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峰 郭建如
(1.北京理工大学,北京 100081;2.北京大学,北京 100871)
高校毕业生拥有较高的知识和技术水平,其在地区间的流动会对流入地和流出地的区域发展、产业布局、城市规划产生重要影响。中西部地区人才塌陷、东北老工业基地人才大量流失是媒体长期关注的热点,区域间人力资本积累的差异成为各地区经济增长呈现 “马太效应”的重要解释之一。[1]2017年,武汉市发布多项政策措施,提出5年内要留住100万大学毕业生。近两年来,越来越多的城市加入人才竞争,竞相为大学毕业生提供户口、住房补贴和其他各种优惠政策。但各城市出台的人才新政大多是一种靠指标或者政绩导向的临时性制度措施,如果城市无法围绕本地产业发展和就业机会制定人才政策,提高当地的就业吸纳能力,就很难真正吸引和留住人才,增加的人口反而会变成城市的一种负担。
由于我国区域间经济发展和收入水平的差异,大学毕业生就业出现了由中西部落后地区向沿海发达地区流动的趋势,这种 “孔雀东南飞”现象造成了我国人才区域分布的不均衡。聂晶鑫等依据教育部直属高校2015届本科毕业生就业数据发现,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表现为收益指向,东南沿海与长江沿岸等经济发展水平较高的区域对人才产生黏附效应。[2]薛凡凡通过对西部某高校2014—2017届本科毕业生的就业地域分析发现,该校毕业生流向东部和沿海发达地区较多,毕业生流向区域差异有逐渐扩大趋势。[3]吴雯雯等根据2018年中部某省高校毕业生就业监测系统行政数据,发现该省高校毕业生流失问题严重,总体省外就业率达到52.3%。[4]
要解决毕业生就业流动的非均衡问题,有赖于对高校毕业生整体流动模式的研究,考察毕业生的生源地、院校地和就业地之间的关系。国内外研究者对高校毕业生就学与就业两阶段流动的矢量特征进行过分析。Hoare和Corver构建的两区域两阶段流动模型(Home-University-Labor market Transitions, HULT)将就业的大学生流动路径分为四种。[5]赵晶晶按照HULT框架,分析2012年全国高校毕业生的就业抽样调查数据,发现毕业生本省就读本省就业(本地人路径)占73.9%,省外就读本省就业(回归者路径)占11.7%,省外就读省外就业(滞留者路径)占9.4%,而本省就读省外就业(外来者路径)占5.0%。[6]英国学者Faggian等将就学与就业两阶段流动中的大学生分为不断流动、返回流动、前期流动、后期流动和不动五种类型。[7]HULT框架中滞留者路径被进一步区分为继续流动和前期流动两类。岳昌君基于2013年的全国高校毕业生就业状况调查数据发现,在已就业群体中,继续流动者占15.7%,返回流动者占11.5%,前期流动者占9.8%,后期流动者占13.8%,不动者占49.2%。[8]实际上,因为地区间的高等教育规模和经济发展水平存在差异,不同地区对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的影响是很不一样的。
对于毕业生流动和落后地区人力资本积累与使用之间的关系,研究者有不同看法。Wilson认为,由于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是经济落后地区的稀缺资源,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由经济落后地区流向经济发达地区,是经济落后地区的人才流失。[9]国内也有学者认为落后地区出现人才流失,不仅使得落后地区已有的教育投入得不到相应的回报,降低教育投资激励,[10]更使得落后地区出现人力资本的缺口,阻碍了经济发展和创新进步。[11]中西部地区以往为了留住人才,曾采取管、卡、压的办法限制人才流动。实践证明,这种做法既与市场经济原则相悖,也很难达到预期目标。
