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撞心上(三)

2020-09-10 07:22瓷话
花火彩版A 2020年5期
关键词:文文

瓷话

上期回顾:

鹿妍偶遇前男友,不小心拨错电话打给了顾执南,却意外约到了他一起吃饭。吃饭途中顾执南因为鹿妍说自己仇富,谎称自己只是个司机……

一个是失过业的厨师,一个是即将失业的司机。

两人在一家无人问津的小餐馆里过周末。

论凄惨萧瑟的程度,连旁边上菜的服务员听了都要忍不住给这桌多送一个小菜。

鹿妍一时不知道是该先夸顾执南的职业,还是先安慰他的失业,想也没想就道:“当司机很好,会开车。”

“……”

顾执南舀汤的动作稍顿,略略抬眸瞥她一眼,意味不明地“嗯”了声。

鹿妍也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废话——

“……我是说,我不会开车。”鹿妍笑起来的梨涡很甜,神色羡慕,“那时候看你游泳很厉害,还以为会是游泳运动员,没想到是司机。”

服务员已经被两人“开车不开车”的限制性话题给羞跑了。顾执南面不改色,垂敛着桃花眼,将手上的汤碗推给鹿妍:“当时你失业,现在找到工作了吗?”

鹿妍模糊应声。

对方即将失业,她总不能告诉他,自己现在是威汀酒店总统套房的私厨吧。

说这话简直就是在戳人心窝,这让顾执南那张英俊神颜的脸往哪儿搁。

于是鹿妍牺牲小我,从她的过往经历里挑挑拣拣,体贴地挑了段比较惨的当话题:“其实,我一直都想开一家像这样的私厨小馆。

“那时候千挑万选看中了一处地方,但没过多久就被人买下来,建了私人博物馆。”鹿妍回忆,“后来家里出了点事,也就没积蓄再帮我开餐馆了。”

她上高中时,鹿父鹿母给女儿准备了一笔留学资金。

鹿妍成绩好,按常理说能申请到一所不错的海外名校,再跟着傅启州一起出国留学。小姑娘聪明,但任性也是真任性,想当厨师,要开自己的知名餐厅,未来还要参加国际名厨比赛,走上人生巅峰,让那些隔三岔五笑鹿妍“配不上家世显赫的小傅太子”的烦人精齐齐闭嘴惊艳。

她把未来畅想得太完美,可留学资金只有一笔,出国留学,或开餐厅。

鹿妍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哭了两天,最终选择了留在国内。

她就是那时候和傅启州分手的。

大学鹿妍考到了槐城,趁着课余闲暇在某家五星级酒店的西餐厅厨房打工。她叔叔是厨房的主厨,教她教得尽心尽责,两年后鹿妍就拿到了人生第一张厨师证。

按照所有人生励志剧的走向,踌躇满志的鹿小妍已经能预见她光明灿烂的未来——

个球。

大三时,鹿妍打算为自己的光明未来挑选驻扎地,好不容易挑到一处,没过几天得知已经被人买下,打算建私人博物馆。

祸不单行,那年鹿奶奶生了场重病,家里急需用钱,她那笔留学资金自然而然地就交出去了。

“不过,开不了自己的餐馆只是暂时的,”鹿妍跳过傅启州的部分,开始升华主题,认认真真灌鸡汤,“只要你……喀,只要我振作起来,就没什么不可以。”

此刻,鹿妍浑身散发着耀眼的神圣光芒。

她在鼓励他。

不知道是不是鹿妍的错觉,顾执南敛下眼,稍纵即逝地失笑了。

故事听完,他应声:“当初你看上的那处地方,在哪里?”

