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西方文学史中,往往会有某一个确定性、规律性的人物形象重复出现。通过分析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双城记》中舍已救人的“西德尼·卡顿”、法国大文豪雨果《悲惨世界》中逆袭者“冉·阿让”以及俄国列夫托尔斯泰《复活》中的忏悔贵族“涅赫柳多夫”等人物形象,归纳概括得出全新的人物典型“浪子回头”式人物。其共性特点:都因相似的人生、社会经历而遭遇迷惘困惑,但最终受西方基督教思想的感化,以仁爱之心救赎“浪子回头”,成就了平凡而又伟大的人格,这也正是人道主义精神的体现。
关键词:浪子回头;救赎;自我救赎;人道主义;典型人物
在《圣经》中有这样一句话:“The prodigal son was no longer spiritually dead and lost, but now spiritually alive again.”(浪子的灵魂已不再迷失,死而复生)。用中国的俗语概括就是“浪子回头金不换”。人们常用“浪子回头”来形容迷途知返的人。
在西方文学史所描绘的人物形象中,“浪子回头式”的人物很多,且他们往往具有相似的特点及人生经历:1.对生活方向的迷失2本身具有突出才能和美好品质.3最终通过救赎与自我救赎完成“浪子回头”的转变。本文将通过对《双城记》中“西德尼·卡顿”、《悲惨世界》中“冉·阿让”,以及《复活》中“涅赫柳多夫”的人物形象来具体分析“浪子回头”式人物形象特点及其原因。
一、 “浪子回头”式人物的共性特点
(一)对生活方向的迷失
狄更斯笔下的卡顿一出场就是一副懒散、不修边幅甚至是放荡不羁的形象,他没有明确的生活方向,他选择自我放逐,沉沦酗酒,不介意被人利用,他甘愿做豺狗,“狮子”斯特里弗在每次打官司时都将功劳归于自己,没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他也不在乎,只是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律师助理,卡顿总是以一种玩世不恭的状态在与他人交往。他曾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从他(指达奈)身上,你可以看到你堕落以前的模样,你本来可以成为什么样子!”[1]他很清楚的了解自己浑浑噩噩地度日是错误的,却也没想过转变。
雨果所塑造的冉·阿让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里,因为生活的压力,他偷了一块面包,结果被判处5年苦役,他屡次越狱,最后在监狱度过19个春秋,在人生最美好的19年里,冉·阿让受尽侮辱与歧视,更可悲的是,在出狱后,本想重新做人的他却因曾经的罪过而成为社会的边缘人,没有人愿意接受他,他仇恨这一切,他迷失了生活的方向,即使面对主教的盛情款待,他也会偷走主教家唯一值钱的银器,即使受到教主宽容大爱的感动,还是会鬼使神差地抢劫小瑞尔威,他承受前所未有的迷惘与困惑,未来不知何去何从。
列夫罗尔斯泰为我们展现的是一位贵族阔少---涅赫柳多夫,他出于贵族阔少的劣性,进入军队和上流社会后,过起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没有明确的生活目标,自他第二次见到喀秋莎以及后来的七、八年,在他灵魂深处统治他的是“兽性的人”,正是在这一时期他诱奸了玛丝洛娃并将她抛弃,从而使她沦落到后来的悲剧地步。[2]这时,“兽性的人”打败了“精神的人”,占了上风。
(二)本身具有突出的才能和美好的品质