国外有研究发现经济落后地区的失业率与受教育程度高度正相关,许多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毕业生处于失业状态。[12]虽然经济落后地区需要人才去改变落后状态,但是地区经济越落后,其对高校毕业生的需求越是隐性的,就业市场尚处萌芽和发育状态,缺乏充足的就业岗位,直接接受和吸纳高校毕业生的能力有限。高校毕业生所拥有的人力资本要发挥作用,必须有一定的货币资本、物质资本、制度环境和文化氛围作为基础。另一方面,大量事实证明,一些贫穷地区并不欢迎本地考出去的高校毕业生回乡就业,即使有些毕业生回到家乡,也难以施展才华,进入隐性失业的状态。[13]但是以往研究没有进一步考察经济落后地区高校毕业生的外流就业状况与就业落实状况的关系。
跨省流动就业在一定程度上是人力资本流动的零和博弈,外地生源毕业生的涌入也给经济发达地区本地生源毕业生造成了很大的就业竞争压力。东部地区一些用人单位曾经在招聘时采用过限定本地户籍等歧视性条件,扭曲了人力资本市场的正常活动,破坏了就业市场的公平竞争。因此,跨省就业的研究还应考察高校毕业生在经济发达地区的就业分布状况以及对当地生源毕业生就业落实的影响程度。
2011年11月,教育部发出《关于做好2012年全国普通高等学校毕业生就业工作的通知》,明确提出要让 “毕业生就业质量进一步提高”,这表明政府不但关注以就业率为代表的数量指标,还关注就业质量指标。就业质量既包括起薪和学用匹配等客观指标,也包括就业满意度等主观感受指标。分析流动对毕业生就业质量的作用,可以深入了解吸引高校毕业生做出跨省就业流动决策的影响因素。
1.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与起薪
我国1997年正式确立高等教育成本分担的财政机制,个体接受高等教育需要支付一定的费用。如果毕业生就业后的收入水平较低,就会造成投资的回收周期变长,人力资本的投资风险增大。实现经济自立是毕业生选择工作的重要目标,用人单位的薪酬待遇一般来说是毕业生择业时较重视的因素。Sjaastad首创性地用成本与收益框架分析了流动可能给个体劳动者带来的经济和其他收益。[14]岳昌君等从成本和收益角度对高校毕业生跨省就业问题进行计量分析,结果显示跨省就业的毕业生起薪显著高于本省就业的毕业生;[15]其后,岳昌君对2009届高校毕业生的研究再次证实了多种流动类型的毕业生均能获得比不流动群体更高的经济收益。[16]
2.高校毕业生流动与学用匹配
流动能给毕业生带来收入改善,说明流动就业能够产生私人收益,但是对社会整体而言有何收益还需探讨。学用匹配是考察就业质量的重要指标。毕业生所学专业与工作所需存在不匹配,不仅会降低劳动生产率、工作归属感以及收入水平,还会浪费国家和社会在人力资本培养方面花费的巨大人力、物力和财力。有关荷兰高校毕业生的研究发现,流动就业的学生比不流动毕业生的工作匹配程度更高。[17]还有一些研究也发现流动与工作匹配之间存在显著的正向关系。[18]马莉萍发现,流动能够增加找到与专业更匹配的工作机会,相比不流动和其他流动类型,多次流动对工作匹配的促进作用最大。[19]
3.高校毕业生流动与就业满意度
就业满意度一般是指求职者在工作找寻过程中感知的就业质量的高低,它取决于求职者的感知与就业期望之间的差异程度。就业满意度是一个相对概念,不同的人面对同样一份工作,就业满意度可能有高有低。因此,关注高校毕业生群体的就业满意度并分析其影响因素有助于理解当前毕业生个体的就业心理状态和主观感受。岳昌君发现施展才华、体现人生价值排在毕业生择业时最看重的工作因素首位,收入和福利待遇排在第二位;毕业生的就业满意度在2003年后有所提高,在2007年、2009年、2011年的调查中,毕业生对工作感到满意的比例均超过了50%。[20]
以往的研究探讨了就业流动对于高校毕业生就业质量的影响,但是没有结合毕业生就业流动的具体路径细致刻画各种流动路径对于就业质量的不同影响。本研究通过描绘高校毕业生就业流动的不同路径以及空间分布,进而分析毕业生跨省流动对就业质量的影响,探讨如何充分发挥人力资本对私人收益和社会整体效率提高的作用,实现高校人力资源初次配置同区域发展的协调和优化。