“在槐海区,”鹿妍记起来,“现在还是私人博物馆,叫御福院,周围环境很好,我前两天经过时还拍了照片。”

她低着脑袋翻手机相册,找出存档的照片给顾执南看。

当年鹿妍看上的是一处正座二进四合院,那时她手上的留学资金也只够付两年的租金,更别提现在。

院落地处市中心,紧挨着繁华的金融街,闹中取静,这么多年来物价当然水涨船高。现在她一年的工资都未必能付得起一个月的租金。

鹿妍内心惆怅,默默叹了口气。

本来是想卖卖惨,安慰一下失业的顾执南。现在她是真觉得,自己确实很惨。

好在她在他面前的印象分保住了。

鹿妍矜持地将手机摆在餐桌上给对方看,边翻照片边笃定,她现在在顾执南心里肯定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

指尖惯性往后滑,屏幕上的风景照陡然一变,出现了人物半身照。

照片里,顾执南正蹙着眉接电话,冷淡禁欲,精致深邃的五官简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好死不死,是刚刚鹿妍拍了发给鹿母的那张……

偷,拍,变,态。

噌的一声,鹿妍顿觉翻涌的血气从脚趾尖一路蹿上了头发梢。

顾执南眯了眯眼。

一片缄默中,顾执南替她锁屏,眉目沉静地将手机推还给她。

他开了口,评价道:“我的表情不太好。”

鹿妍还在僵滞:“我,我下次注意。”

……

不是。

注意什么?!

注意下次偷拍他的时候,记得调焦距、找角度,拍完精修了再存手机里吗?!!

直到这顿饭结束,坐上出租车时,鹿妍的脸还是烫的,耳根全染着红色。

带着生无可恋的浓重悲怆感。

她根本没脸看顾执南,面上维持着最后一丝镇定跟他道别,垂眼盯着手机屏出神。

高姝雅:“聊得怎么樣,加到微信没?”

鹿妍打字回复:“结束了。”

高姝雅:“这么早就结束了?这才几点,你们不找个小酒吧续摊?”

鹿妍心道“不”,是彻底结束了。

故事还没展开,就被她的一张偷拍照断送在了开头。

出租车没发动,鹿妍旁侧的车窗忽然被人轻叩两下。

顾执南站在车窗边,正微俯身注视她,胡同路灯的光色从斜上方映照而下,衬得男人五官轮廓愈发深刻。

是从皮相到骨相都极其出色的英俊样貌,可惜以后见不到了。

车窗被慢慢摇下,顾执南垂眸看鹿妍,淡声问:“你有微信吗?”

“……”鹿妍茫然地眨眨眼,“嗯?”

“如果你有需要,我能提供更清楚的。”顾执南顿了顿,“照片。”

照片……

鹿妍更蒙:“……你的照片吗?不,不需要删吗?”

没想到他闻言道:“你介意的话,可以删掉。”

她当然不是指这个——

她未经同意就偷拍了他的照片,介意的人不该是他吗?

等鹿妍加上顾执南的微信时,明显还没反应过来。

车窗外的霓虹街景迅速后撤,鹿妍窝在车后座,戳开眼前的微信头像,心跳后知后觉地蹦出了八十迈的速度。

顾执南的头像简洁,她放大看了看,似乎是架子鼓。

架子鼓?鹿妍有些意外,结合他清奇的听歌喜好,她原以为他的头像会是什么系统自带或蓝天白云大草原之类……

没有发过朋友圈。

鹿妍将顾执南的微信信息里里外外戳了一遍,正在挑打招呼的表情包,见他的状态从“顾执南”切成了“对方正在输入……”。

鹿妍没来由有些紧张,抱着手机坐直了。

对了,他说要给她发更清楚的照片……什么样的照片?

可能是鹿妍的神情太过忐忑微妙,前座司机师傅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她两眼,热情道:“小姑娘热啊?要不冷气给你调大点?”

鹿妍揣着怦然心跳,点头。

她默默脑补了一圈,什么窄腰长腿、什么腹肌人鱼线,什么衬衫半遮半掩皮带将解未解,结果恰在此刻,照片已经干脆利落地发了过来。

鹿妍安静地盯着看了足足有三十秒。

确实是一张够清楚的照片。

顾执南的五官深邃端正,鼻梁高挺,神情疏淡,像素清晰。

但是。

这是一张,白底证件照。

鹿妍:“……”

只照到了脖颈以上,黑色衬衫扣到顶,正经得让人连多肖想几秒都有负罪感。

刚才路灯下,他用那张脸,用那副嗓音,加她微信,给她发了一张证件照。

“……”半晌,鹿妍存好照片,抬头对司机礼貌道,“不用开冷气了,我好多了,谢谢您。”

私厨小馆前,顾执南垂眼发完微信,收起手机,径直走向胡同口。

街口停着的黑色迈巴赫已经等候多时,司机躬身给他开车门,恭敬笑问:“您今晚是住在哪处?”

