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eelee
比尔·盖茨也许做梦都想不到,5年前的一场演讲,竟然成为他制造新冠疫情的“证据”。2015年,微软创始人出席“技术娱乐设计演讲”(TED演讲)时警告:“未来几十年里,如果有什么东西可以杀死上千万人,那很有可能是高度传染性的病毒,而不是战争;不是导弹,而是微生物。”
不用等几十年,盖茨的预言已经实现。截至北京时间6月28日,全球因感染新冠疾病而死亡的人数已經超过50万。
然而,盖茨并没有因“先见之明”而得到赞许。相反,美国一批网民坚信,有人早就暴露了“制毒”的野心:要么为了出售疫苗牟利,要么借助疫情推行大规模隐私监控,盖茨正是炮制新冠病毒的始作俑者。
按照不少社会学家、心理学家的说法,“阴谋论”可能是一种根植于人类基因深处的情怀。我们的祖先身处于险恶环境,只有保持强烈的不安全感与警惕才有生存的希望。几万年的进化后,现代人类依然不自觉地担忧那些会导致生命毁灭的力量,例如凭借金钱和地位获得权力的上层人士,又或者天然掌握暴力工具的政府与官僚。
当然,更多的阴谋论指向的是科技——或者与之相关的人士——因为科技改造世界的力量显而易见。盖茨正是一个“完美”的科技类阴谋论指控对象:昔日的世界首富身份印证了他的权势,而无孔不入地应用于人们日常生活的微软产品,理所当然地被视为盖茨实现邪恶目的的“武器”。
“日心说”可能是第一宗与现代科学相关的阴谋论。在16至17世纪之间,物理学、天文学、生物学、数学、医学以及化学的研究思想,都经历了根本性的变化,从而引发了奠基现代科学的“科学革命”。
其中,哥白尼提出地球围绕太阳旋转的“日心说”,堪称标志性事件。当时的人们深信“地球是宇宙中心”,而宗教权威加深了这种思想烙印。在这样的环境下,“地球附从太阳”的理论自然显得离经叛道、居心叵测。
严格来说,“日心说”和“地心说”只是两套解释天体位置的不同方案。假如教廷和哥白尼、伽利略、布鲁诺这群另有见解的教士各自宣传理论,那争论只不过停留在“学术探讨”层面。然而教廷为了维护权威,对伽利略、布鲁诺等人施加迫害,这就令“地球围绕太阳转”的理论有了阴谋论特性。
阴谋论之所以被称为“阴谋”,就是除了接触某种现象或事件之外,这些理论还指出在这些现象和事件背后,存在某种“受益者”。“受益者”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并往往通过隐瞒真相获得权力。
而阴谋论的根本任务是“反权威”,揭发“受益者”的阴谋,让“被蒙骗”的群众“觉醒”。因此,当教廷运用权力迫使支持“地球围绕太阳转”的人噤声时,“学术之争”就变成政治斗争,“日心说”就从假说变成揭露教廷隐瞒真相的“阴谋论”。
不过,与后世的各类阴谋论不同,“日心说”是“进步的阴谋论”,因为它最终让人类对自己在宇宙中的地位有了革命性的新认识。如今倒还有人相信太阳围绕地球转,例如美国国家科学基金会曾在2014年的一次调研报告中声称,每四位美国成年人中就有一人认为地球没围着太阳转。但这只是一部分人科学素养的问题。
同样与人类对地球的认知有关,“地平说”倒真的发展成了阴谋论。古人说“天圆地方”——“地平说”本来只是人类旅行能力不足时对地球形状的错误理解,但如今“旅行者”飞行器都快飞出狭义太阳系了,竟然还有人加入“地平俱乐部”。
比较常见的“地平说”模型中,地球是一张以北极为中心的“碟片”,“碟片”的外围被南极冰山包裹。当代的“地平说”支持者坚称,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以及其他政府机构试图隐瞒事实,因此伪造了包括卫星照片等证据,企图让人相信地球是圆的。隐瞒的动机主要有两种。其一,航天产业产值庞大,但其存在前提在于地球是一颗普通的球形天体。如果地球不是球形,航天探索就没有意义。所以为了继续通过航天科技吸金,NASA要“欺骗大众”。其二,NASA等机构想隐瞒上帝的存在。
除了“揭穿谎言”之外,“地平说”还集合了阴谋论的多种常见特性。例如不可证伪。当有人指出NASA一年预算不过二三百亿美元、航天谈不上超级大产业时,“地平说”支持者会直接驳斥政府公布的预算数据是伪造的,因为公开的产业数据也是欺骗手段之一。“地平说”支持者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们手上有证据,反正“政府骗人”永远是他们坚持的、不可置疑的讨论前提。他们还说NASA试图隐瞒上帝存在,而上帝也是一个无法验证其实体存在的概念。