为及时准确地了解我国高校扩招后的毕业生就业状况,北京大学教育经济研究所自2003年起每两年进行一次全国高校毕业生的抽样调查。该调查在2007年及以后询问了毕业生的生源地和就业地的详细信息,因此本研究选取的样本为2007—2015年的毕业生群体。
流动的概念界定可以有不同的分析维度,本文的分析单位是省份(不含港、澳、台地区),所指的流动是跨省流动。对毕业生生源省份、院校省份和就业省份进行区域划分,需要综合考虑地理、经济、人口和文化等因素,本文在传统的区域划分基础上根据研究问题的需要和现实的情况对区域划分略做调整,共分六类,具体是直辖市(北京、上海、天津),东部地区(江苏、浙江、广东、福建、山东、河北、海南)、东北地区(辽宁、吉林、黑龙江)、中部地区(湖南、湖北、江西、安徽、河南、山西),西部地区(陕西、甘肃、云南、贵州、四川、重庆、广西),民族地区(内蒙古、宁夏、新疆、西藏、青海)。①本研究参考岳昌君等提出的就学就业流动框架,从省份宏观视角出发,依照生源地—院校地—就业地的流动过程对毕业生五种就业流动类型进行命名,分别是本省就学就业(毕业生在省内高校就学且在省内就业)、生源地流动(毕业生在省内高校就学但流动到省外就业)、返省就业(毕业生在省外高校就学但返回生源省内就业)、院校地就业(毕业生在省外高校就学且留在院校所在省份就业)、院校地流动(毕业生在省外高校就读且未在院校所在省和生源省内就业)。新的命名利用就学流动区分了省内就读和省外就读,并利用就业流动继续对省内就学生源和省外就学生源进行分类,反映了毕业生从就学到就业的完整流动过程,有利于政府在宏观层面上对区域人才流动与经济发展进行协调。
本研究就业质量的因变量包括毕业生经过CPI调整的对数起薪、是否学用匹配以及是否对工作满意。本研究将影响大学生就业流动的因素分为学校层面和个体层面。学校层面主要考察办学层级,分为“211工程”高校(包括“985工程”高校)、普通本科院校、高职高专院校;学科分类包括人文学科、社会科学、自然学科和工程学科;学历层次分为研究生教育、本科教育和专科教育;个体层面包括流动类型,个体的人口学特征(性别和民族),家庭背景因素包括家庭社会经济地位(SES)和是否是农村生源;个体层面的在校表现指标包括学习成绩(GPA)是否排在班级前25%,是否担任过学生干部,是否是党员,是否考取过英语和职业技能证书,是否有过实习经历,是否获得过奖学金,是否对所学专业感兴趣。
本研究所使用的数据存在嵌套结构,多层线性模型(Hierarchical Linear Models,HLM)可以很好地处理具有嵌套结构的数据。对于省内高校就读毕业生的就业流动选择模型,其因变量分别为起薪、学用匹配和就业满意度,影响其就业质量的因素分为省际因素和个体层面因素,模型设定为:
省外就读毕业生的就业结果受生源地省份和院校地省份因素的共同影响,因此本研究选择HLM的一种高级形式——多层线性交互分类模型(Cross-Classified Multilevel Model), 层二变量包括一个横栏的生源地省份地区分类、一个纵栏的院校地省份地区分类,以及个体层面因素层一模型。具体的模型设定为:
各地区生源毕业生的五种就业流动路径的统计分析见表1。就全国整体而言,本省就学就业毕业生占比为57.8%,而在本省就学外流他省就业的毕业生(生源地流动)占比为11.1%。省外院校就学返省就业比例是10.3%,省外就学且留在院校所在省份就业的(院校地就业)毕业生占比是10.2%,省外院校就学且继续流动到其他省份就业(院校地流动)的毕业生占比为10.6%。
表2描述了各地区生源毕业生就业的空间分布,可以了解不同就业地劳动力市场中各地区生源的就业占比。直辖市劳动力市场中直辖市生源占比为23%,77%的工作岗位被外地生源毕业生占据,占比最大的群体来自东部(30.2%)和中部地区(26.8%);东部地区劳动力市场中23%的工作岗位被外地生源获得,中部生源毕业生占比最大,为15.3%;中部(89.3%)、西部(86.1%)和民族地区(84.2%)省份劳动力市场中的绝大多数岗位被本省生源占据。
表1 分地区本地生源毕业生就业流动路径的统计分析
表2 不同地区生源毕业生就业的空间分布分析
表3 各地区生源毕业生就业流动与未就业率对比