“回世城国际。”

司机应了句,一路安静无声地驶向市中心。

顾执南在车上回完工作邮件,一个越洋的电话会议接近尾声时,车正好驶进世城国际,停在地下车库。

这套高端复式公寓是顾家名下房产之一,顶层露台开阔,正好能俯瞰市中心恢弘绮丽的夜景。顾执南在露台听完剩下的会议内容,刚想摘蓝牙耳机,动作稍顿,拨通一个电话。

纽约清晨,顾母屈芝华接到大儿子的电话,嘘寒问暖几句,笑侃:

“以前十天半个月都忙到不见人,怎么今天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正好有空。”顾执南眉宇舒展,问道,“槐海区那座御福院,您还留着吗?”

屈芝华道:“一直在我名下,都多少年了。家里祖辈留下来的那些文玩字帖,放着也是积灰,索性建个馆摆起来,东西我都叫老陈搬进御福院里去了。”

这些年来,私人博物馆登记在顾母名下,对外开放,每月光保养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额。

“突然问我这个,难不成你还想要收购我这座院子?”以往顾执南向来不过问这些,屈芝华打趣道,“亲母子也得明算账,低了我可不考虑。”

谁料那边沉吟须臾,淡噙着笑,平静“嗯”了声:

“您看着开价,我出全资。”

出租车停在鹿妍小区楼下,她下车关门,刚想向着单元楼大门走去,抬眼就瞅到了不远处的那辆车。

单元楼前,路灯下,停着一辆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炫银跑车,车牌号码她再熟不过。

思忖刹那,鹿妍撤回脚步,毫不迟疑地转头想离开。

傅启州早在鹿妍下车时就注意到了她,见状焦急,忙赶过来拦人:“妍妍!”

拦是不敢真拦的,傅启州怕她真走,只好扬声叫住她:“妍妍你听我解释,我们好好谈谈——”

晚了。

鹿妍不愿意搭理傅启州,半句话没应,垂眼拨通了小区保安亭的电话。

“你好,出什么事了吗?”

鹿妍蹙着眉,言之凿凿道:“我这里有鬼。”

傅启州:“……”不可一世的傅太子估计也没想到,他这辈子会在几个小保安面前,跟个智障似的澄清自己是个大活人。

就鹿妍那长得清纯无害的小脸,说见到外星人都有人信她。

傅启州被保安撵得满腔愠怒,碍于脸面,忍气给保安递了几根烟:“几位行个方便,给我十分钟。”

保安在不远处盯着,傅启州面色不虞地夹了根烟想点,看了看鹿妍,还是把烟捏在手里没动:“妍妍,下个月我就要订婚了。”

鹿妍垂眼看手机屏幕,没吭声。

“我觉得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他注视着鹿妍,声音和缓下来,“我对江柏莉不是真心的。如果不是老头子拿冻结副卡的事来逼我,我根本不会跟她在一起。”

“妍妍你相信我,這件事我一定会想办法,所以我们分手的事先缓一缓,好不好?”

鹿妍静静听着,一直没出声接话,傅启州极为耐心地顺着她的视线瞥了眼手机,险些一口气堵在胸口。

她的手机屏幕上正有条不紊地走着倒计时,还剩三分十几秒。

“……”

傅启州平复呼吸:“妍妍,我们认识九年了,你真就这么舍得放下吗?”

这回鹿妍总算抬头看他了,她没见生气,反而眨着漆黑圆润的眼问了句:“你说傅叔叔逼你,他逼着你在酒店门口接吻了吗?”

“我……”

鹿妍恍然:“可能当时天太黑,我没注意傅叔叔在旁边帮忙按头了。”

傅启州被她满眼天真懵懂地嘲讽了一脸,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和鹿妍在一起近两年,说出去他圈里那帮惯会玩乐的朋友都不会信,其实他牵她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倒不是有什么心理障碍,而是鹿妍在准备一个什么国际美食大奖赛,比赛两年一届。她对拿奖像是有种执念,忙着研究菜谱,两人能见面的时间都少得可怜。

他是成年男人,总有生理需求,面对主动撩拨的江柏莉,怎么可能坐怀不乱。

这些话傅启州当然没说,他想起上次在威汀见面时鹿妍接的电话,沉着气反问:“妍妍,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难道你和你那个新男朋友就合适?”

