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晶晶
摘 要:孔子图像是中国古代思想史的一个特殊文本,当下不断受到消费文化的影响,衍生出了“孔子文创”这种新兴的视觉文化形式。孔子文创中的孔子图像,一改传统艺术作品中孔子正襟危坐的样子,转变成可亲可爱的“萌”孔子,满足着消费者不同的文化需求。“孔子文创”作为一种文化景观,不单单是一种商业行为,更是一种症候性意义的后现代文化现象。本文以孔子文创为例,从其产生及发展、审美特征、仿像与意义的消解三方面来对“仿像”时代下的孔子图像进行分析探讨,旨在有理有据地建构一个真实的孔子形象。
关键词:孔子文创;孔子图像;视觉文化;仿像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5-9052(2020)07-0100-02
基金项目:河北师范大学研究生创新资助项目“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孔子像研究”(CXZZSS2020026)
一、孔子文创的产生及发展
笔者通过爬梳从古至今历代的孔子图像,将孔子图像分为三个阶段:前图像阶段、影像阶段、拟像阶段。前图像阶段以历朝历代的孔子画像为主要形式,大致可以分为孔子司寇像、孔子官员像和布衣孔子像三大类。影像阶段以民国以来一系列的孔子影视和动漫作品为代表,展现了生动立体的孔子形象。拟像阶段孔子图像的代表则是孔子文创,随着消费社会的繁荣,孔子文创已经渗入了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体现了孔子图像从传统艺术作品到日常生活化的转变,也体现了孔子图像从“精神化”向“物质化”的转变。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的语境中,商品与消费占了很大比重,大量的文化产品充斥着文化市场。文化创意产业就是这一背景下的产物,在此语境下诞生的文化创意商品,是以某一文化为基础,通过设计加入创意再生的商品。孔子文创在这一文化语境下应运而生,一些商家打着孔子的名义,打造出了一批通过设计加入创意而生成的 “孔子商品”,包括孔子辅导班、孔子文具、孔子商店等。更有甚者,有的商家开始将孔子作为代言人,孔子形象公然出现在商家的广告牌位上,出现在产品包装上,孔子甚至换上了当代的服饰,俨然成为商家的最佳代言人。“孔子”越来越被当作一个文化符号,在商品社会里被无限地消费。
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孔子观,每个时代对孔子的想象又在不同程度上反映着每个时代特殊的时代风貌。关于孔子的相貌,历史记载很少,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孔子形象均是各时代人们想象的结果。郑岩在《中国表情》一书中列举了代表各个时代的艺术形象,他提到“如果要选择一位人物作为‘个体’来观察艺术形象在不同时期的变化,孔子是非常合适的人选[1]。”孔子是特殊的,从古至今历朝历代的人们赋予了孔子在各个时代的意义和阐释,孔子从未远去。因此,孔子文创在某种程度上就体现了当今时代对孔子的想象。
二、孔子文创的审美特征
(一)“萌”化
目前,已收集到的孔子文创图片来源大致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已知的生产孔子文创的企业;第二类,博物馆行业开发的孔子文创形象,即文博类文创产品中的孔子文创,主要以孔子博物馆的开发为主;第三类,源于个人在相关网站的分享,出于个人收藏及分享形象的需要。他们“不约而同”的一个做法是:首先打造一个相对“萌感”的孔子形象,然后再开发其系列的孔子文创产品。
“萌”最初源于日本二次元文化,与日本动漫联系在一起的“萌”的审美经验,产生了诸如“萌商品” “萌寺庙”等衍生产品,这种“萌”文化盛行于中日韩为代表的东亚地区。蒋磊指出,“青年人借助‘萌’和新媒介的影响力,试图构建出新媒介时代的审美经验,他们似乎正在修改成人的审美视界,推举出一种幼稚化的、儿童气质的美学范式[2]。”这种“萌”文化嫁接到中国的文化土壤上,产生了一批诸如“萌妹子” “萌物” “呆萌”等具有中国本土色彩的“萌”词汇。“萌”文化已经深深地渗透到当代青年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在“萌”审美下,诞生了一系列“萌式”文化产品,“孔子文创”就是其中的代表性文化产品。
孔子文创中孔子庄重严肃的一面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被“萌”化了的孔子形象。面对这些Q萌可爱的孔子形象,我们无法为这些孔子形象完成任何阐释活动,也无法找到任何文本依据和历史依据,它们就像一堆随意拼凑在一起的零碎拼合物:长长的胡子,盘起的发髻,右祍的汉族服饰……如果这些形象不是出现在孔子商店,我们可以将它想象为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这样的孔子形象并不能真正地代表孔子,这些拼合在一起的符号构建的是一个新的“完整世界”,是与以往孔子形象无关的截然不同的世界。按詹姆逊的说法,这是一种崭新的平面的而全无深度的感觉。无疑,这样的孔子形象是表面的、缺乏内涵的、无深度的。
(二)大众化
孔子扮演着消费社会的文化符号,日渐大众化、去精英化。文创中的孔子时而扮演着山东美食的推荐者,孔子张着大嘴大快朵颐地享受着山东美食,虽身着民族服饰,但全然没了历史的威严和庄重感,也没有了《论语》中所塑造的“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的夫子形象,俨然成了山东美食的代名词,不仅山东美食消费着孔子,还有包括山东旅游、山东服饰等都在有意无意地消费孔子。孔子时而也化身为一个考试的保过符,图像中的孔子伸出舌头,表情滑稽可笑,俨然成为一个被考生膜拜的考试“偶像”,保佑考生金榜题名。这样的孔子,与历史上在礼崩乐坏的时代,那個诚实的学者和忧患的贤者形象毫无关系。