表3描述了各地区跨省流动同毕业生就业率的关系。对本省就读生源,东北(32.9%)和中部地区(32.4%)毕业生大量流动到省外就业,两地区的毕业生未就业率分别为16.9%和26.7%;②西部(15.0%)和民族地区(7.9%)本省就读毕业生由于流动就业不足,毕业生未就业率都超过40%。西部地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和劳动力市场发育程度较低,就业机会缺乏,不但西部生源毕业生的就业率较低,在西部地区高校就读的东部生源毕业生也需要返回到东部地区寻求就业机会。省外就读的毕业生就业流动性最强,他们的未就业率比较低。简言之,毕业生的跨省流动有效缓解了流出地大学生就业难的问题,尤其是对于经济欠发达地区而言。但对于经济发达地区而言,由于外地生源毕业生的大量涌入,直辖市和东部地区本地就学的毕业生的未就业率分别为24.5%和28.6%。
本省就读生源就业流动与就业质量的多层线性模型结果见表4。模型1考察了毕业生起薪的影响因素,相对于本省就读就业群体,选择从生源地外流就业可以给毕业生带来约21.1%(π1=0.211***)的起薪收益。
模型2考察了毕业生学用匹配的影响因素。相对于东部地区生源,直辖市(β01=0.630**)、东北地区(β02=0.821**)生源毕业生对口就业概率更高。此外,本省就学外流就业毕业生(π1=0.160***)的学用匹配也显著高于本省就学就业群体。
模型3考察了毕业生对求职结果是否满意。相对于东部地区生源毕业生,直辖市(β01=0.995***)和民族地区(β05=0.518****)生源毕业生的工作满意度更高。相对于本省就学就业毕业生,外流他省就业(生源地流动就业)的毕业生(π1=0.190***)拥有更高的工作满意度。
表4 本省就读生源毕业生流动与就业质量的实证分析
表5 省外就读生源毕业生流动与就业质量的实证分析
省外就学毕业生就业流动与就业质量的多层线性模型结果见表5。模型4考察了省外就学毕业生流动对起薪的影响。省外就读生源以留在学校所在省份就业的毕业生作为参照组,返省就业毕业生的起薪要下降3.8%(π1=-0.038**),而继续流动到其他省份就业毕业生的起薪则要高约13.5%(π2=0.135***)。
模型5考察省外就学毕业生是否对口就业。以在学校所在地就业的省外生源毕业生作为参照组,返省流动就业(π1=0.079)不能提高学用匹配度,院校地流动就业(π2=0.177**)毕业生能找到与专业更对口的工作。
模型6考察省外就学毕业生流动对就业满意度的影响。以在学校所在地就业的省外生源毕业生作为参照组,院校地流动就业(π2=0.137**)毕业生能找到满意度更高的工作,而返省就业流动(π1=0.067)则不能提高毕业生的就业满意度。
随着高等教育的持续发展,近些年我国每年毕业的大学生数量都在持续增加。相应地,高校毕业生的就业形势日趋严峻,每年都有大量的毕业生在离校时没有实现就业。政府和高校努力拓宽就业渠道,高校毕业生的就业选择范围逐步扩大到全国劳动力市场,跨省就业的毕业生越来越多。有的研究者认为就业流动不充分是大学毕业生失业增加的一个重要影响因素,[21]因此,引导毕业生合理有序进行区域流动被认为是解决 “无业可就”和 “有业不就”的重要途径。在以往政府出台的促进大学生就业的政策中,存在着鼓励大学毕业生到西部去、到民族地区去、到农村基层去的倾向。但表3的结果表明全国各个地区都存在相当比例的未就业大学生,在西部地区和民族地区,本省生源毕业生未就业比例很高,无法吸纳更多外地生源毕业生就业。还有研究者担心 “孔雀东南飞”的现象会持续加重,但是东部地区所能提供的工作机会依然是有限的,在东部地区生源毕业生存在接近30%未就业率的情况下,工作机会的减少和求职竞争的加剧会阻止外地生源毕业生继续向东部地区积聚。促进大学生充分地就业流动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就业难现象,但无法彻底消除毕业生就业难问题。