鹿妍一顿,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她打给丫丫……不,错打给顾执南的那通电话。

“他有我有钱吗?”

“……”

“比我了解你吗?”

“……”

“……傅启州。”鹿妍忍不住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

“他比我长得帅吗?”傅启州没嫌够,扬起一边眉梢道,“妍妍,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了。”

最后问的这句让鹿妍终于有底气回,她木着脸心道,傅启州离顾执南那张脸之间还差着一百个平面男模的距离。

“哦,你是在说那天我打电话的人。”鹿妍顿了顿,“他不会被逼婚,不会劈腿骗我,不会没用到被爸妈冻结了银行卡就活不了。他哪里不比你好?”

傅启州脸色红白交错,愣怔半晌,挤了句:“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以为能了解一个男人了?”

还真的没认识几天。

鹿妍话都放出去了,蹙眉道:“……你别管。”

傅启州来劲了:“你没发现你在处处拿他跟我比吗?妍妍,你就是在把他当成替我的备胎。”

“……备胎怎么了?”鹿妍道,“原来的轮胎我不想要了,换上去的备胎就不叫备胎,叫扶正。我不要的轮胎,连备胎都算不上,你现在充其量就是个……”

她打量傅启州一眼,补充道:“橡胶。”

傅启州差点以为自己听岔了,他愕然在原地,一句话都没接上来。

谁还不会说两句渣女语录。

说完,鹿妍没再看对方的神情。

她从容地暂停倒计时,从容地收起手机,从容地转头离开。

这种冷酷一直维持到上楼进门。

锁上公寓门后,鹿妍在黑暗里抿了会儿唇,灯都没拍开,慢慢蹲在了门廊鞋架边。

……她刚才好像气到把顾执南拉出来当枪扫射渣男了。

鹿妍抱着膝,面无表情地想。

准备什么破比赛,就算拿奖了也开不起自己的餐厅。

不对,她被原来酒店的厨师团队辞了,现在连参赛资格都没有——

还被渣男戴了顶绿帽子。

总算打算往前走了,又被渣男堵在小区楼下,大半夜吹了半天的冷风。

怎么就事事不顺啊。

……

许久,高姝雅的电话打进来:“妍妍你怎么没回我微信?你和那个帅哥——”

话还没说完,对面倏然传来一声鼻音浓重的呜咽。

“怎么了?!”高姝雅酒杯都有點捏不稳。

鞋架边,鹿妍已经哭得话都说不清,眼泪顺着睫毛梢直往下掉,乱七八糟糊了一脸。

“丫丫,呜呜呜丫——”

“呜,丫丫,呜呜呜嗝——”

呜到后来还打了个哭嗝。

简直惨绝人寰。

鹿妍随手扯过毛巾胡乱擦了两把鼻涕,高姝雅这才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始末听完整了。

“傅狗真行啊他,办冥婚还想要别人给他哭坟呢!”高姝雅气得直骂,“妍妍你等会儿,我现在打车过来找你,先挂个电话啊。”

电话挂断,鹿妍拽着毛巾慢慢糊脸,忽然想到什么,短暂地止住了眼泪。

狗渣男,不值得她这样。

……

但也不妨碍她发泄情绪。

哭怎么了?凭什么她要为了渣男忍着不哭?

鹿妍正要继续,泪眼模糊中借着手机光照,看清了手上的毛巾——才发现哪里是毛巾,其实是鞋架上的绒面拖鞋。

她刚才居然拿着一只拖鞋擦了半天的脸。

越想越气,越气眼泪越止不住。

刚巧手机铃声又响,鹿妍抽抽噎噎地接起来,开口就是一句无差别扫射:“丫丫,男人都是,是狗。”

缄默片刻,顾执南低缓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是什么?”

