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兜

马懿倩

王兜是李丽的女儿，我认识她的时候她小学二年级。李丽是我在妇联实习的时候带我的老师，眼睛肿肿的，泪沟很深，看起来总是不太精神;但王兜看起来总是很精神。

除了不喜欢写作业以外，我不太清楚王兜的好恶。她偶尔会跟着李丽过来，在妇联写写作业——但她显然心不在焉。没有小孩在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是喜欢写作业的。她趴在桌子上写一点作文，之后向妈妈请示：我可以去休息一会儿吗？随即像风一样跑过妇联的整个走廊，偶尔虐哭几个小朋友。

王兜嘴硬：我没欺负他。我和他玩成语接龙，他接不上就哭了。

李丽：人家还没上学嘞你和人家玩什么成语接龙。

我真是痛恨李丽的不知足：如果我有个热爱用成语接龙击败其他小朋友的女儿，我做梦都要笑醒。

不仅如此，王兜几乎可以和所有人无障碍交流——并非倚小卖小，而是站在一个和你相同的高度上对话。李丽曾经向我分享王兜的人生趣事：和三位素昧平生的藏族朋友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玩儿得翻上翻下。我听李丽讲王兜的故事，像听神话一样。

我几乎是认真地思考怎么讨好这个小学二年级的女生，我身无长处，就只会画一点涂鸦，而她很好奇的样子趴在我旁边看，我画什么她都夸好看，看起来完全不像在敷衍。她说，我有个儿童画的作业，你能帮帮我吗？我问是要我帮你画吗？她摇头说你教我怎么画就好啦，你可以教我画腿长长的那种漫画人物。

李丽在送王兜学画画，然而很嫌弃自己女儿画得难看。她对我说你画画真好看啊，你学过吗？我说没有。她说那我让王兜别学了。

李丽过生日，我画了个穿长长裙子的女性，旁边跟着个梳马尾的小女孩。我在旁边写：李丽和她的兜。李丽很感激的樣子，说兜会乐疯的。

看着她们，我常常忍不住地在想——要成为怎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女儿呢？

李丽说因为喜欢看麦兜，就给女儿起小名叫王兜了;王兜的弟弟叫王转转，李丽总是赚赚赚赚地叫他，听起来会很有钱。

兜兜转转的，最后不知道会到哪里去。

从妇联离开已经过了两年，王兜突然联系到我，说倩倩姐姐，给你看我画的书签。这小孩的画技简直经历了进化，可以说是形神兼备了，但我最惊讶的是她居然还记得我。我想说我也记得你，你是最好最好的王兜。王兜会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王兜在走廊跑起来就像是风;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下班，都迈出门了，我又转回去，忍不住问王兜：你明天还来吗？

看到王兜点头，我好像就有力气继续生活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