《双城记》中的卡顿,毋庸置疑,在颓废的神情下有着英俊的面容,有着过人的智慧以及让旁人羡慕的才华,性情十分沉默而警觉,在近乎诬告的法庭,凭借着他敏锐的观察和聪明才智成功解救达奈;面对心爱的女子露西既表达自己的情感,又有成全他人的绅士风度;他有着真挚的感情,面对洛里先生,他充满关心敬意,对露西、马内特医生一家怀有感恩之心,当达奈再次遇难,能够从容赴死,舍己为人使得一家团圆。
《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具有惊人的忍耐力,非凡的体力。他在初进监狱前是一个勤劳肯干、脚踏实地的善良的好人,他具有商业头脑,聪明努力,在他悔过自新后,采用漆胶代替树脂的方法,让自己以及蒙特勒伊小城逐渐走向富裕,他富有博爱精神和人性光芒,照耀着身边每一个人。在看到因被压在车轮下而不能动弹的老人,他不计前嫌,冒着被认出是逃跑的苦役犯的危险,毅然抬起沉重的马车,成为市长后,他捐助有难的穷人、建学校医院等等,面对娼妓芳汀,他一诺千金,给予珂赛特温暖有爱的人生。他宽容大度,即使面对一直想将自己绳之以法的警察沙威,他也会伸出援助之手。即使当上市长,他也艰苦朴素,过着修道士一般的生活。
《复活》中的涅赫柳多夫在大学时期是一个纯洁、热诚、朝气勃勃,有美好追求的青年,在对待土地问题上,聂赫留朵夫否认土地应该作为私有财产被人所拥有。地主必须把土地交给种地的人,[3]他与马斯洛娃曾经有过一段纯洁无暇的爱恋,他有着善良的品性,面对穷人,他总是慷慨施舍,再加上他有着寻根究底的好思索的性格,因此和别的纨绔子弟多少有些不同,正因如此,在十年后法庭上重新见到马斯洛娃时,才会被她的悲惨遭遇震惊,产生忏悔之心。
(三)通过救赎与自我救赎完成“浪子回头”式转变
在三部作品中,主人公都是经历波折,遇到贵人,然后良心发现,重新找到生活的方向,并在救赎他人的情况下完成了自我救赎,使得这些“浪子们”由平庸无为走向崇高神圣,体现了救赎与自我救赎特征。
《双城记》中卡顿的救赎行为体现在:最开始便机智拯救达奈;喜欢露西,既表达爱情,又有成人之美,当达奈再次遇难,代替达奈赴死,走上断头台,在赴死刑路上,承担牧师之责,抚慰受到诬陷的女工,使其从容赴死,由此完成了一系列的救赎行动。卡顿的自我救赎始终伴随着救赎行为。救赎也许由于善良天性,但却由此确立了自我救赎方向,使其由潦倒茫然、玩世不恭走向助人行善之路,即确立了人生的价值方向。
《悲惨世界》中冉·阿让救赎行为体现在:面对哭着逃跑的小瑞尔威时,他想追上小瑞尔威,他开始后悔,他想把钱还给他,这时候,他就已经走上了救赎与自我救赎之路,他远走他乡,隐姓埋名,凭借自己的智慧与努力,发家致富,并在当地,修桥补路,造福一方,甚至当上了市长,他捐助有困难的穷人,用博爱关爱每一个人,不计前嫌的将车轮下的老人送到医院,并帮助付完医疗费用,甚至还将其安置到修道院做园丁。遇到因社会恶毒势力无休止的剝削而变得饥饿的芳汀,不顾猜忌和怀疑,全心解救她的孩子,一路流亡,只为遵守承诺,照顾她的女儿,八年过去,他将珂赛特抚养成人,并在战场救出养女的爱人。最终,完成救赎与自我救赎。
《复活》中涅赫柳多夫的救赎行为就更为直接,面对被自己诱骗而成为社会牺牲品的马斯洛娃,他直接承认自己犯了罪,决定替被冤枉判刑的马斯洛娃上诉伸冤,借以挽救她,也为自己赎罪,他奔走于各级政府机构、活动于权贵之门,同时对革命者抱有同情心,他也是贵族地主阶级罪恶的揭露者和批判者。最后,“精神的人战胜了兽性的人”,马斯洛娃与西蒙相爱,肉体复活,而涅赫柳多夫也获得了肉体、精神上的复活。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原本具有美好品德之人成为没有目标,浑浑噩噩的“浪子”,又是什么原因使得这些“浪子”完成救赎与自我救赎的呢?
