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发印
一
新冠病毒不是一个意象,而是制造灾难的恶魔,是打算阻断春天的恶魔。
恶魔作起乱来,不会留情。它的词典里没有慈悲。它歇斯底里地破坏着健康、祥和与安静。
它就这样向我们发起了进攻。
人们被迫应战。
病床和口罩是我们戍守的武器。
被恶魔缠上的凡体,也被天使盯上。
天使的职责,就是解救,就是取出藏在体内的痛苦,就是赶走躲在月光背面的苦闷,就是驱除弥漫在一些枝头的恐惧和慌乱……
在川东北乡间的一间斗室里,我在想过花苞、嫩叶、飞鸟之后,在手机里观看到了方舱医院患者共舞的场景。
顿时觉得。新冠病毒这个恶魔一定是走上了恶魔该走的路。
大地上没有哪一条路属于它。
天空中没有哪一条航道属于它。
海洋里,也没有哪一条水纹承载它。
我们的脚步,已经踏上了春天的心坎,激活了芽苞里蕴藏的生机,抵达了内心深处的那份柔软……
恶魔是一个意象,在贪婪中发芽,在恐惧中长叶。
但它始终不可能成为一株树。
尽管,我们想象不出它究竟有多坏。
它的命运,一直都是这样:在我们的健康和欢乐中死亡;在触动人心的情节里灰飞烟灭。
一窗清輝。
不妨碍山峰屹立在夜色中。
不妨碍熟悉的松林自在地大声歌唱。
犬吠,零落而稀疏。
难道月光扰了谁的梦?难道它们要替主人赶走一个试图穿进梦里作恶的物件?
如此,每一步都可以恣肆。
因为,每一朵花都要尽情地笑。
二
之于春,有过诸多设想。却从没有想过会像今年这么静!
一只凶兽,突兀而来,吞噬了欢笑和繁华。
我知道:它不是来自洪荒。
众口一辞:称其来自贪婪和欲望。
啊,自私走得多远!胜过了我的认知,刷新了我们的三观。
春天拉响第一弦。
微而清,简而雅。醉过我好几十年。
草芽萌动。
桃、李,暗鼓芽苞、花苞。
风敞开了怀抱,要抱住那些归鸟的兴奋……
双亲也催促着我走进春天——“春时一失,四季无获”。这唠叨是他们对春的厚爱与器重,在锄、镰、背篓等诸多农具中回响。
谁能不爱春天?目前,却全都且惧且怯于户外。
那讨厌的凶兽仿佛无处不在,让人防不胜防。
我还是鼓足了勇气,聆听春的韵律。
我相信,没有什么能打败春天。何况我们已在每个路口,设置了阻拦凶兽的屏障。
在与同事铺开这屏障的时候,口询行者的来处和去处,手握笔管记录……可耳朵总有余闲,倾听一个季节的排演。
哦,我的每个细胞都在拥抱春天。
如此热切。
我想,春的脚步,定能踩得凶兽永不翻身。
无论是过往的、当下的、未来的春天,只要一来,万物就都在永不停歇地舞蹈。
三
天气日渐暖和,陪伴我一冬的火盆,又得隐匿自己的踪影了。看着盆里的一些灰烬,仿佛它仍在温暖这并不寒冷的春天,温暖这个病毒正在慢慢远去的春天。
在那严寒的冬天,它温暖了太多事物。
一与邻居话家常时,它温暖了生活中的点滴;
一坐听风吹雪花时,它不仅温暖了我寂寂的心,还温暖了漫天飞舞的雪花和呼啸的北风:
一一偷得浮生闲时,它又温暖了横亘在人生中的拥抱、交谈、聚散,放牧在故土的牛哞……
恣意的大火,可能会为我们带来灾难。可是,若用一个盆来约束火焰,它就将温暖整个冬天。
我倒掉火盆中的灰烬,把它搁置到角落。
春来了,是消融冰冷的记忆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