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范方启
你这辈子可能去不了北京、上海、西安、广州这样顶尖的超大规模城市,但你不可能没有去过你所在县的县城。假如对县城的客流量做一个统计,不低于八成是来自农村的农人。县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店、饭店,最主要的消费群体应该不是城里的居民,而是农民。你说他们土得掉渣也好,你说他们没有品位也罢,但他们就是县城的“上帝”。如果一个商店谢绝这些“上帝”光顾,我想,这个商店离关门也便时日不远了。成千上万的农民把地气接到了县城里,县城也便是处处都能感受到乡土气息的地方。
县城和大中城市相比,说白了,它们也就是一个房屋多了一点的村庄,这就是它们真实的身份,它们所要面对的是众多的村庄,它们是村庄的“大哥”,无数的小村庄给这个大村庄撑场面,离开了小村庄,大哥也便不再是大哥,而是人气不旺威风不再的孤家寡人。
当你仔细地打量当下诸多的县城,你会有一个发现,越瞅县城,就越发感到它不怎么厚道,眼珠子总是向上翻,一心想着脱离村庄,撇去满身的乡土气息,做一个纯粹的城,似乎只有这样,才找到了它们真正的自己。
为了厘清自己与村庄的关系,县城恨不得将自己送进整容院,来一次脱胎换骨的整形。原本不怎么宽的路变宽了,路的两边也栽上了名贵的树木,居民活动的广场无论是面积还是设施,都能跟大城市一比高低,说气势恢宏也不算夸张。明明还是城而非市,广场干脆更名为市民广场,城中的住民也换了说法,提前“市民”了,怪不得古代的小妾们是那样地看重名分。成了“市民”,也便与乡土拉大了距离,有了距离大概也便有了优越感。优越感会使一些人居高临下一览众山小,把县城以下的地方一律称为乡下。县城的当家也踮起脚跟要向大中城市看齐,弄出和大中城市差距不是太大的气场来,主要街道的楼层不能太低,必须有撑得起气场的规格。大城市得有大的休闲场所,公园小了,赶紧划出一块地重建一座;城区没有湖,就在城中刨出一个湖来,再建起上得了档次的亭阁和小桥。城中没有河流,挖它一条河,钱不是问题,观念陈旧才是大问题,这是造福于一县的子民。动员大会通常都说得振振有词且掷地有声,好像全县的百姓都动迁到了县城一样。
楼层越来越高,街道越来越宽,地扫得就跟纤尘不染的镜子一般,远远看,哪像一座县城,简直可以和省城一比高低了。
在一个贫困县的高达几十层的大楼前,我看到一些从乡下来的人在对着这巍峨云天的建筑犯怵,看样子他们是要进大楼里办事的,但是,那么高的大楼,能让他们这样灰头土脸的人进去吗?如果能,他们又会不会在大楼里迷路?
原本应该接地气的县城,很难找到一块土了,没有土,地气从何处冒出来?这还叫县城吗?眼珠子朝上翻的“大哥”,还能注意到它的那些小“兄弟”们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