“……”

抽噎声刹那止住,房间内一片死寂。

鹿妍揪着拖鞋,猛地打了个小哭嗝。

僵滞几秒,她顶着满脸泪痕,缓缓看了眼来电,哭缺氧的脑袋顿时有些转不动。

半晌,顾执南又出声:“你到家了吗。”

对方的声音清清冷冷,似乎沉了三分。

“到、到了……不是,我刚才不是骂你,我在,”鹿妍反应过来,“我在看电视剧。”

“什么?”

另一边,顾执南关了轻微嗡鸣的咖啡机,书房内彻底恢复寂静。

他听鹿妍压下哭腔,边打着哭隔边认真胡扯:“剧里的男主角中途劈腿了,订婚前还想,嗝,想纠缠自己的前女友,我正好就有点,嗝,生气。抱歉,我真的不是在骂你。”

鼻音很软,听上去哭了很久。

顾执南敛下眼,片刻,平静重复:“劈腿?”

“嗯。”

声音似乎沉了些:“纠缠自己前女友?”

呜——

鹿妍忍下委屈,尽量让自己声音听起来自然些,镇定地“嗯”了声。

缄默良久,男人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他这样的人,不会是男主角。”

鹿妍蒙了蒙。

虽然是句客气的安慰话,但不知道为什么,听完更委屈了。

眼泪怎么都停不住,鹿妍拽着绒面拖鞋擦眼泪,决心礼尚往来,哭得断断续续还不忘夸人一句:“我刚才骂,骂男人是狗,不包括你。”

顾执南:“嗯?”

“你不是男人,”鹿妍抽噎着,诚恳道,“你是美人。”

“……”

“姐姐,你网恋啊?”

酒店套房里,屈文文跷着腿从餐桌对面探出个脑袋,看向今天第四次瞅手机屏幕的鹿妍。

“……没有。”鹿妍默了默,收起手机,抿出个礼貌的笑容,“屈文文先生,今天的面怎么样?”

闻言,屈文文低头看了眼已经汤都不剩的空碗,稳重地点点头:“还可以吧。”

鹿妍满意,幸好小屁孩没蹦出句“猪食”来。

今天是鹿妍正式入职威汀酒店的第一天,按照当初签的合同,她以后将负责屈文文的每日三餐。

她的私人厨房就被安排在酒店自助餐厅的后厨,早上她到的时候,隔壁的厨师团队已经忙起了餐前准备工作。套房管家下楼来通知她,说妄疤先生还在休息,早餐还不急。

确切说,其实鹿妍不需要准备早餐。

屈文文习惯在夜里写稿、打游戏,因此这位夜生活丰富的未成年小霸王,一般睡到中午才会醒。

于是鹿妍推翻了原本的菜单,开始不紧不慢地熬高汤。

龙胆石斑鱼熬制的鱼高汤,除了基本作料外,鹿妍还加了六鲜提味。等屈文文起床时,正好熬足六个小时,她用高汤煮面,搭配几个小菜推进了顶楼套房。

“姐姐,”吃完面,屈文文叼着筷子,搭话道,“要不是你厨艺不错,我还真以为你是我……”

鹿妍:“什么?”

屈文文抓了抓乱成鸟窝的红毛,把到嘴边的“大嫂”两个字给咽下去了。

他还以为鹿妍是他哥的什么人呢。

以为哥是特地为鹿妍搞了个套房私厨的职位,特地对外招厨师,特地跟他打招呼放她过面试。

可鹿妍又说不认识他哥……

他肯定是最近傻妞言情剧看多了。

屈文文吃饭的时候,鹿妍也没闲着。她做菜有记录的习惯,记下客人对每道菜的品尝反馈,随后做改良。

一顿饭吃完,管家进来收拾餐桌,和蔼道:“鹿小姐,以后餐车让我推出去就行,你们聊。”

“谢谢。”鹿妍记了两行,微笑着问屈文文,“晚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她的晚餐备选上有三道菜,鲟鱼子饭,虾酱牛排以及四菜一汤的中餐。食材也早在前一晚就报给了厨房采购。

没想到屈文文神秘道:“用不着做了,下午我打算出门。”他看了会儿手机,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鬼祟地问,“姐姐,你真满十八周岁了吧?”

“……”鹿妍认真道,“其实我三十了。”

屈文文打量眼前的鹿妍,她长得唇红齿白,睫毛卷翘得像洋娃娃,这张脸怎么看都有股满是胶原蛋白的少女感。

骗谁呢。

屈文文才想起来上回她说她二十五岁,激动地问:“那你下午有空没?”

