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施洞苗绣是贵州黔东南地区传统刺绣工艺的代表之一,蕴含着苗族的美学思想和审美文化,具有针法细腻、纹饰题材丰富、构图饱满、色彩绚丽等特点。本文从纹饰题材、布局特点、色彩搭配等角度对黔东南施洞苗绣的艺术特征进行了描述与分析,并在此基础上探究其艺术特征的成因,旨在更好地保护与传承施洞苗绣技艺。
【关键词】施洞苗族;刺绣;艺术特征
【中图分类号】J613.3 【文献标识码】A
苗绣是指苗族民间传承的刺绣技艺,大致起源于大汶口文化时期或更早的河姆渡和半坡母系氏族时期。[1]其承载着苗族人民世代相传的图腾信仰,具有记录历史、传递信息、评定女性才德等作用。施洞型刺绣作为苗绣当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主要分布于清水江沿岸台江、施秉、镇远等地,以破线绣、锁绣、堆绣为主,堪稱苗绣之精华。笔者通过文献研究与田野调查等方法收集相关资料,从设计学和艺术人类学等角度研究施洞苗族盛装中刺绣的艺术特征及其成因。
一、黔东南施洞苗绣的艺术特征
(一)纹饰题材
在施洞苗族盛装当中,其刺绣纹样可谓丰富多彩,且在这些纹样的背后往往蕴含着苗族万物有灵的世界观与生命平等的哲学思想,集中体现了当地苗族的图腾崇拜、祖先崇拜与生殖崇拜等民俗信仰。其纹样表现的主题大致包括生命繁衍、祈福纳祥与历史溯源三类。
从纹样的题材来看,施洞苗绣的纹样以瑞兽类、动物类和人物类为主,常见的有龙、蝴蝶、鹡宇鸟、鱼、牛、猴子、蚩尤、姜央等形象,植物类与符图类纹样只在构图需要时出现,作为画面的补充。田自秉先生曾在《中国纹样史》一书中将我国纹样题材的发展概括为几何纹、动物纹、花草纹以及综合题材四个时期。[2]笔者在研究中发现,施洞苗绣纹样的题材处于隋唐之前的动物纹时期,且造型与西周至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的动物(包括瑞兽)纹样比较接近,可见施洞苗绣纹样与华夏民族纹样一脉相承,只是在发展过程中出现了断代现象,没有进入花草纹时期,这可能与苗族在历史上被迫迁徙、苦难深重有关,他们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没有摆脱天或神的精神束缚,在其观念当中,动物具有神秘性,是力量的象征,苗族先祖通过描绘特定的动物,期望达到某种巫术的目的。[3]这些纹样的创作灵感多来自苗族的历史传说以及流传至今的苗族古歌。比如施洞苗绣中出现频繁的蝴蝶纹就来自《苗族古歌》当中的《妹榜妹留》篇,其中有“枫树生妹榜,枫树生妹留……枫树生榜留,有了老妈妈”等记载,这里的“妹榜”“妹留”是苗语音译,翻译成汉语就是“蝴蝶妈妈”的意思。[4]此外,鹡宇鸟、姜央、水龙、水牛、大象、老虎、蜈蚣等形象则出自《苗族古歌》中的另外一篇《十二个蛋》,其中讲述的是蝴蝶妈妈与水泡“游方”成婚后,产下十二个蛋,在鹡宇鸟、府方、修纽的帮助下,生出姜央与水龙、水牛等兄弟们,从此世上才有了帮助人类开荒破土、生产耕作的人类始祖姜央。另外,施洞苗绣当中也不乏记录本民族英雄的纹样。苗族义军首领张秀眉,在咸同起义中带领苗民大败清军,成为了施洞苗族心目中的英雄,于是其形象就被设计成刺绣纹样,流传至今。在施洞苗绣纹样的发展过程中,也受到了汉族文化的影响,出现了诸如双龙戏珠、少狮戏珠、十二生肖等纹样,但这些汉族传统纹样在苗族绣娘手中被演绎得稚拙可爱,并且融入了苗族的文化与信仰。贵州省民族博物馆收藏的一幅破线绣的图案就是将十二生肖纹样与《十二个蛋》的传说相结合,形成了表现苗家传说的《十二古祖图》。
(二)布局特点
施洞苗绣在布局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满”,这里的“满”既是指施洞女性盛装当中数量可观的绣片,也是指单个绣片上丰富而饱满的图案。施洞苗绣的图案当中几乎没有留白,画面中只要有大一点儿的空隙,绣娘们就会设计一个纹样将其填满,且不会过多考虑纹样与纹样之间是否存在逻辑关系。这种以满为美的布局特点与苗族先民在历史上形成的崇尚繁复的审美意识有关,她们擅长将各类纹样进行简单直观的堆积与累加,以达到展现力量与财富的目的。
从施洞苗绣图案的布局形式来看,主要包括主题式、对称式及平铺式三类。主题式布局即画面中有一个完整的单独纹样作为主体,常见的有武士骑龙纹、武士骑凤纹等。在施洞苗绣图案当中,单独纹样常与角隅纹样配合使用,形成一个更为饱满的布局形式,且图案也能够表现出更加丰富的寓意。例如将蝴蝶纹作为填充画面的角隅纹样,能够表达蝴蝶妈妈是万物祖先的寓意;对称式布局在施洞苗绣图案中也比较常见,但其对称只是相对对称,并不是严谨的镜像对称;平铺式布局则是将大小花纹随意或刻意布满整个装饰部位,整齐或散落排列,疏密有致,有层次感。[5]
(三)色彩搭配
苗族人民自古对色彩就有着强烈的审美追求,据《后汉书·南蛮西南夷传》记载:“长沙武陵蛮织绩木皮,染以草实,好五色衣服”,正是由于苗族这种崇尚色泽的审美要求,注定了苗族服饰同刺绣的不解之缘。[6]在苗族生命平等的哲学思想影响下,苗绣的色彩不具有阶级属性,其颜色差异与穿着者的性别、年龄以及穿着场合有关。施洞苗族服饰可分为盛装服饰、赶场服饰及日常服饰三类。所谓盛装服饰即在人生礼仪或各民族节日中穿着的服饰,由亮布制成,厚重而挺括,其中女性盛装以大面积刺绣作为装饰,呈现出绚丽的色彩。