周骏宇认为从人口流动的视角看,大学生就业难的根本原因是学生流动偏好高度重叠,一些不合理的制度安排助长了学生流动意向的单向化特征,加剧了就业难。[22]表1表明不同地区生源毕业生都存在外流就业的情况,并不是“单向化”的,只是外流就业的比例存在差异。表2表明,不但直辖市和东部地区有大量外来毕业生流入就业,东北、中部、西部和民族地区的劳动力市场也存在10%以上的外来高校毕业生就业。上述结果表明,各个地区之间的高校毕业生流动并非是经济落后地区向经济发达地区的单向流动,而是多向流动的复杂关系。
毕业生跨省就业的拉动力主要来自于地区间的经济差距、收入差距和就业机会可获得性。不可否认,经济落后地区高校毕业生的流出总量要大于流入总量,处于毕业生净流出的状态,优质人力资源流失是一种客观现实。中西部地区为保证居民平等接受高等教育的权利大力发展高等教育,但是其高校培养的毕业生在总量和结构上与当地经济、社会发展存在一定程度的脱节,因而需要大学生在全国范围内流动解决就业问题。表3表明,西部和民族地区本省就学毕业生由于省外就业比例较低,因而其未就业率都超过了40%。毕业生跨省就业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当地的大学生就业压力,中部和东北地区生源毕业生有接近50%的外省流动,因而取得了较高的就业率。
由于我国区域发展的不均衡,毕业生对就业区域偏好的一致性带来就业竞争加剧。表2中直辖市有77%的工作岗位被外地生源占据,表3中直辖市本市就学生源的未就业率为24.5%;东部地区有23%的工作岗位被外地生源毕业生占据,东部本省就学生源存在28.6%的未就业率。经济发展的本质就是人流、物流和资金流的汇集。由于发达地区在就业机遇、环境、待遇,以及子女教育方面的绝对优势,会吸引落后的外围地区各类劳动者,特别是高级劳动者的大量流入。虽然直辖市和东部地区由于外地生源毕业生大量涌入而造成本地生源毕业生就业压力增大,但是大量高级人力资本的流入使当地获得了高素质的人才,节省了大量人力资本的培养费用,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了人力资本的总量与质量,进而带动了当地高新技术产业及其相关产业的发展,加快了调整和优化产业结构的步伐。
毕业生跨省流动并不会促进就业岗位的增加,流动毕业生是就业岗位的竞争者。在全国劳动力市场的求职竞争中,明显看到西部地区和民族地区处在不利位置上,其本省就学毕业生未能有效地向经济发达地区流动,毕业生的就业最差。西部和民族地区毕业生就业流动性差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可能因距沿海地区的空间距离过大造成就业流动成本过高,也可能与省内高校专业结构同经济发达地区劳动力市场需求不匹配有关,还有可能与地区间高等教育质量不均衡造成省内高校毕业生竞争力的不足有关。从表3看到,西部和民族地区省外就读毕业生的流动就业率同其他地区毕业生不存在明显差异,这表明,提高西部和民族地区生源毕业生就业率的可行措施就是通过就学流动来增强其流动就业的能力,从而改善其就业难的现状;西部地区和民族地区的高校在教育改革中要积极促进毕业生省外流动的意愿和流动能力。
本研究发现本省就学的本省毕业生通过向外省就业流动能获得更高起薪,而到外省就学的本省生源毕业生也可以通过从学校所在地继续流动获得起薪的提升。影响大学生跨地区就业流动的因素有很多,就大学生流动的原因以及流动获得的收益而言,“推拉理论”具有很强的解释力。赖德胜等的研究显示,我国沿海和内地之间、城市和农村之间存在的经济差异是毕业生就业流动的驱动力。[23]东部沿海地区和大中城市不仅就业机会相对较多,而且工资水平相对较高,因此大学生由中西部地区向沿海地区流动是我国大学生流动的主要方向。
按照人力资本理论,迁移作为一种重要的人力资本,迁移就业能够带来显著的私人收益与社会收益,其中社会收益体现在能够促进人才与工作岗位、就业市场的匹配,促进人力资本与经济发展的契合度,从而促进整体劳动生产率的提高。[24]本研究发现本省就学的本省毕业生可以通过外流他省就业来找到更对口的工作,而省外就学的本省生源毕业生也可以通过从学校所在地向其他省市流动来实现更高的学用匹配水平。不同的区域在产业结构中的分工角色是不同的。大学生偏好在产业密集带就业,比如珠三角和长三角城市群,是因为执行同一生产任务聚集在一起的企业群越大,他们更容易选择与其专用性人力资本相匹配的企业。因此,东部沿海地区的城市不但使大学生具有更高的生产率,同时还能使他们更容易寻找到与其自身的人力资本存量相匹配的岗位。[25]