鹿妍看过她的合同,除了做菜,她其余的时间都很自由。

还没等她回,他又追问了句:“你开车吗?”

什么有空,开什么车。

鹿妍蒙了一瞬,陡然后退两步,表情非常難以置信:“小孩,你干吗。”

“啊?什么,我……”屈文文反应过来,“不、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开车,你们成年人脑子里都装的什么玩意!”

一向狂霸酷炫跩的小霸王脸色快跟他头上的红毛一个颜色了,他把手机扔给鹿妍,喝了两口冰可乐压惊。

“你往后滑,都是照片……怎么样,我兄弟够不够帅?”屈文文扬了扬下巴。

手机屏幕亮着,鹿妍一张张照片滑过去,是辆敞篷跑车的多视角图。

车漆是最拉风的那种红色,颜色和屈文文脑袋上的红毛一个样。

“我不是还没成年吗,下个月才过十八岁生日。”屈文文是个自来熟,也没瞒鹿妍,“年初的时候我订了辆车,本来至少要半年才能拿到,没想到清关比预计快了两个月,今天就能提车。”

屈文文挠挠头:“临时牌照都办了,但我还没驾照,开不过来,你能开吗?”

本来4S店里叫个人也能开过来,但让人知道买车的人不会开车,他多丢脸。

而且他偷买改装超跑的事,不能让家里人发现。

“姐姐。”屈文文有点讨好,“你就说,我想把车借给你开开。我坐副驾,你要想也可以开着它兜风,只要最后能替我开回酒店车库,成不成?”

屈文文断定,限量版的定制布加迪威航,不想开不是地球人。

然而,鹿妍把手机还给他:“我也没驾照,就更不会开跑车了。”

屈文文的超跑梦刹那间破碎。

他愣住。

“那你,”两人对蒙半晌,屈文文让步,“你认识的人有没有会开的?”

丫丫。

鹿妍想到高姝雅,看了看表。这个时间,丫丫也才刚起床不久。

高姝雅是某家小酒吧的老板娘,经常忙到凌晨才睡下,现在不好叫她来。

还认识谁……

鹿妍垂睫翻着微信,一眼就瞅到了被她置顶的聊天框。

黑白架子鼓的头像,不小心拍进了一点握架子鼓槌的手,手指修长分明,禁欲中带着些说不上来的勾人。

顾执南。

对了,他说过他是司机。

戳开一看,两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发过来的那张证件照上。自从前天晚上她糊着满脸眼泪在电话里夸了他句“美人”后,第二天就再也没后话了。

鹿妍睡了一觉,翌日早晨,从被渣男气到窒息的状态中清醒后,抱着被子猛然回过味来——

昨晚一把鼻涕一把泪,丢脸丢到妈不认的人……是她自己。

对着顾执南骂“男人都是狗”的那个人,也是她自己。

鹿妍:“……”

羞愤欲死的鹿妍没敢再主动找顾执南。

而对方似乎也正忙着,这两天毫无消息。

她忽然想到,既然上次见面的时候顾执南被他老板辞退了,那现在是不是还在找工作?

“怎么样?有没有人啊?”

正好有理由找他。鹿妍默默吸了口气,头也没抬地打字:“有。”

想到马上就能坐着他的宝贝布加迪环城兜风,屈文文往后靠仰进鸵鸟皮沙发中,又回到了他中二小霸总的状态。

可乐当歌,人生几何。

屈文文端起高脚杯喝可乐,一脸深沉道:“你那个朋友,什么时候能来?”

鹿妍本想说顾执南还没回复,然而低下脑袋一看,对方正好发来消息。

顾执南:【四十分钟到。】

鹿妍转述:“他还有四十分钟。”

“不错。”屈文文满意,“他叫什么名字?不然你问问他,以后愿不愿意做我的司机。”

“顾执南。”

“喀喀……顾什……喀喀喀!!”

屈文文被可乐呛了,连衣服都没顾得上擦,一脸惊恐:“顾顾、顾什么?!!!”半晌,屈文文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顧、顾执南?你不是不认识他吗?”