二、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
这三部作品都是以革命战争、社会矛盾突出的时代为背景。《双城记》的所涉及到的时代背景是法国大革命(即攻陷巴士底监狱,及1792-1793年间的大屠杀等),在狄更斯所描绘的巴黎,贵族阶级骄奢淫逸,广大工农惨遭剥削,人们已经失去了理智,卡顿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身处乱世,他没有施展自己才华的机会,不能有所作为,也无力谋求自己的幸福。当洛里先生因为马内特医生一家所面临的事情无能为力时,卡顿对洛里先生说,其实这场灾难与洛里毫不相关,因为他知道革命的都是反智的。受过良好教育却怀才不遇,正是体现出当时贵族统治阶级的骄奢淫逸,社会毫无公平可言。卡顿讨厌这个肮脏的世界,表面的浑浑噩噩实际上是对现实世界的不满,他想逃离,他的借酒浇愁实际是在掩饰自己在现实中的挫败与无奈。
《悲惨世界》的时代背景大约在 1815年至1830年的15年间,法国波旁王朝大肆迫害捕杀帝国的军官和支持者。国王的种种特权再次死灰复燃,对人民横征,同时,在1827至1830年间,法国面对着全面经济衰退,工业及农业也都倒退,这次衰退甚至比起触发1789年的法国大革命的经济倒退更严重。法国人民大为不满,法国社会开始酝酿着一场腥风血雨,这是无情的资本主义,是怎样一个黑暗不公的社会!是让“贫穷让男子潦倒,饥饿让妇女堕落,黑暗让儿童羸弱”[4]的悲惨世界!而当他最终获得自由——那是在他饱受经历长期监禁的折磨后,却由于他曾坐过牢而被社会排斥,饱受他人歧视,走投无路的时候,他仇视一切人、决定要恶意报复社会。
涅赫柳多夫出现在19世纪80、90年代的俄国,当时农民和地主资产阶级的矛盾已经白热化,而他的种种坏毛病正是地主资产阶级和贵族家庭的出身养成的,随着他不断成长,他周围的环境,也就是上流社会和贵和沙俄军界的金迷纸醉、放浪荒唐的氛围又使他堕落,促使他伤害喀秋莎,这时的涅赫柳多夫正是贵族地主阶级罪恶的体现者,同时,官办教会“慈善”的虚伪面纱,神父麻醉人民的骗局,上层社会的荒淫无耻和虚伪丑恶,批判了沙皇专制的暴力机构、官办教会和土地私有制度。也使得涅赫柳多夫看清了俄国政府和教会狼狈为奸的实质。也让他开始走向烦死,忏悔的道路。[5]
三、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
《双城记》卡顿认为自己无药可救,他冷漠地告诉大家,“没有任何人关心我,我也不关心世上任何人”[2]。父母早亡,使他性格孤僻,但同时他是团队里的豺狼,豺狼平时的性情十分沉默而警觉,但在捕猎的时候能发出召集性的嚎叫声。不修边幅,酗酒无度,被上流社会视为堕落却也自甘堕落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内心深处保留着最美好的一片净土。内在品质与外在行为呈现巨大的反差。
《悲惨世界》中的冉·阿让具有着内心的良知,他懂得廉耻与感恩,他只是缺少施展他才华的舞台,出身底层,在资本主义社会,他是被侮辱被损害的劳动者,好在,他尊重良知,“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常有一种神秘的微音来惊觉或搅乱我们的心神,他是否也听到过这种微音呢?......如果他愿意与人为善,就应当做天使,如果他甘心为恶,就一定做恶魔。”[6]他勇敢地超越了自我,超越了本能,选择开始反省自己,开始艰难而漫长的自我救赎之路。
《复活》中的涅赫柳多夫,青年时代受到过民主主义和人道主义思想的影响,个人身上善良品性还没有完全泯灭,[6]他坚信上帝,拥有良知,受过高级教育,他会用道德和伦理观来权衡一切,他具有敏锐的先进思想,反对土地私有制,凭一己之力解救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农民。他是作家追求道德上的自我完善、呼吁精神的典型。他内心柔软、乐于助人、有远大理想、富有先进思想,且天生富有激情,但他被周围的人和生活同化了,他经历了一个从洁白无瑕、深陷泥沼、浪子回头最后到灵魂复活的全过程。
四、他人帮助以及西方宗教思想的影响
爱是救赎与自我救赎的基础和前提。而作家们的《圣经》情结,使其由平庸无为走向崇高神圣,或者是由凡人成为圣者形象,体现了救赎与自我救赎特征。
