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剑
临近初秋,昨晚下了一场雨。
早上起床,天阴沉沉的。空荡荡的街道小巷仿佛一下苍老了许多,给人一种苍凉、凝固的感觉。
外婆晚上雕刻核桃提篮时受了风寒,早上一直在咳嗽。
我对外婆说:“今天就别出去了。”
外婆说:“做生意和读书是一个道理,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再说,昨天有一位老先生说今天要来买一个核桃提篮送给他孙子玩,做人不能失信。”
“那我陪您去。”
“好吧。”外婆破天荒地答应了我的请求。
街上几乎没有人,呼呼的风像一匹野马,胡乱地在街道上奔跑。
外婆走到一根电线杆前停住了。
“外婆,这儿没人。”我对外婆说。
“我和老先生说好在这儿等的。”外婆回答我。
“风这么大,老先生会不会不来了?”我假装自言自语,其实是说给外婆听,可外婆不为所动。
风像顽皮捣蛋的孩子,肆意地掀开人的衣裳钻进来,兜一圈又跑出去。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发抖,鼻涕一个劲儿地往外窜。外婆把她的外套给我披上。
等了很久,巷子的尽头出现一个人影,顶着风一步一步地朝这边走来。
“你看,老先生来啦。”外婆说,“如果我们不来,老先生不就白跑一趟了吗。”
外婆说着迎了上去。
“这么大的风,您还是来了。”老先生很感激。
“说好的事情,哪能失信呢。”外婆从衣兜里掏出十几个核桃提篮,“您挑一个吧。”
老先生把核桃提篮拿到手上,眯着眼睛一个个地看,最后说:“全都卖给我吧。”
外婆笑了:“您就一个孙子,要这么多干啥,玩丢了再买。”
老先生说:“真不好意思,这么大的风,您还特意来一趟。”老先生拿了一个核桃提篮,千谢万谢地付了钱走了。
我埋怨外婆,为什么不全部卖给老先生。外婆没搭理我,牵着我的手往前走。忽然,老先生在身后喊:“老人家,等一等。”
外婆站住了。
“我家的竹篮烂了,再买个竹篮,行吗?”老先生说。
“您别这样。”外婆用手挡住老先生。
“我家的竹篮真的烂了……”老先生拿了竹篮,把钱放在我手里,转身快步走了。
我站在风中,竟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外婆把钱装进衣兜,拎起东西拉着我继续走。
风停住了,四周一片宁静。
火车站附近人很多,外婆找了一块空地,把竹篮放在地上,又铺了一块方巾,把核桃提篮摆在上面。刚摆好,就有一群人走过来,看打扮像是从大城市来小镇出差的。外婆吆喝起来:“卖竹篮哦!卖竹篮哦!”
看到地上擺着的竹篮,有人说:“嘿,好精致的竹篮。”另外几个人也蹲下身子,拿起竹篮瞧,又看到核桃提篮,便惊叹道:“这小篮子更精致。”
围观的人多起来,大家议论说,没想到平时瞧不上眼的核桃壳,竟然能做出这么漂亮的玩意儿。这时,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挤了进来,抓着核桃提篮看了看,摇摇头说:“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值钱,如果是真正的核桃雕,那就值大价钱了。”
外婆看了看那人,不说话,从衣兜里摸出一块手绢,一层层打开,说:“师傅,你看看这个……我准备留给外孙玩的。”
那是一颗完整的核桃壳,壳上凹下去的地方全部被掏空,在凸起的核桃壳脉上,雕刻着一个神仙模样的人,神仙手上的拐杖刚好是一根斜出的细脉。那人接过外婆手中的核桃壳,眯起眼瞧了好一阵,问:“这东西您卖吗?”
外婆摇摇头。
那人似乎急了:“我出十倍的价钱!”
外婆还是摇头。
听见那人说的话,周围的人都凑过来看。那人仍不放弃,说:“我把这个月的工资都给您,行吗?”
围观的闲人笑了:“啥东西能值这么多钱?”
那人不理会,把手里的提包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条牙膏,说:“值钱的东西也都给你……”
外婆缠不过,答应卖给他,只从那人递过来的钱里面抽了一张,说:“这只是一个玩意儿,你的工资还要养家糊口。”
那人千谢万谢地把核桃雕塞进提包,匆匆走了。
其余七八个人,每人拎了一个竹篮,捧了一个核桃提篮,给了钱,兴冲冲地进了火车站。
竹篮和核桃提篮都卖出去了,外婆将钱塞进衣兜里……
太阳出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