“……我认识。”鹿妍有些莫名其妙,还是耐心补了句,“你要加他的微信吗?他是司机,正好这段时间都有空。”

屈文文:“不,不用了。”

他怎么可能没有顾执南的微信号。

那是他亲哥——

屈文文拿毛巾的手微微颤抖,一脸肃敬地想。

他哥,家里的长子,从小就是跳级学神,活在传说里的那种“别人家孩子”。甫一成年就创立盛弘资本,去年年末跻身某家权威财经媒体的华人投资者前列,至今未满三十岁。

顶层精英,一堆光环,身价不可估量。

恍惚间,屈文文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哥居然出来当司机。

哥什么时候拓展起这种业务了?他们家要破产了?

屈文文薅了半天头发,从联系列表里请出他哥,提心吊胆地发了句:【哥,你在槐城吗?】

两分钟后,消息回复。

顾执南:【在开会。】

屈文文劫后余生地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鹿妍说的司机不是他哥,碰巧同名同姓吧。

顾执南:【等会来接你们。】

“……”

鹿妍瞅了眼已经僵愣成棒槌的屈文文:“怎么了?”

“没、没事。”

屈文文挠头:【哥,你认识鹿妍姐啊?她好像不知道我们家的事,还说你是司机。】

等了片刻,他哥回了,寥寥几个字。

顾执南:【嗯。】

顾执南:【是我。】

“是,是,合作愉快!承蒙您看得起……”

偌大、明亮的长桌会议室,桌侧坐了两排人。一侧,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签完合同,神情郑重而激动地与坐在首座的男人握了握手。

顾执南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略略回握,省了客套话:“那就这样。”

“顾总,”盛弘的团队效率极高,从定条款到签合同不到两小时。男人挽留,“我在北府宴预定了两桌,要是您晚上有空,不如再多留一会儿。”

顾执南没留步,旁边的律师适时接过话:“老板他忙完这个项目后会休假一段时间,如果陈总您有什么合同上的事,直接跟我们谈就好。”

陈总诧异重复:“休假?”

“是。”律师递过名片,客气道,“这是我的名片。”

寒暄几句,一行精英人士恭敬地跟着顾执南离开大厦,目送宋和替老板打开车门,坐进黑色迈巴赫内。

一人还在悄声感叹:“老板居然真的要休假啊?”

“这么惊讶干什么,南总的休假跟我们能一样吗?”旁边的投资总监笑道,“最多是从工作二十四小时变成二十三小时。”

“别人搞风投是在玩老虎机,但南总就跟开挂预知未来似的,我要是这么神我每年就投一个项目,赚的钱够我休假几辈子了。”

“嗳,都别贫了,老板的车怎么还没开?”

众人在原地目送了半天,发现车还好端端地停着,一米都没挪。

此时车内,前后座之间的黑色隔板正缓缓降落。

“宋和。”车后座,顾执南已经换上了T恤。他随手摘下腕表,抬起眼,问坐在副驾的助理,“公寓车库里有旧车吗?”

宋和愣了瞬,迅速反应过来:“前年您买的那辆帕加尼很久没开了,我马上帮您返厂做检查。”

顾执南道:“不用,要五年以上的旧车。”

这里是繁华的市中心,宋和按着顾执南的要求,给附近的租车行打了个电话,很快车行经理就亲自开了辆黑色小轿车过来。

是最老旧的款式,车前玻璃的雨刷还折了一半,能苟延残喘到现在简直是车界奇迹。

众目睽睽下,一行人眼睁睁地见他们矜贵不可攀的顶头上司从迈巴赫中出来,坐进了小轿车的驾驶座。

而后,商界奇迹开着一辆车界奇迹扬长而去。

一时间,没人敢出声。

半晌,有人如梦初醒般倒吸一口凉气:“刚、刚、刚才南总是开那辆车走的吗?”

旁边人震惊:“老板这哪是去度假啊……”

是渡劫吧??

顾执南:【我在楼下。】

收到信息的时候,鹿妍正在客厅里等屈文文换衣服。她下意识看了眼顾执南上一条回复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过去四十分钟。

鹿妍捧着手机默默思忖,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设置了定时回复,每次都能精准掐点……他是机器人吗?

