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
我思,故你在
先是高一点的灌木,野草和荆棘。
除去这些,才能看见低矮的石碑和土堆。再是四下乱窜的蚂蚁和昆虫。
现在,这些小小的生命比我更亲近地下的亲人。
它们的惊慌,把四月的悲伤反衬得平静从容。
然后是鳥雀
——寂静的山坡上音浪的制造者和守护者。我总叫不出她们的名字。
或许以前还认识她们中的一些,现在只能统称鸟雀。
像离开的亲人,时间久了就会忘记他们的名字。
剩下爷爷、奶奶、祖父、祖母……
这样的称谓。
傍晚,昆虫和鸟雀慢条斯理地回到她们原来的生活。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只有山坡上的白幡,安静从容。远远望去,像一簇簇白色的花朵。
它们足够证明——
那些称谓指代的人,从未真正离开。一直存在
我们的心里。
花朵只开在山坡上
用旧的镰刀躲在橱柜底下,红褐的血液钝化结痂;
曾经坚实的犁头挂在坍圮的土墙上,兀自坐化成枯木一截;
洒落的星光被风扫起的积叶筛割得支离破碎,郁郁寡欢。
——心心念念的故乡还剩下什么?
春风依旧吹,花儿次第开。
但那些无人看顾的花朵,早已失去了家园,像流离失所的孩子,再也结不出甜美的果实。
站在异乡的街头遥望,眼里的沟壑还能种些什么?
各式各样的纸钱燃起的几缕青丝,是否还算人间的烟火?
现在,所有的花朵都只开在山坡上。
故去的亲人也只住在山坡上。
这是四月,小雨正打湿我们的脸颊……
我选择说爱你,在你沉默的时候
我曾和父亲行走于黑夜,在某个清明的夜晚。
狭窄的山路,连接我们的,是一条旧式手电的光束。
光束两边的影子,像一种古老的秩序
始终保持着相反的方向。
这让我感到悲伤。
更悲伤的,是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少年到中年的距离。无法逾越的年轮。
而当我步入而立,却又不得不接受父亲已然苍老的事实。
现在,月光爬上枝头,也爬上他的眉头,他的双鬓
泛着暮色的白。
一路上,我们未曾有过只言片语的交流。
父子间的沉默,像一种与生俱来的默契,而且世代相传。
转眼又是清明,我仿佛看见父亲一个人坐在爷爷的坟前,闷着声
一口,又一口喝下烈酒。
孤独,思念。作为儿子的委屈,作为人父的压力……
酒里,是否什么都有?或者什么都没有。
父亲,如果必须有一个人先开口,才能打破这世代相承的默契与秩序。
我选择现在说爱你。顺着多年前那道细小的光束
回到你身旁
相拥着,走完所有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