施洞苗绣的色彩搭配主要有三种风格,即红色系刺绣、橙色系刺绣以及蓝、紫色系刺绣,其中以红色系与蓝、紫色系最为常见。施洞苗族认为红色象征着富贵吉祥与无限的生命力,故而红色系刺绣主要用在儿童及年轻女性的盛装上,绣片分布于大领对襟衣的后领、肩部、袖子以及襟部。主题图案大面积使用红色绣线,在人物面部、动物尾部等处配以绿、浅蓝、深蓝、紫红等其他颜色的绣线作为点缀,加之以淡黄或中黄色绣线锁边,提高刺绣纹样的整体亮度,加强了冷暖对比,避免了单一色彩产生的沉闷感。中老年女性的盛装则用色沉稳,多以蓝、紫色系刺绣作为装饰。其绣片中大面积使用深蓝色或紫色,配以浅蓝、浅绿、桃红等颜色作为点缀,在色彩的纯度及面积上形成对比,整体色调显得庄重而沉稳。由于中老年女性的盛装上不再镶嵌银衣片,故而除了在大领对襟衣上钉有绣片之外,下装的围腰两侧也运用了大量刺绣纹样作为装饰。值得注意的是围腰两侧刺绣纹样的用色与施洞苗绣传统配色大相径庭,呈现出更为自由的配色趋势。
二、黔东南施洞苗绣艺术特征的成因分析
(一)历史积淀
施洞苗绣艺术特征的形成,受到了历史、经济与图腾崇拜等因素的影响。苗族先民在历史上因战乱被迫迁徙,散居在山谷之中,常常食不果腹,他们除了要忍受物质上的极度匮乏,还要躲避野兽的袭击。苗族先民为了隐藏与保护自己,平日里多穿着青色、蓝色、紫色等深色的衣服作为在山里活动时的伪装,只有在过节或进行祭祖活动的时候,才会用五彩斑斓的绣片装饰自己。这是对长期以来压抑情绪的一种宣泄,同时苗族先民也希望借用动物纹样的力量使自己更加强大,繁衍更多的后代。在极端贫困的生活中,苗族先民就产生了对物质数量与绚丽色彩的强烈向往与追求,故而,施洞苗绣纹样在表现图腾崇拜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了构圖饱满,且色彩绚丽的艺术特征。
(二)社会认同
在施洞,刺绣技艺往往与女性的才德关联在一起,被人品评。刺绣技艺精湛的姑娘被当地人视为勤劳,会操持家务且心灵手巧,在婚恋中容易受到男性的青睐,而那些不擅长刺绣的姑娘会被当地人看不起。所以,过去很多女孩从几岁就开始和母亲学习刺绣技艺,为自己制作嫁衣。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在施洞苗族的婚姻中,除银饰外,钉有精美绣片的盛装也是嫁妆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财富的象征,与银饰一起维系着当地苗族的通婚圈。近年来,很多在外打工的女性,也会在村寨里花钱找亲戚朋友帮忙手工制作一套盛装。其实施洞镇上已经有人在做机绣的盛装,每套只要几百元钱,但当地人认为机子绣的整齐是整齐,但是绣针粗、绣线也粗,做出来显得厚,没有手工做的好。如今盛装上的一套手工绣片,售价已在万元以上了。正是在这种社会价值观的指引下,施洞苗绣具有了身份认同、展现女性才德与夸富等社会属性,一针一线尽显女性的巧思,这是机器所无法取代的,所以施洞苗绣能够凭借针法细腻而闻名于世。
三、结语
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施洞苗绣具有了针法细腻、纹饰题材丰富、构图饱满、色彩绚丽等艺术特征。这些艺术特征的形成是历史文化、道德观念与民俗信仰等诸多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深入解析施洞苗绣的艺术特征,能够更好地保护与传承施洞苗族刺绣技艺。
参考文献:
[1]吴平,杨竑.贵州苗族刺绣文化内涵及技艺初探[J].贵州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3):118—124.
[2]田自秉,吴淑生,田青.中国纹样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4-5.
[3]胡嘉玮.基于施洞苗族银饰本土纹样的首饰再设计研究[D].成都:四川师范大学,2017.
[4]潘定智,杨培德,张寒梅.苗族古歌[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97:88.
[5]郑姣,李明,耿兆辉.羌族刺绣“游绣”的艺术特征分析[J].装饰,2016(12):113—115.
[6]吴仕忠.中国苗族服饰图志[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2009:11.
作者简介:胡嘉玮(1989-),女,山西太原人,艺术硕士,四川民族学院助教,研究方向:产品创新设计、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与开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