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 韩春燕
铁凝的文学世界纯净而斑斓。这一代仍然活跃着的优秀小说家大都在青年时期就写出了堪称经典的作品,铁凝80年代初期的《哦,香雪》《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也在这一景观之中。尽管铁凝后来的作品早已超越当初,但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文学时,人们仍然更多地选择《哦,香雪》和《没有纽扣的红衬衫》作为经典之作。这并不是说铁凝后来的重要作品不重要,而是参与建构历史转型的文学作品已经成为深刻的文学记忆。我们今天无论是讨论铁凝,还是研究近40年文学,仍然需要从80年代出发。孙犁曾说《哦,香雪》“这是一首纯净的诗,即是清泉”。汪曾祺谈推荐《孕妇和牛》这篇“俊得少有”的小说时,如此回答小說写的是什么:“写的是向往。或者像小说里明写出来的‘希冀。或者像你们有学问的人所说的‘憧憬。或者直截了当地说,写的是幸福。”两位老先生说的都比批评家更贴近铁凝一部分小说的气质。
如果顺着这条线索梳理下去,从《哦,香雪》《没有纽扣的红衬衫》到《孕妇和牛》《麦秸垛》《永远有多远》《玫瑰门》《大浴女》《笨花》,我们就会发现,铁凝从纯净到斑斓了,有清泉也有峡谷。在我们记忆中的诗性、美好、憧憬之外,幽暗、伤怀、悲悯、残酷、挫折等丰富了铁凝的文学世界。各种潮流风生水起时,铁凝汲取和沉思,在日常生活与宏大历史之间形成了自己的高地,她在那里“重新打量和掂量我们民族的精神历史”,并坚定地做出属于她的理解和表达。香雪、红衬衫、麦秸垛、玫瑰门、笨花等,因此成为人性在现实历史中沉浮的隐喻,而铁凝始终是一个“抒情”的“人道主义者”。在日渐复杂的现实社会、文学制度中,铁凝保持了她的从容、智慧和情怀。我们在她的短篇小说集《飞行酿酒师》中读到的仍然是文学的铁凝,铁凝仍然向往她说的“遥远的完美”。
本期推荐两篇研究铁凝的文章:郭冰茹、潘旭科的《日常生活书写的意义——铁凝小说新论》和邱田的《铁凝小说:“第三态”的凝视》。前者在当代文学整体脉络中对铁凝创作进行文学史考察:“如果我们在更广阔的文学史视野中考察,会发现新时期文学中许多重要的文学现象,比如知青文学、伤痕文学、反思文学、女性写作等,铁凝都参与其中,却又与众不同。借助对日常生活的绵密书写,对善良美好人性的真诚呼唤,铁凝得以既在潮流之中,又在潮流之外,既顺应潮流,又不被潮流所裹挟。”论文认为,在文学书写进入多元时代后,“铁凝身处其中,仍然通过细腻的日常生活书写来呈现人类灵魂的叹息与战栗、喜悦与悲伤、善良与邪恶,并借此介入历史想象与现实书写,在当代文学现场中从容不迫,别具一格。”后者以“第三态”的凝视,试图解析一个悖论:“所谓‘第三态的思维,不仅仅是不局限于性别视角,同时亦是不抹杀性别特质。铁凝与中国现代女性文学并无一脉传承的联结,若论文学渊源,铁凝与孙犁的渊源远远超过与任何一位女性作家的渊源,但这并不妨碍她与历史中的她们隔空对话,构成互文,也不妨碍她是推动中国当代女性文学进程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