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天险
天空楔入悬崖的部分,圆润,明澈。柔润和冷硬,各执一词。有时候,你悄悄退出铁石心肠的一角,刚好安放别人的温柔。
石头之褐和天空之蓝,糅合,交融,整个人间便柔软了下来。
如果石头执意想要把天空刺穿,天空一心想要把石头覆没,天空会不会破碎,悬崖会不会即刻崩塌?
崖下有一平旷台地,刚够孤松侧立,白云歇脚。往上,是壁立的石阶,必须借两侧的铁索和云影,方可拾级而上。
同行者于石阶半途坍败而坐,迷乱不堪,我们刚好处于悬崖和天空的妥协中,它们因为彼此知退却的隐忍而阔大,相安亿万年,互为永恒知交,老鹰和岩羊相安无事,白云和草木相扶共生。
无论是撕下来的悬崖,还是补上去的天空,都是高原的心腹之地,灵魂之所。从底部到顶端,近乎垂挂而下,先前徒手凿开的石窝,已换成规整的石阶,两边有牢固的扶手和挂在悬崖边的铁索。
尘埃到天空的距离,不过是,一些荒草,一些残雪,一些不屈服的战战兢兢,一些对自我的极限征服和挑战。
我们到达四千余米的山顶,极目四眺,山河之迢迢,不过止于脚下的一缕烟霞,半点雪意。
傲骨殘林
生命集体退却,呈斜风和浮云之状。
四千余米的崖顶,开阔,平旷,众山小,余脉一如泥丸。从它们干枯的表皮,已辨不清树种和材质,身形佝偻,枝干盘虬。
以死对抗扑面而来的风雪,这片枯而不倒的林子,傲骨铮铮。
它们默契地低垂着头,再高的山峰,都是母体的大地;再猛烈的雪暴,都带不走脚下的尘埃。
它们向着悬崖,背对身后迫近的虐杀和凌辱,相差一分半毫,便可纵身而下。冰冻,雷击,数载连续大旱,都足以让它们诀别人世。
各路仙家纷纷来下,多么好,傲骨林中,他们倚附,驻足,流连浮世,一响贪欢。山顶有纵歌瑶池,山顶的清风是旷世雅乐,山顶的落日是阔大的黄金圆盘。
残特指停滞的生命形态,残是缚石涉汲的愤然决绝。它们紧扣悬崖,以顽石之韧坚守一方山头,笑傲冰霜。
针叶给风,皮肉给刀子,唯骨头留给四千米的高原。
不枯,不倒,不坍败,悲声有多空洞,山河有多亘古。傲骨林,老鹰的断翅,天空的鱼骨,大海在山头滋养着木质岛礁,它们硬过火焰和浪花的覆没。
就这样守住人间往天空之门,挡住懦夫和小丑。
傲,乃生而得之。
作者简介:胡兴尚,云南禄劝人,有诗文见杂志报刊及各年度选本、诗历,现居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