不。没有长得自然成这样的绝世神颜机器人。

“姐姐,你朋友在路上了吗?”屈文文从衣帽间出来。

“他已经到了,现在在酒店楼下。”鹿妍边打字边抬眸,“你……”

见鹿妍顿在那里,屈文文扒了扒头发,一脸沉重:“我现在像样吗?”

小霸王把他炸成鸟窝的红发梳成了服帖的顺毛,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套西装,穿得规规矩矩,乖得像个即将参加全校演讲的三好学生。

“……”鹿妍问得很诚恳,“我们去提车需要穿这么正式吗?”

屈文文点了个头,想想又回去系了根领带,带着一脸赴战场的决然:“走吧。”

威汀酒店门口的泊车位里停了一列的豪车,鹿妍从旋转大门出来,第一眼就看见了顾执南的车。

在众多光鲜锃亮的超跑豪车中,一辆年代久远的桑塔纳正停在最外侧。驾驶座旁的车窗摇下,男人靠着椅背在接一个电话。

虽然穿着朴朴素素的白T,但他的气质极其出挑,单手搭着方向盘边的动作懒散随意,倒不像是不耐,而是有种疏淡的闲适感。

非常吸引人。

这样的人不应该失业,也不应该坐在一辆看着老旧的小轿车里。

鹿妍惆怅地感慨了句人生,径直走向他,正巧撞上男人抬眸瞥来的目光。

午后光线自摇落的车窗照进,勾勒出他英挺分明的五官,抬眸间,连那双桃花眼周围都被睫毛映出一圈浅金色。

两天没见,仅一瞥,就晃得鹿妍的脚步下意识停了停。

那瞬间像是有头小鹿在她心里猛地蹦了下,鹿妍扣着单肩包带的手指揪紧了,她真的……

好想摸出手机拍一张他的近脸特寫设成自己的手机屏保啊。

这男人好看成这样,怎么能残忍到只给她发自己的证件照?

“……通知他们,新加坡的会议排在晚上,我还有事。”顾执南抬眼注视着鹿妍过来,三两句结束通话。

走过来的鹿妍停在车外,只听清了后半句,蒙了瞬:“下午好……你等会还有事吗?”

“没有。”顾执南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顿了顿,收回目光,像是不经意地平静补了句,“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有空,包括今天下午。你的朋友要去哪里?”

原来他真的失业了。

刚才在微信里,鹿妍只来得及和顾执南简单提了句找人帮忙开车的事,他就按着酒店地址过来了。

现在他应该很需要一份工作吧。

“也不算是朋友,是我的客人。”鹿妍照顾着对方的自尊,斟酌道,“其实我是威汀的厨师,平时给固定的客人做菜,现在我的客人非常需要一个司机,可能以后也会需要,如果你不介意……”

她刚想给顾执南介绍屈文文,一回头,发现小霸王杵在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动没动,正愣愣地看着这边。

俨然已经定成了一杆红缨枪。

顾执南解了安全带,开门下车,循着鹿妍的视线瞥过去。他神色敛淡,出声问:“那位是你的客人吗?”

“嗯。”鹿妍抿开一个浅浅的梨涡,瞎扯着解围,“他,嗯——他有点腼腆。”

腼腆的屈文文不可置信地在原地确认了一遍遍,等漫长三分钟过去,终于确定了。

眼前这个开着辆小破轿车、穿着白T和水洗牛仔裤的,真的是他哥。

屈文文五雷轰顶,四肢僵硬,一步都迈不开。

他、他、他哥真的要给他当司机?!!

天崩地裂半晌,屈文文才敢鼓起勇气走过来。还没站稳,鹿妍介绍道:“这位就是我的客人,屈文文先生。”她转向屈文文,“这是我的朋友顾执南,他是个司机。”

“屈先生。”顾执南神色自然,颔首示意了下,“你好。”

“……”这一声叫得屈文文差点没给他哥跪下。

他哆嗦着回:“您,您,您好。”

鹿妍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

下期预告:

鹿妍的接到其他男生的电话,顾执南借给她系安全带宣誓主权:“还疼吗。”“等会自己能起来吗。”“需不需要背你。”“……”

鹿妍缓过来时,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对方还给她发了条致歉短信:“打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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