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理
喜欢品茶的人,知晓陆羽者多,而了解安化陶澍(1779-1839)者,可能寥寥无几。安化黑茶从2010年进入世博会十大名茶行列,即昭示着横空出世,如今已是家喻户晓。与黑茶的显赫形成强烈对比,关于这位晚清高官的种种轶闻,似乎随着历史发展,已渐渐湮没在他故乡的莽莽山野中。
陶澍写过多首咏黑茶的诗。有赞美新茶的:“芙蓉山顶多女伴,采得仙茶带露香。”有描绘黑茶特色与历史的:“茶品喜轻新,安茶独严冷。古光郁深黑,入口殊生梗。宁吃安化草,不吃新化好。宋时有此语,至今犹能道。”有写安化茶农的:“茶成与商人,粗者留自啜。谁知盘中芽,多有肩上血。我本山中人,言之益凄切。”
黑茶广告,若论文采神韵,没有比陶诗更好的“金句”,可惜一些人把他淡忘了。
陶澍是文人雅士,更是晚清重臣。他的降生對于安化,是多了一位黑茶知音;而对于万马齐喑的晚清,却是产生了一位杰出的思想者和实干家,他似乎是为振作晚清的颓势而生,是为改革晚清的“经济体制”而生,是为树起“经世致用”的湖湘文化而生。这或许是历史伏笔吧。
作为道光朝两江总督太子少保的陶澍,是湖南这块土地上自古以来最大的朝廷命官之一(明朝茶陵李东阳为明弘治朝内阁首辅,严格讲他是出生京城的湖南人,并未在湖南生活过),而且,陶还是清官、能官、改革家,这在封建专制社会尤显难能可贵。他不仅与道光帝为首的清朝廷有良性的互动,得到道光帝的高度信任和赞赏,还对魏源、贺长龄、曾国藩、左宗棠、胡林翼等人的提携扶持,起着不可低估的作用。
咸丰年间,朝野流传一句话:中国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陶澍任职两江总督到江西阅兵,顺道回安化老家扫墓时,与左宗棠有过一次相遇。因为陶澍的举荐,历史留下了一个慧眼识珠、礼贤下士的传奇。左宗棠后来当过陕甘总督、两江总督,被人称为晚清官场上的“鹰派”,他立下了从沙俄手中收复新疆的不世伟业,为中华民族立下了功勋。若没有这次在醴陵与陶澍的会见,历史会不会改写还真难说。
当时,陶、左二人地位之比,堪若天渊。
陶:两江总督,朝廷柱石;左:举人一枚,渌江书院山长(相当于中学校长)。
陶:年纪58岁,政坛耆宿;左:年仅26岁,任山长两年。
陶:政声清名满天下;左:在地方小有名声。
醴陵是由赣入湘的必经之地。在这里,最亮的一颗星与一盏豆油灯相遇了,其缘于左宗棠应县令之请写在侯馆(类似于县政府招待所)的一副对联:“春殿语从容,廿载家山印心石在;大江流日夜,八州子弟翘首公归。”作者是左宗棠。二十几个字的对联,浓缩了陶澍一年内两次被道光帝接见君臣相得的殊荣,又赞誉了其先祖陶侃督八州军事的光辉历史,还写了家乡子弟对陶的钦仰。
陶澍从对联中察觉出作者手笔不凡,于是两人促膝长谈,竟至达旦。一宵谈话改变了左宗棠的命运。陶视左为天下奇才,年龄相差二十多岁的二人竟订忘年之交。一年后左进京考进士落榜,转道南京总督府作客,两人约定为儿女亲家,陶澍将儿子桄托孤于左。正是这次相见,左宗棠在陶澍去世后,到陶的老家小淹当了陶桄八年家庭教师。八年中左阅读了陶澍家中藏书和奏稿、邸报。对左熟悉国内局势,朝廷运作方式,乃至奏折的写作起了极大作用;尤其藏书中有关经济、舆地的著作,对日后左熟悉新疆山川地理,为收复新疆打下了深厚的知识基础。
一代名臣俯身与一位山长抵膝倾谈,需要不俗的胸襟;视一个举人为奇才,需要过人的洞察力。
陶澍直接影响了晚清湖南人才群体的勃兴,又施泽于一拨拨湖湘人才的蔚起。史家萧一山说清朝“中兴人才之盛,多萃于湖南,则由于陶澍种其因”“不有陶澍之提倡,则湖南人物不能蔚起,是国藩之成就,亦赖陶澍之喤引尔”。说陶澍是晚清湖湘诸杰的精神导师和为官行政的楷模,应该可以成立。
如果说黑茶是安化经济发展的名片,是响当当的硬实力,那陶澍则是安化耀眼的文化历史名片,是光闪闪的软实力。
安化人无疑意识到了陶澍于安化发展的巨大作用,所以在县城修建有陶澍广场,有陶澍路;并且在小淹重建了御碑亭。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对小淹陶澍故居、陶澍陵园,虽进行了一定程度的修复修整,但仍难掩荒凉之象。
与满大街都是黑茶店、黑茶馆、黑茶企业越做越大的兴旺景象比,对陶澍文化的挖掘,对陶澍故居、陵园明显重视不足投入不够。在陶澍故居、陵园,甚至看不到一本介绍的书籍,也难怪游人稀少。
安化人,不仅仅要以黑茶为荣,更应该以陶澍为荣。
我想,把陶澍这块文化名片擦亮,应该成为安化人的共识,并见诸于实际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