卡顿的救赎与自我救赎源于爱情,就是露西,他钟爱的女子,也是他生命中的光。曾经说出“没有人在乎我,我也不在乎任何人”的卡顿,哪怕露西與达尔内已经结婚,哪怕自己的单恋没有任何结果,依旧对自己的爱情不图回报,至死不渝,直到最后为了心爱之人赴死,当然,他还受到西方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他有胸怀天下的博爱,卡顿在父亲坟前曾念过的一段经文,也是他死前默念的一段话“耶稣对他说,复活在我,生命也在我。信我的人,虽然死了,也必复活。凡活着信我的人,必永远不死。”[7]这是《新约.约翰福音》里的一段话,中心思想是“救赎”。奉献生命,收获永恒怀念,实现不朽。卡顿完成了“浪子回头”式的转变,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
在雨果小说中,总会有那么一位“圣人”作为完美人性的代表,他们到的崇高,温和仁爱,是已然迷失或丧失善良人性的世人的引导者。在《悲惨世界》中,卞福汝主教米里哀便是作者仁慈博爱思想的代言人、传递者。当冉阿让敲响最后一扇门时,这位慈爱的老人接待了他,他掩护冉·阿让,将他偷来的烛台赠送给他,“这扇门并不问走进来的热有没有名字,但是要问他有否痛苦,您有痛苦,您又饿又渴,这里就是您的家”[7],主教用他的爱去感化了一个苦役犯,温暖他、宽恕他,他洗净了冉·阿让的灵魂,使得冉·阿让的灵魂受到震撼,使他走上救赎与自我救赎的道路。
《复活》中,当涅赫柳多夫为了赎罪,多次奔走上诉只为还马斯洛娃清白,以至于打算娶她赎罪,于是他更深一层的精神“复活”开始了。他认识到地主的剥削和压迫是农民的贫困的根源。于是他分给了当地农民的自己大部分的土地,后来跟随喀秋莎去西伯利亚的三个月,是他彻底复活的时刻。他最终认清了统治阶级的压迫,但改变它实在是无能为力。于是他在上帝面前承认自己有罪,他在“爱”的宗教里求得解脱,宣扬起“勿抗恶”和“道德自我修养”来,捧出《福音书》,“要知道,如果我们是被派到这儿来的,那就是出于某一个人的意志,为了达到某种目的[8]”从此他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总之,这三位“浪子回头”式人物都具有共性,而都有体现出作家的“人道主义”思想,成为“浪子”是时代、社会的黑暗与弊端,但浪子最后终能回头,也就包含了作者对于时代发展、社会变革寄予的期望。无论是现实主义作品也好,浪漫主义作品也罢,他们的主旨是“为人生”,即暴露社会黑暗,揭露社会矛盾,启迪读者,催人觉醒,也让我们知道,以仁爱之心,放下利刃相胁,借以润物无声的救赎、感化,真正使得迷途的良知和灵魂觉醒,最终才能成就平凡而伟大的人格。
参考文献:
[1][英]查尔斯·狄更斯.双城记[M].石永礼,赵文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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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杨昌龙.艺术的人学 重新解读西方文学经典[M].西安:西北大学出版社,2006:172.
[6][英]查尔斯·狄更斯.双城记[M].石永礼,赵文娟,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9:292.
[7]雨果(Hugo.V).悲惨世界[M].张荣超,译.2013.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2017:17
[8]孟慶枢、李敏榛.外国文学名著鉴赏 下[M].长春:吉林文史出版社,1983:756.
[9]坎伯·摩根.路加福音[M].上海:三联书店,2011:354.
[10]雨果(Hugo.V).悲惨世界[M].张荣超,译.2013.长春:吉林出版集团有限公司,2017:17.
作者简介:
丘东吉 (2000年—)、女、广东省梅县人、渤海大学文学院本科生、主要研究方向:汉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