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人艺:话剧的中国学派

2020-09-06 13:36莫倩
人民画报 2020年8期
关键词:北京人艺曹禺话剧

莫倩

“我们不能妄自菲薄,应花大力气学习研究我国民族的戏曲艺术传统。对从事话剧艺术的人来讲,更有一个不可推卸的历史责任,我们要有中国的导演学派、表演学派,使得话剧更加完美地表现我们民族的感情,民族的气派。”

—焦菊隐,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创始人之一

1952年,北京人民艺术剧院成立。曹禺(1910—1996)任院长,焦菊隐(1905—1975)、欧阳山尊(1914—2009)任副院长,赵起扬(1918—1996)任党委书记。这四位被称为“北京人艺四巨头”,他们为北京人艺描绘了这样一张蓝图—把北京人艺建成一座像莫斯科艺术剧院那样高水准的、具有自己民族特色、形成独特风格和理论体系且享誉世界的文化剧院。

殿堂级剧院

北京有条史家胡同,这条“北京城中既富又贵的胡同”,住过大学者章士钊等人。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便成立于史家胡同56号(今史家胡同20号)。从1952年起,这座四合院因为生活着一群活跃的话剧人,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生活便也多了一丝韵味:黄宗洛(1926—2012)一边炒菜一边喊“修理皮鞋、修理皮鞋”,练习吐字归音;演员们在院里碰见了,会以戏中的角色问候,比如什么爷您好,大奶奶您好;院子里有吊嗓子的、唱戏的、念绕口令的、拉胡琴的……

在话剧爱好者心中,北京人艺是殿堂级的剧院。建院之初,北京人艺便聚集了焦菊隐、欧阳山尊、夏淳(1918—2009)、梅阡(1916—2002)四大导演,郭沫若(1892—1978)、老舍(1899—1966)、曹禺三大编剧。虽然郭沫若与老舍属于外来“血液”,但与北京人艺良好的合作关系为其提供了许多成为经典的剧本。他们中的每一位都在中国的话剧史上举足轻重。而建院68年来,北京人艺创作的经典剧目也熠熠生辉—郭沫若的《虎符》《蔡文姬》《武则天》、老舍的《龙须沟》《春华秋实》《茶馆》《女店员》《骆驼祥子》及曹禺的《雷雨》《日出》《原野》《北京人》等。这些作品或展示旧时代被侮辱与压迫的小人物命运,或表达新中国普通百姓生活的变化,有着强烈的现实关怀和人性深度,也产生了强大的社会影响。

1954年,话剧《雷雨》第一次登上新中国的舞台,便出现了观众深夜带着铺盖排队买票的盛况。

1979年,《蔡文姬》恢复演出,因为一票难求,买票的观众把剧场的南墙给挤塌了。

中国话剧史上的里程碑之作、从1958年演出至今场场爆满的《茶馆》,1980年走出国门,在欧洲的七个国家进行了长达两个月的巡演。西方剧评人称赞它包含“现实主义风格、中国民族特色, 以及完整和谐的舞台艺术形象”,称它是“东方舞台上的奇迹”。到了20世纪80年代,时任北京人艺第一副院长的于是之组建了拥有刘锦云、李龙云、何冀平、郭启宏的编剧队伍,有“小作协”之称。他们的笔下,有《狗儿爷涅槃》《小井胡同》《天下第一楼》《李白》,既有对当代中国历程的反思,也有对变革时期人性的深度探究。“小作协”的经典作品,续写了北京人艺“郭老曹”后的持续辉煌。

在北京人艺,戏比天大。曹禺在1995年为《论北京人艺演剧学派》一书作序时写道:“北京人艺有很多经验,但在我看來,最重要的是艺术家们对戏剧艺术的痴迷热爱,对戏剧艺术锲而不舍、精益求精的艺术精神,不论是怎样的社会条件,要办出高水平的剧院,就要有高尚的艺术精神。”

北京人艺的戏剧博物馆中陈列着一台打字机,记录着演员舒绣文的一段往事。1957年,大明星舒绣文刚调到北京人艺工作,成为北京人艺级别最高的一级演员。当时人艺正在排苏联话剧《带枪的人》,她问导演有没有角色可以演。导演说,女主角没有了,只有不说话的群众。舒绣文说群众也演。于是,舒绣文在剧中演了一个整场没有一句台词的打字员。她只是坐在打字机旁打字,随着剧情的不同,在键盘上敲出不同的节奏,烘托不同的戏剧氛围。演出结束后,一位保加利亚的戏剧家特地询问扮演打字员的女演员是谁,说她演得不一般。

没有小角色,只有小演员。跑龙套,是演员们的必修课,在1989的《雷雨》中饰演周朴园的顾威曾跑了10年龙套,中国戏剧表演艺术最高奖梅花奖获得者何冰在《蔡文姬》中戳大杆儿当群众举旗子,一举就是4年多。北京人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如果晚上有演出,演员一般都至少提前两个小时候场,在后场琢磨琢磨戏,提前进入角色状态。

负重前行

北京人艺的未来并非坦途。

每一种现场舞台艺术,都不是单向的视觉或听觉艺术,而是在与观众的交流中推进、加工与反复改善的,即“一遍拆洗一遍新”的继续创作。在预设的地方观众有没有笑?观众有没有理解细节内容?都要通过现场观众的反应来继续接下来的创作。

在北京人艺,能够大段背诵北京人艺剧目台词的戏迷大有人在。演员如果在场上说漏了台词、念错了读音,观众当场就会发现。或许还会在演出结束到后台,向演员说一声。周恩来总理在1954年《雷雨》公演后,便因为演员有一句台词没说而特意过问。对于北京人艺的演员来说,这是观众的厚爱,也是对他们的鞭策,让他们不敢怠慢和轻视舞台上的每一分钟。

在如今北京人艺的舞台上,老一代北京人艺人的辉煌让剧院中生代及年轻队伍骄傲,同时更面临压力。

重视剧本、重视剧作家的培养之外,北京人艺在不断吸引剧院外的写作力量,如邹静之、万方、刘恒、徐坤等人。而同时,《天下第一楼》《窝头会馆》《甲子园》《我们的荆轲》《鸟人》《喜剧的忧伤》《白鹿原》等新剧目的持续创作,丰富了北京人艺的“家底”,但即使如此北京人艺依然面临着延续经典剧目的生命力、创造更多新的优秀剧目的重大挑战。

北京人艺很多演员在接受采访时都表达了这样的感受:北京人艺这座戏剧艺术殿堂,是最大的光环,也压着每一个人,制约着每一个人。辉煌之下,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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