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
——基于CFPS 数据的实证分析

2020-09-08 12:36胡南燕宁满秀
关键词:隔代照料变量

胡南燕,宁满秀

(福建农林大学 经济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2)

一、问题的提出

自20 世纪80 年代以来,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进程的加快,农村劳动力开始大规模流向城市。《2018 年全国农民工监测调查报告》显示,我国农民工总量为2.8 亿人,其中一半左右是青壮年劳动力[1,2]。由于户籍管理制度和自身经济条件的制约,进城农民工子女难以在城市获得同等的教育资源。因此,这些孩子被留在农村由其他长辈和亲戚代为照料,从而形成了大规模的留守儿童群体。段成荣等根据2015 年1%人口抽样调查样本数据计算得出,全国留守儿童规模为6 876.6 万,占全国儿童的25.39%[3]。随着农村劳动力持续转移,留守儿童的规模呈递增趋势[4]。

大量的农村劳动力涌入城市,一方面为经济发展做出了积极贡献;另一方面,于农民工家庭而言,自身家庭经济状况得到有效改善,客观上为子女的教育与成长提供了一定的物质基础。但不容忽视的是,父母长期外出造成部分儿童与父母分离,导致儿童严重缺乏父母的抚慰和关怀,进而影响其身心健康。更为重要的是,劳动力的流动也导致家庭照料方式发生了变化,从双亲照料转变为隔代照料。已有调查数据显示,在留守儿童的照料模式中,隔代照料比重高达89.3%,可见隔代照料在留守儿童成长过程中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5-7]。但隔代照料的祖辈年龄普遍偏高,且受教育程度较低,由于受到这些限制,祖父母在照料和教育儿童时面临着诸多挑战,特别是在监管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上[8]。

近年来,隔代照料的问题引起学术界极大的关注。有关研究表明,父母长期外出使祖辈往往既要肩负监护人的责任,又要承担繁重的家务和农活[9],以致其对儿童的关注不足[10],进而对儿童的心理健康、教育获得以及身体健康均会产生不利影响[11-13],无疑会影响儿童早期的人力资本积累以及在未来劳动力市场上的表现。令人担忧的是,隔代照料只能为孩子提供基本的生活照料,无法提供情感支持[14],再加之父母长期不在身边,导致孩子的情感需求得不到满足[15],而互联网构建的虚拟世界刚好可以满足他们的情感需求。显然,频繁的互联网社交行为导致儿童出现沉迷网络的状况,严重影响儿童的身心健康[16,17],目前儿童沉迷网络的现象在我国已经很常见,关于其背后产生的深层次原因还缺乏进一步研究。本文借助中国家庭层面的微观数据,考察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试图探究儿童沉迷网络背后的原因是否与其照料方式有关。

二、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隔代照料主要指儿童因故无法由父母亲自照料,而由祖父母代为照料及负担抚养责任的情况[18]。大规模的中青年劳动力由农村流入城镇,隔代照料成为儿童的主要照料方式。然而,祖代、父代与孙代因出生年代与成长背景不同,代群之间在价值观、偏好、态度与行为等方面呈现出具有差异性的群体特征[19],这些代际差异可能会影响家庭功能有效发挥,进而影响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

儿童是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成长起来的一代,互联网已经渗透到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而对于年龄较大的祖辈而言,他们通常很难像孙辈那样“自然而然”地接受和使用互联网。通过对比发现,祖辈和孙辈在互联网参与行为上呈现出明显的代际差异,而这种差异可能会引致祖辈在监管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上存在以下两个不可忽视的问题:其一,大多数祖辈无法掌握互联网的相关知识,亦无法认识到沉迷网络给儿童带来的负面影响,更难以对其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行科学引导;其二,部分祖辈缺乏对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管教意识,即使有的祖辈具备了管教意识,而代际差异产生的代沟会导致管教无法发挥实质性的作用。以上分析说明,代际差异导致祖辈无法对儿童(孙辈)进行有效的监督和引导,势必会增加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相比之下,父母照料显著降低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方面,年轻的父母与儿童之间的代际差异相对较小,并且父母对互联网社交行为有着科学和清晰的认识,能够采取相应的干预措施或相关规则来约束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而降低了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另一方面,父母能够给予儿童有效的共情陪伴,与儿童进行高质量的沟通和交流,对其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行科学的引导,因而也会减少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20]。由此可见,考虑到代际差异的存在,照料方式的差异影响着家庭功能的发挥,一旦家庭功能弱化便会放松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约束,提高其沉迷网络的可能性。