本研究发现省内就学的毕业生通过外流就业可以获得更高的就业满意度,省外就学的毕业生也可以通过继续流动就业提高就业满意度。影响毕业生就业满意度的因素有很多,就业机会、收入水平和对口就业就是其中的重要因素。源于Hicks的 “非均衡”流动模型认为,区域之间的经济差异,特别是工资差异,是导致流动的主要因素。[26]“均衡”流动模型重点关注区域间的非经济因素。优雅宜居的城市环境、完善的公共服务以及良好的社会人文环境等也是影响大学生择业区域的因素之一。个体在选择流动时同时会考虑经济与非经济因素,并对这两类因素赋予权重,从而获得更高的就业满意度。
高校毕业生作为劳动力市场的优势群体,是实现科技创新、产业升级的主力军,其就业的合理分布和有序流动对于我国人力资本的有效利用和区域协调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本研究发现,我国高校毕业生就业仍然存在着明显的地域倾向,毕业生就业分布的地域不均衡反映的是各地经济发展的不均衡,东部地区优先发展战略的实施必然导致高校毕业生向东部地区聚集。经济落后地区高校毕业生供给规模超出本地经济和社会发展的承载能力,这些地区毕业生外流就业缓解了当地严重的大学生就业难问题;经济发达地区接受大量流入的高校毕业生,在增加当地人力资本存量的同时也造成本地生源毕业生面临激烈的就业竞争压力。对于高校毕业生个体而言,就业流动能够给其带来更高的收入,更高的学用匹配度和更高的就业满意度,就业流动能产生正向的私人收益和社会收益。
本研究的结果有助于为推动人才合理流动和区域经济的协调发展提供建设性意见。从国家层面来说,中央政府应消除各种阻碍人才流动的制度性障碍,建立统一、规范和自由流动的全国大学生劳动力市场;地方政府则应将产业政策同人才政策统筹推进。对于城市引才来说,产业基础支撑非常关键,良好的产业基础和就业环境可以形成人才集聚效应。近两年来,在二线城市抢人大战中,各地出台的人才政策同质化现象严重,没有深入考虑如何让人力资本要素更好地满足当地产业发展的需要,对吸引何种人才来发展哪些产业都没有具体规划,这可能会加重当地的就业负担。地方政府还应创造好的就业环境,让市场机制充分发挥作用,提高基本工资水平,提供普惠性公共服务,提升所有常住居民的获得感和归属感,从而吸引并留住人才。对于高校毕业生而言,应扩大工作找寻区域,在全国范围内流动,就更有机会找到与自身学历和专业更加匹配的满意工作,从而避免人力资本的浪费,实现 “人尽其才”的人力资源战略目标。对于高校来讲,尤其是西部地区和民族地区的高校应进一步调整专业设置、加大人才培养改革,提升人才培养质量,增强毕业生在全国劳动力市场上进行流动和竞争的能力。
注释:
①本研究的就业区域划分基于我国传统的地区划分,但又有区别。以直辖市为例,北京、上海和天津区域内外地生源就业占比达到77%,是人才净流入地,重庆虽也为直辖市,但是其就业流动的类型更接近西部地区。来自东部的辽宁省和中部的吉林省和黑龙江省组成东北区域表现了独特的大学生就业流动类型。本研究的民族地区来自传统的中部和西部地区,但地理上都处于我国北部或西北部,位置相邻;广西虽为民族自治区,但其地理位置处于南部沿海地区,其就业流动类型与云贵川等西南省份类似,因此划入西部区域;青海虽非民族自治区,但是其地理上属于青藏高原板块,境内民族构成、经济发展状况与民族地区类似。
②就业主要指劳动者同生产资料进行结合,从事生产劳动并获得报酬或者其他经营性收入的活动。本研究的就业率计算参考刘潇提出的大学生就业率计算公式,毕业生就业人数÷(毕业生就业人数+毕业生待业人数)×100%。该公式将不属于纯粹就业范畴的去向类型,如升学、出国等,从就业率统计口径中调整出去,使其更加准确地反映高校毕业生与劳动力市场对接的真实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