王岳川在《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一书中的序言中指出,“后现代文化与美学浸渍了无所不在的商品意识,高雅文化与通俗文化的对立在此归于失效,商品禀有一种新型的审美特征,而文化则贴上了商品的标签,复制、消费和平面感成为后现代的代码[3]。”商品和消费为文化贴上标签,同时,也体现着大众在消费语境下的狂欢,现代技术的发展使后现代文化呈现着詹姆逊所谓的“美感上的民本主义”,后现代主义把高等文化和大众文化的界限彻底取消了,也割裂了历史上的孔子与当下孔子形象的关系。
三、仿像与意义的消解
“孔子文创”的出现,表明“孔子”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的代表性人物仍具有经久不衰的影响力,也体现了“文化名人”在当今时代被“消费”的命运。当孔子图像与“萌”“浮夸”等形容词捆绑在一起,一定程度上也表明当下的审美心态悄然发生着变化,资本与文化开始结盟,孔子不再是高高在上,让人们崇拜的“偶像”,而成为人们戏仿、娱乐的对象。孔子不再是传统意义上彬彬有礼的君子形象,而变成了具有商业价值的“萌萌哒”形象。因此,笔者试图从鲍德里亚的“仿像”,探究孔子图像的时代转向。
从“仿像”(simulacrum)这个角度来看,可以找到孔子文创内在的文化逻辑。最初“仿像”一词源于拉丁文,指对人和事物的仿拟。在柏拉图的理想国里,将代表着幻觉仿像的艺术家们逐出,显然,在柏拉图看来,仿像比所模仿或复制的现实要低劣。20世纪初期,本雅明从机械复制方面探讨了“仿像”,他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书中,通过对机械复制技术的发展对现代艺术观念的影响,提出机械复制时代里大量的复制艺术作品,使以前的艺术作品的“光环”(aura)消失了。复制技术使复制品脱离了传统的领域,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失去了本真性、历史性及神圣性,摹本的众多性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正如丹尼?卡瓦拉罗指出,“博物工业已经越来越多地从这种观念中获益”。出于营利目的,人们用不同方式來复制原本,与展览或原本的文化符号相关的不同产品开始销售。孔子文创基于以上逻辑,诞生了诸如孔子文具、孔子衣服、孔子背包、孔子首饰等,而这些产品的灵感均来源于原本。
鲍德里亚通过非现实性的“仿像”概念,对科技社会为特征的现代社会进行批判。波德里亚的“仿像”让我们看到,当代这些所谓的文化符号不再与现实有任何相似或关联,而纯粹是支撑超现实的仿像。仿像支撑着社会意识形态,而意识形态支撑着权力,权力是真实的,权力使文化在某些方面成为替罪羊,而仿像则是被主导性的权力用于培育的幻觉和错觉。周宪认为,某种程度上,虚拟形象的传播造成了意义的衰竭和文化危机。孔子文创中的孔子图像被资本加以利用,是现代人对孔子的随意捏造,是现实世界虚幻的替代品,抹去了孔子这样一个具有权威性的,令人敬畏的形象的事实,实际上就是一种仿像。孔子文创这种商品社会中大量出现的新兴孔子形象,转移了我们对孔子想象的注意力,已经构成了对传统意义的挑战。现实和模仿的边界不断模糊,真实的孔子形象将不会再被人们记起,留下的只剩下当下这个“萌”化的摹仿的孔子形象。
孔子文创是商品化的孔子形象,不仅把原本神圣的东西拉下神坛,而且还在随意捏造中制造对孔子的想象。倘若这些虚拟的孔子形象开始泛滥,便会使孔子的本真被扭曲,形成一种“超真实”现象。波德里亚为现代社会奏响了一曲悲歌,在他看来,后现代文化不能归结为对意义的否定,而是有过多的多余意义。后现代主义是一种极端的文化,一切事物被扭曲,现实被夸大为非现实,是比现实更现实的超现实,真理被模仿所代替,模仿比真理还要真。在这样的文化语境下,仿像的规则大行其道,实际上已经取代了现实。当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越来越模糊,只会造成整个现实都变成现实的游戏,符号取代了原本本身,仿像便取得了胜利。正如詹姆逊所说,后现代是古今割裂的,后现代的语言是精神分裂式的。孔子文创便体现了这种割裂式的随意想象。
四、结语
本文并不否定后人想象孔子形象的权利,也不否定为孔子作像的行为。但是,对孔子的想象要有理有据,建构一个真实的孔子形象,要回到原典,站在过去的基础上去创造,不能成为“历史虚无主义”。当然,对于孔子的理解不是固化的,每一代都在按照时代的需求塑造孔子形象。后现代社会体现着多元,人人都可以参与历史的塑造,正如当今社会承认多元,是有积极作用的,但对孔子的想象也要有一个标准和根基,这个标准便是对孔子的想象要依据历史。这样的标准是对时代的介入,背后所承载的是对整个社会的责任感,对世界一切人的关怀。
参考文献:
[1]郑岩.中国表情:文物所见古代中国人的风貌[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4.
[2]汪明安,盖琪.微时代的文化与艺术[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5.
[3]王岳川,尚水: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
(责任编辑:李凌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