综上所述,与父母照料方式相比,隔代照料无法对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行有效监督与引导,增加了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鉴于此,本文提出如下研究假设:相比于其他照料方式,隔代照料使家庭功能得不到有效发挥,对儿童沉迷网络具有助推作用。

三、研究设计

1.模型选择

本文采用Probit 模型研究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其中利用互联网社交行为作为儿童沉迷网络的代理变量,具体模型设定如下:

式(1)中,被解释变量Ii表示儿童个体i 互联网社交行为。Ti为关键解释变量,表示儿童个体i是否为祖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照料,如果儿童由祖辈照料则取值为1,否则取0。Xi为儿童的个体特征及家庭特征变量,主要包括性别、年龄、上学距离、父母受教育年限、父母外出状况和家庭总收入等变量;Zi描述了不随时间变化的地区固定效应,用来控制经济、政策和环境等无法量化的因素;μi代表随机扰动项。α0、α1、α2、α3为待估计参数。

2.变量选择

因变量为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利用少儿自答问卷中“使用互联网社交的频率(次)”的问题生成,该问题的回答是:1.几乎每天;2.一周1 ~ 4 次;3.一个月1~3 次;4.几个月一次;5.从不。将前两项定义为互联网社交行为频繁,赋值为1;后三项定义为互联网社交行为较少,赋值为0。

自变量是隔代照料。借鉴卢洪友等的做法[21],本文根据少儿自答问卷中“孩子晚上由谁照料?”这一问题来构造一个二值虚拟变量,当孩子是由祖父母等老人照料时,则变量赋值为1,否则取0。

在参考相关文献的基础上,从个体特征和家庭特征两个方面来选取控制变量,其中,儿童的个体特征变量包括年龄、性别及上学距离;家庭特征变量主要包括父母受教育年限、父母外出状况、家庭总收入。不同性别的儿童使用互联网的动机不同而产生了性别偏好,男生使用互联网更偏好于网络游戏,而女生使用互联网主要是聊天社交,偏好的差异引致互联网提供的社交功能对女生产生的作用更大[22];依据正常上学情况,10 岁至12 岁儿童可能处于小学阶段,而13 岁至15 岁儿童可能处于中学阶段,据此,本文以12 岁为界限对年龄进行划分。与处于小学阶段的儿童相比,中学阶段的儿童受到约束相对较少,进而互联网社交行为更为频繁;此外,儿童上学距离越远,家庭对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监督越不力,因而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更为频繁。父母受教育年限越长意味着其受教育水平越高,对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负面影响的认知更加深刻,从而更倾向于采取监督或干预措施来限制儿童的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而减少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父母外出状况可以衡量亲子之间的联系,已有研究表明,父母均外出削弱了家庭的监督功能,从而使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更加频繁[23]。家庭总收入衡量了家庭的经济状况,家庭经济状况越好,为儿童互联网使用提供了更加充裕的条件,会增加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频率[24]。另外,本文还纳入时间虚拟变量和地区虚拟变量,其中地区虚拟变量根据样本所在省份的经济带区分,将样本所在区域划分为中部、东部和西部。

