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剑
画得正带劲的我抬起头来见是建国的父亲,我红着脸:“没人教,随意画着玩。”
“嗯,透视很不错。”建国的父亲退后几步欣赏着我的画。
“我能跟您学画吗?”我站起身对建国的父亲说。
“哦,没什么可学的。”建国的父亲突然退后几步,匆匆走掉了。
我失望地望着建国父亲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
“我父亲说,画画的人越少越好,这样他的饭碗才稳当。”建国也为我失望。
外婆说我长得极像外公,外婆说外公的毛笔字写得很好,外公没人教也能写出好字来,我相信我也能。
不久建国来找我,他说他父亲给他找了一个师傅,让他去学木匠活。
“你想做木匠吗?”
“不想!”
“那就别去了。”
“不行,我父亲说,做木匠能赚很多钱。”
“你家没钱?”
“我父亲说,男孩子没有钱长大找不到女人。”
女人这个词对于男生来说很敏感,我脸红了。建国却很认真,“父亲说男孩子长大后都要找女人。”
我埋头画画,懒得理他。
听说建国第二天早上就乘火车走了,到很远的东北去学木匠活了。
启善还是每天跟着萧海师傅练武,瞎奶奶没事就拄着拐杖坐在我家门前晒太阳,和外婆聊天。
“跟着萧海师傅,启善变了,每天早上起床还记得给我问候一声,家里的水缸也是他挑水,啧啧,跟什么师傅做什么人。”
“你也给建群找个师傅吧。”
外婆叹了一口气:“学什么呢?现在学校又不上课,孩子就在外面流浪,终究有一天会学坏的。”
“建群不是想学画画?就让他跟着建国的父亲学。”
“求过他了。”外婆说。
“他不答应?”瞎奶奶很吃惊,“街里街坊的,怎么不答应?明天我去对他讲。”
“算了,不强人所难。”外婆说,“他不答应有他不答应的道理。”
“你别管了,我今天就去。”瞎奶奶把拐杖在地上戳得啪啪响。
第二天,外婆用肉票称回二两肉,切成丝,然后用芹菜梗爆炒,放进一个小碗里。
那芹菜炒肉的香味诱惑着我的鼻子,我问:“给我吃吗?”
外婆说:“不是给你吃的。”
我不相信,家里不管多好吃的东西,外婆总是瞒着哥哥姐姐们悄悄地递到我面前:“快吃,别让他们知道了。”望着我狼吞虎咽地把一块小饼或者一块肉塞进嘴里,外婆就有极大的满足感,仿佛肉是吃到她嘴里似的。仗着外婆的宠爱,我用两个指头抓起一根肉丝,仰着头像吃面条似的把一根短短的肉丝一点点放进嘴里,外婆见了狠狠地在我后脑勺上给了一巴掌。
“小馋鬼,这是给你老师准备的!”外婆把肉丝放进橱柜。
老师都到乡下劳动去了,哪来的老师?
见我疑惑,外婆拍拍自己的脑门:“老了老了,啥事都记不住!忘了告诉你,建国的父亲答应教你画画了。”
建国的父亲真是个怪人,前几天还说画画的人越少越好,不愿意教我,把自己的儿子也送出去学木匠,今天怎么突然又答应了。
“启善的瞎奶奶开口,建国的父亲才答应的。还是瞎奶奶面子大。”
晚上吃过饭,外婆就一直站在门口张望,直到一轮明月悬挂在深蓝的天空上,月光在黑瓦上流淌,风吹着屋顶“沙沙”地响,还是没见建国的父亲来。他可能还是不愿意教我画画,他只是在搪塞瞎奶奶吧,我想。
忽然听见外婆兴奋的声音:“赵老师,您来了。”
建国的父亲穿着一件中山装,头发打理得很整齐,脚上穿着一双劳保用的翻毛皮鞋。
我第一次见到建国的父亲穿得这般规整。外婆把建国的父亲迎进家门,一边客气地说:“劳驾您亲自上门。”一边召唤我:“建群,叫赵老师!”
我极不习惯地说了一声:“赵老师好!”
建国的父亲笑了笑,坐到八仙桌前:“纸呢?”
我连忙从箱子里把我画画的宣纸拿出来。建国的父亲便开始画,我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毛笔在白纸上落下去,一条黑线,慢慢在白纸上展开,渐渐地,黑线变成了石头,变成了一棵树,然后又出现了一个亭子,还有几个人。
一切都是那么神奇,像变魔术一般。画了好一阵儿,建国的父亲才停下笔来。外婆忙送上一杯水,說:“歇会儿,歇会儿。”
“嗯,嗯。”建国的父亲应了两声,却也没有端起水杯。
“饿了吧?我去下点面条。”外婆转到厨房,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肉丝面便摆到桌子上了。
“还真是有点饿。”建国的父亲也不客气,大口大口地吃着,那香喷喷的味道搅得我肚子里的馋虫直翻滚。
吃完面,建国的父亲用手背擦了擦嘴:“外婆,真香,难得吃到这么香的肉丝面,下次肉多点,芹菜少点就更好了。”
“那是,那是,下个星期您来,一定少放点芹菜!”外婆点着头说道。
吃完面,建国的父亲又拿起笔,三下两下,就画完了。
“每天照着画一张,下个星期我再来。”建国的父亲起身便要离开。
“建群,送送赵老师!”外婆说。
我走在建国父亲的后面,出门送他。屋外很静,月光下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只能见到树的影子。微风吹过,树叶摇曳,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