积广大的国家来说,一个地区的波动未必会影响其他地区,而对于小国来说,则很可能牵一发而动全身。以清王朝和日本为例,自鸦片战争以后清朝在经济上织耕分离主要发生在沿海地区,内陆的小农经济模式则未受较大的影响,甚至有些地区到建国之后很长时间都未能改变。政治上西方的影响局限性也很强,一直局限在沿海地区,到民国军阀混战时期才开始以军阀为抓手影响内陆地区。文化上则更加明显,西方科技制度的学习(洋务运动),新思想的传播,其影响都局限在东南方沿海一带,而内陆地区则处于高度的保守排外和落后状态,甚至连北方沿海地区都少受影响。(这当然与清王朝自身文化和政治体系有关,将会在后面进行论述)
反观日本,黑船入港迅速冲破了日本人的心理防线,改革的思想很快就冲击全国。紧接着经济上因为西方工业产品大量入侵,大量手工业者破产失业,经济的不稳定也导致了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异常上涨,甚至引发了社会动荡(米粮暴动)。政治上,四强藩的倒幕运动在短时间内完成了政体变革,开启了君主立宪时期。并开始在政治的统领下,由上而下的学习西方的几乎一切,技术、政治、思想文化、生活方式等,几乎涵盖了了日本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取得了显著效果。日本在西化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过激行为,也体现了日本西化自强心情的迫切。因此,虽然在物质改革条件上不如中国(财政实力不比中国),日本却能在更短的时间内取得了更大的成效。
从国家的人口数量上来说亦然。改革需要一定的支持,或是雅典改革模式的下层支持,或是商鞅变法模式的上部支持。国家人口数量越大,下部支持的可能性也就越小,因为人们很难在一个问题上达成一致。中国的人口众多,使得利益阶层众多,改革的阻力远远大于支持力。日本则正相反,因而很快很有效地完成了变革。
其次,我们从国家经济总量上来对比。变革生产关系,调整上层建筑,发展生产力,往往需要一个破坏原有生产力的过程。如同地主对奴隶主的冲击一样,新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产生与扩展,势必会冲击地主阶级的利益,旧有的经济总量越大,新经济需要变革的对象就越多,地主阶级的阻挠也就越有力。更何况对于中国,资本主义是外来而非内发的。因此,清朝的高小农经济生产力(GDP总量全球第一),对资本主义进入起了很大的阻挠作用,具体的表现就是小农经济抗拒商品经济,农业占用工商业劳动力。相比之下,日本的经济总量并不大,变革也就相对容易。
再次,我们从文化开放程度上来对比。中国的文化系统,大体上以儒家学说为核心,辅之以被儒学化了的其他家学说和相对独立于儒学之外的学说思想组成。其体系始于西周,奠基于春秋战国,兴于汉唐,完善于宋明,最终强化于明清。中国思想体系因为长期的发展而高度完善,既有理论高度,又具有实践性。在近两千年的时间里,儒学不断发展,最终成为统治者巩固统治的强有力的思想工具。
其自身体系的完善和统治者的大力扶持,共同创造并增强了儒学的统治地位。这使每个中国人几乎一生下来就成为了儒学的坚定维护者。新文化运动中的激烈的学术斗争中就可见其端倪——支持旧文化的守旧派在社会上长期处于优势地位,得到了北洋政府的事实上的认可和行动上的支持。有新文化运动,就有整理国故运动,有文学革命,就有国粹主义。几乎新文化的每一次前进都会有无数的旧文化知识分子阻拦。旧文化根深蒂固的程度超乎人们的想象。
除此之外,儒学本身还有很强的守旧倾向。孔子盛赞三代之美,董仲舒又以孔子为标杆,至于唐宋明则批判前代和当代的儒学,歌颂孔子之正宗。荣古虐今几为中国文化之常态。这些因素增大了变革的难度。再加上当西方列强以侵略者姿态出现在人民眼中时,人民处于自卫本能抵制西方的民主科学等文化,排斥“泰西”之说,导致变革实在难以实行。
另一面的日本,其原有的思想本身就有很强的外来性。弃之儒学而师之欧美,对于日本来说,不过是洗洗澡换件衣服一样的事情。而且,日本人的民族性有很强的开放性,十分愿意通过学习他人来使自己强大, 学习欧美不过是学习隋唐的近代翻版。对于日本来说,改革的难度并不大。
最后,我们从政治完成度上来对比。一国的政治完成度(也就是该国政治制度的完备程度)与国家改革之间,成反比。因为政治完成度越高,相对来说,这个国家就越稳固,改革的难度也就越大。因为,改革意味着对原有政治制度的打破,对利益和权力的重新分配。在一个稳定的国家里,这是很难的,往往需要外部的冲击刺激才能实现,如革命,战争,政变,经济解体崩溃等等。然而,1840年以前,这些因素十分稀缺。清帝国曾经的强大让西方有所忌惮,不敢大肆侵略。而闭关锁国也阻断了经济强力冲击的可能性。在清朝内部,当时的资本主义萌芽也不足以引发资产阶级革命,爆发的还会是农民革命,不会促成资本主义、资产阶级的变革。
在缺乏外部刺激的同时,完善的内部体系也阻挠了变革的发生。清政府的中央政治体系,以皇帝为核心,以军机处,内阁为抓手,统领中央。在地方,则是中央集权和地方分权相结合,最终通过种种制度,在保障地方办事效率的前提下,集权于中央,最终集权于皇帝。中央集权君主专制的政治体制,使改革實在难以进行。
就日本而言,其自身虽然亦无法进行改革,但是日本的政治体制,相对来说稳定性不强。无论是中央集权还是君主专制都不够强大。中央上天皇长期受到由军事重臣担任的关白、将军等控制,地方上则是将军、大名之间相互征讨。中央的权力错位和地方的过度分权,使日本的政治体系并不稳固,在欧美列强的刺激下,日本政治制度迅速变革,为资本主义改革提供契机,从明治维新上来看,这一点十分明显。
总体上说,相对日本,中国国土面积庞大,人口众多,儒学体系完整,根深蒂固,封建制度高度完成,GDP总量世界第一(鸦片战争前),国家质量难以想象的巨大。因此,黑船入港事件很快激起了日本从上到下的变革,而中国却在多次受到剧烈刺激后仍难以采取自上而下的方式变革,最后不得不通过辛亥革命革除封建政治制度以减小国家质量的方式实现自下而上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