3.数据来源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来源于中国家庭追踪调查(CFPS),该调查由北京大学中国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实施,其旨在通过对全国代表性村居、家庭、家庭成员的跟踪调查,反映中国社会、经济、人口、教育和健康的变迁。样本覆盖25 个省/市/自治区,目标样本规模为16 000 户,调查对象为样本户中的全部家庭成员。由于本文研究对象为儿童,因此选用了2014 年和2016 年两期少儿问卷自答部分的数据(仅由10~15 岁的少儿作答),在剔除缺失值和异常值后,最终得到1 186 个样本。

表1 介绍了本研究主要变量的定义及其描述性统计结果。从表中可以发现,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均值为0.501,说明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较为频繁。隔代照料的均值为0.874,表明有部分儿童的照料方式为隔代照料。父亲平均受教育年限为9.90年,母亲平均受教育年限为8.97 年,说明父母的受教育水平普遍偏低,这与袁梦的研究发现一致[13]。父母外出的均值为0.759,表明父母外出的家庭模式所占比重较高。家庭总收入平均为21 960 元,介于比较低和中等之间。整体来看,本研究的样本具有一定的代表性。

表1 变量描述性统计特征

四、实证结果与分析

(一)基本回归结果分析

表2 为(1)式Probit 模型的回归结果。由表2可以看出,关键解释变量的系数方向为正,且在5%的水平上显著。由此可见,隔代照料确实显著增加了儿童频繁互联网社交行为。在控制了个体特征变量和家庭特征变量后,隔代照料提高儿童频繁互联网社交行为的概率为5.8%,表明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具有显著的助推作用,由此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可能的解释是,由于祖辈受教育水平不高且思想观念陈旧,互联网的数字鸿沟导致祖辈对互联网的知识了解甚少[25],难以认识到互联网社交行为对儿童所产生的影响,更无法有效引导儿童的互联网社交行为。此外,祖辈与孙辈之间的年龄相差很大,两代人之间存在着沟通障碍,进而导致祖辈对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的监督功能得不到有效发挥。隔代照料无法对儿童的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行有效引导和监督,增加了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

表2 Probit 回归结果

接下来,本部分就控制变量的估计结果进行分析。个体特征方面,与男生相比,女生互联网社交行为更为频繁,可能是因为互联网使用偏好中存在着性别差异,女生使用互联网动机主要为了聊天社交,因此受到互联网社交的影响更大。与10 岁至12 岁的儿童相比,13 岁至15 岁的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更为频繁,可能是因为中学阶段儿童受到的约束相对较少,互联网社交行为会更加频繁。随着上学距离的增加,家庭监督的作用逐渐减弱,促使儿童具有更为频繁的互联网社交行为;家庭特征变量中,父母受教育年限越长,儿童的互联网社交行为越频繁,但回归结果并不显著。父母均外出提高儿童频繁互联网社交行为的概率为14.4%,并在5%的水平上显著。其原因在于父母外出后与子女见面的机会较少,与子女沟通的频率较低,往往不能对子女的互联网社交行为进行有效监督,从而引致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显著上升。此外,收入越高的家庭,儿童互联网社交行为显著增加,可能的原因是较好的家庭经济条件为儿童提供了更多的互联网社交机会。

(二)稳健性检验

为了验证前文回归结果的稳健性,本部分将被解释变量换成儿童互联网使用时长,这是由于较长的互联网使用时长也有可能导致儿童沉迷网络。考虑到互联网使用时长是连续变量,因此本文利用Stata14.0 软件进行OLS 回归分析,估计结果见表3。从表中可以看出,隔代照料对儿童互联网使用时长的估计系数在5%水平上显著为正,表明本文的估计结果是稳健的。表3 的结果进一步验证了本文的研究假设,即相比其他照料方式,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具有助推作用。表3 的控制变量与上述结果基本相一致。但与表2 结果相比,表3 中的结果有一点需要注意,即母亲受教育年限的回归系数为负,有可能是受教育水平较高的母亲对儿童监管更加有力,进而总体上减少儿童互联网使用时长。