“地平说”还违背了“奥卡姆剃刀”原理,即简单的假设比复杂的好。地球是圆的,在现有科技条件下,用一张拍摄于太空的图片就能证实;而要证明地球是平的,首先要否定显而易见的图片证据,然后还要假设各国政府花了巨大的人力物力来维持圆地球的假象,最后才是想办法验证地球是不是平的。
人们对阴谋论的热爱,其实不用祖先基因理论也解释得通。阴谋论的一种魅力显而易见:以富有戏剧性的方式,给予受众一种获得“高度机密”的假象。因此,阴谋论支持者不关心阴谋论体系中存在的种种缺陷,更关心阴谋论的故事是否引人入胜、阴谋制造者的行径是否“邪恶”。
科技类阴谋论在阴谋论场域大行其道,一大原因正是在“引人入胜”方面卓有保证。正如科幻作品是很有市场的流行文化作品,科技类阴谋论也在夹杂各类科幻元素后增强了“可读性”:超级武器、时间旅行、瞬间转移、机器洗脑、外太空智慧生命等等,成为科技类阴谋论中的热门话题。“费城实验”就是一件几乎“无懈可击”的阴谋论“作品”。传闻在1943年10月28日,美国海军曾在费城做一项秘密实验,使得护卫驱逐舰“埃尔德里奇”号成功从人们眼皮下隐形。这项传闻后来引申出很多更神奇的波折,例如“埃尔德里奇”号在其他实验中从费城消失、出现在几百公里外的诺福克;又如船上的人出现各种后遗症,甚至有人变成疯子;更有人说外星人提供了实验相关的技术,然而实验差点导致地球毁灭……
由于“费城实验”负面影响太大,美国政府“毫无疑问”地要掩埋真相。一些“费城实验”的阴谋类描述,包括爱因斯坦、特斯拉、冯·诺依曼等科学大牛都参与了实验,其中冯·诺依曼是被迫参加;一名出版了“费城实验”相关书籍的作家莫里斯·杰萨普,于1959年在自己的車中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官方指杰萨普自杀,民间则猜测军方“杀人灭口”……既有匪夷所思的超自然事件作为包装,又有细致描述军方隐瞒真相时的卑鄙行为,“费城实验”可谓科技阴谋论的“范例”。
对于注重理性的人士来说,阴谋论简直侮辱智商,让人深恶痛绝。有的阴谋论甚至会导致生命代价。2020年2月22日,著名“地平说”拥趸迈克·秀死在这个非常“二”的日子里,他乘坐自制火箭、尝试在高空拍照以获得地平的证据。结果火箭灰飞烟灭、实验者一命呜呼。
在文艺领域,阴谋论更是经典主题。尤其是科技类阴谋论,本身就是当科幻故事那样胡编乱造,所以科技类阴谋论最终也被科幻创作视为灵感来源。像“费城实验”“51区”“黑衣人”这种都市传说味道浓厚的阴谋论,都被堂而皇之地放进各种小说、电影中。其中不少作品取得优异的商业成绩。
也许连理性人士都对虚构作品中的阴谋论描述喜闻乐见。知名科幻作家菲利普·K.迪克正是一位“雅俗共赏”的作者。他擅长“原创”阴谋论,在作品中塑造了不少权势通天的组织——包括政府部门和大型企业——以划时代的技术水平来控制社会和人民。
例如,《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中的罗森公司发明了仿生机器人,《少数派报告》中的犯罪预防组织开发了提前预测犯罪行为的系统,《规划小组》中的命运规划局则可以书写普通人的命运……这些故事的主要脉络都是主角反抗组织,符合阴谋论的“反权威”旨趣。
迪克的科幻作品影响力巨大,上述故事最终都变成巨星担纲的好莱坞大片——哈里森·福特主演的《银翼杀手》、汤姆·克鲁斯主演的《少数派报告》、马特·达蒙主演的《命运规划局》。
尽管文艺作品打出“故事人物纯属虚构”的标语,但有些故事可能确会有意无意地加深受众的阴谋论倾向,例如法国游戏公司育碧开发的《看门狗》游戏。
《看门狗》中出现了一批影射味道强烈的科技企业:奴歌公司对应谷歌,呼朋引伴公司对应脸谱或推特,伽利略公司对应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X),提迪斯公司对应智能机器人公司(iRobot)……这些游戏内的科技大鳄参与了盗取用户信息、控制选举方向、生产超级武器等勾当。由于影射性十分突出,玩家难免会联想现实中的科技企业是否也有类似的暗箱操作。
不过,把阴谋论的流行怪到流行作品的生产者头上,多少有点欲加之罪。人类本来就对未知的事物充满好奇心,而当代人又切身体验着科技快速革新的历程,于是,科技发展究竟能达到什么水平,成为普罗大众热衷的话题。
科技类阴谋论,或是指出内部人士掌握的科技力量如何“超越想象”,或是“揭示”人类社会顶层权力运作模式的秘密。两者合而为一,最终满足大众“听故事”的感性需求。无论是煞有介事地“宣传真相”,抑或在虚构作品中“小说家言”,科技类阴谋论是先有市场,再有“开发市场”的阴谋论制作者。
(摘自《看世界》2020年第1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