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书 四章

郑安江

白桦树

三五棵白桦站在山坡之上，高矮参差。好像个头不等的一家人，守在风里雨里。

它们相互依偎着，用窸窸窣窣的叶子低语。微风替它们传递春秋轮回的秘笈，枝头挂起玲珑的星星，含义深邃而透彻。

深冬降临，大雪纷飞。三五棵白桦鱼贯地走在通往春天的路上，大地洁白而空曠。

黑麦草

翠绿翠绿的黑麦草，籽粒微小，甚至不如更低矮的苦荬菜引人注意。

我置身的这片旷野，遍布黑麦草让我的畅想可以随处栖息。

我在微微起伏的黑麦草中游荡，让它们收留我无处安放的爱与灵魂。我只携带几枚简单的词语，充作喂养满地诗意的干粮。

那些蔓延的黑麦草，汹涌成一场绿色的山洪浩浩荡荡。我的惊叹，略大于它们的籽粒。

马尾松

我确信，每一棵马尾松都是制作绣针的工匠，它们打造的那些绣针，绣出一袭无法临摹的诗锦。

在这袭诗锦上，绣着鸟鸣、溪声，绣着山雀、蝴蝶和蜜蜂的翅影;还有，浅浅的月色，我们热爱的江山。

马尾松把那些精致的绣针，挂在身上兜售。最终，被一场大雪用白花花的银两，悉数收购。

百日菊

矮矮的百日菊，擎着一盏盏金色的灯火。我站在温暖的家园向远眺望，看见从磨坊归来的母亲，肩头落着点点繁星。

那条路被夜色挤得很窄，很短。多亏沿途那些繁星，努力接住了母亲散落的足音，它们轻微、浅显，不留痕迹。

矮矮的百日菊呵！我盼你们再明亮一些，使母亲不至于推开柴门之后，眼里的愁绪，仍像铁锈那样灰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