(三)异质性分析

考虑到母亲在家庭中扮演着双重身份,不仅是收入的挣取者,更是子女的主要照料者,其就业地点和劳动模式的不同对子女照料质量的影响存在着差异。本部分按母亲的就业状况进行分组回归,进一步考察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影响的异质性,估计结果见表4 和表5。

表4 基于母亲工作地点分组的异质性响应回归结果

表5 基于母亲工作性质分组的异质性响应回归结果

首先,按母亲的工作地点进行分组,将样本划分为本村/镇、其他乡镇和其他省/市三类子样本,分别进行回归,结果见表4。从中可以发现,在控制了其他变量后,母亲工作地点在本村/镇、其他乡镇、其他省/市的边际效应分别为16.3%、13.9%和18.8%,且均在5%的水平上显著。这意味着,母亲工作地点越远,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助推作用愈加明显。究其原因,可能的解释是:当母亲在省外工作时,由于回家的机会成本很高,母亲很少有机会往返于老家与工作地点之间[26],与子女见面沟通交流机会较少,家庭情感功能和教育功能的弱化,致使儿童更有可能沉迷网络。

其次,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也可能随母亲工作类型的变化而异。因此,本文将母亲的工作性质分为农业劳动和非农劳动两个子样本,以农业劳动为主的样本归为农业劳动的样本,以非农劳动为主的样本归为非农劳动的样本。重复上述的步骤,估计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结果如表5 所示。可以发现,母亲从事农业劳动,隔代照料提高儿童频繁互联网社交行为的概率为12.2%,并在5%的水平上显著;而母亲从事非农劳动,隔代照料使儿童频繁互联网社交行为的可能性提高了16.5%,且在1%的水平上显著。综合来看,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助推作用在母亲从事非农劳动上更为明显。可能的解释是,母亲从事农业劳动相对于非农劳动而言具有更大的灵活性,能够同时兼顾工作和家庭,减少了隔代照料对儿童所造成的负面影响。同时,母亲从事农业劳动也促使隔代照料提高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亦说明虽然母亲的时间具有一定的灵活性,但对孩子的照料仍然是不充分的,这与刘靖的研究发现一致[27]。总体而言,异质性分析的估计结果与上述回归结果基本相同,但鉴于母亲就业状况的差异,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呈现一定的异质性。

五、研究结论与启示

本文基于2014 年和2016 年CFPS 数据,定量研究了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的影响,得到以下几点结论:

第一,隔代照料对儿童沉迷网络具有显著助推作用。这也反映出隔代照料不能使家庭的监督功能得到有效发挥,长此以往很有可能会引发儿童网络成瘾问题,不利于儿童的身心健康发展。

第二,父母双方均外出显著提高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且随母亲就业状况的变化而具有显著性差异。对于母亲工作地点在其他省市的儿童而言,隔代照料增加了其沉迷网络的可能性。同时,与从事农业劳动的母亲相比,在母亲从事非农劳动情况下,隔代照料会显著增加儿童沉迷网络的可能性。

基于以上研究结论,本文的政策启示主要有:第一,政府应结合家庭以及社区等各方面的力量来充实儿童的社会生活,使儿童摆脱网络的依赖,促进其身心健康发展。首先,应当建立起以儿童为中心的家庭生活场所,释放家庭的情感价值、生活抚育以及教育监督功能,重新确立儿童的生活意义,从而限制互联网对儿童产生的不利影响。其次,社区应当完善文化基础设施,开展儿童感兴趣的活动来增加社区人际互动,丰富儿童的生活。第二,政府应积极创造条件保障外出务工人员的子女能在务工地就近入学,并建立相应的财政资金资助儿童,让这些儿童能够与父母生活在一起。此外,政府还可以为女性创造更多就近就业的机会,促使母亲有更充裕的时间照料儿童,进而保证儿童健康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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