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缘起》——中国文学经典的叙事重构

任灵秀

〔摘 要〕 《白蛇传》作为中国古代经典的四大民间传说之一，流传演变已久并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追光动画新作《白蛇：缘起》一改《白蛇传》的叙事常态，加入现代化的创作思维，在其原本基础上运用老坛装新酒的叙事手法，做到继承与创新并重，通过主题的时代性继承、情节的陌生化迁移和人物主体的重塑让观众既在影片中回味经典故事形象又能对其耳目一新，这对国产动画的发展来说未尝不是一条新路。

〔关键词〕白蛇：缘起；叙事重构；白蛇传；动画

经典的概念， 来自拉丁文classicus， 意为“第一流的”，指“公认的、堪称楷模的优秀文学和艺术作品，对本国和世界文化具有永恒的价值”。在大众文化时代，我们可以看出，经典通过其后作家的利用、改写，产生出一种不同以往的新的作品。经典的原创性、恒久性、社会性、典范性、精神性、非功利性等特质使其在时间的淘洗下沉淀下来。由追光动画和华纳动画联合制作的动画电影《白蛇：缘起》以4.4亿的票房收官，对于国产动画电影来说已是个不错的成绩。影片以经典文本为母题进行改写、解构，从而去经典化，形成符合当代价值、具有时代精神的新的经典文本。

一、主题时代性继承

从一般意义上言之，“经典指的是一种具有特定的开创性，能够提供特定的意义范式、叙事或抒情范式乃至生产制作模式，并在特定历史时期产生过广泛而深远的艺术审美影响、思想影响与现实影响的文本”。“白蛇”最早在中国出现时并不是我们如今在影视作品中看到的贤良模样，而是以恶毒的蛇妖来警示世人。唐传奇《白蛇记》最先提到了白蛇一词，故事情节大体为主人公在游玩途中被身穿白衣的絕色美女所迷惑，等回到家中都命丧黄泉，死状惨烈，这里极其恐怖的情节都是在劝告人们不要贪恋美色，宣扬美丽女子是祸水的糟粕思想。在其后明末年间，由冯梦龙纂辑的《警世通言》中《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则已演变成较为完整的白蛇传故事，并为后来的《白蛇传》基本定型，虽仍有佛教禁欲的思想，告诫人们不要贪恋美色，但整个故事对白娘子的真情善良、敢于主动追求爱情是抱有同情态度的。而“五·四”运动后对白蛇的改写具有了非常明显的现代意识，白蛇作为一个千百年来被世人视为为爱情奋不顾身的女妖，是宣扬现代爱情观念、批判封建礼教的一个极好范例。

小说作为一种文学体裁，传达的不仅是文字本身所表现的故事内涵，更是通过呈现当时的社会风俗、生活方式对其进行社会现象的揭露和对文化的反思。《白蛇传》作为中国民间四大传说之一，有着深厚的文化土壤基础。从一开始的告诫人们不要贪恋美色到“五·四”运动后宣扬破除封建礼教、追求自由恋爱，再到如今被改编成各种版本的影视作品，可以看出，国人对白蛇故事的关注热度一直没有消减，并一直赋予它新的时代内涵。《白蛇：缘起》继承了白娘子与许仙的爱情脉络，仍旧把人妖相恋作为故事主题。唯一不同的是，影片弱化了干扰二人相恋的外在因素，阶级观念和封建礼教并不是妨碍爱情的最重要阻力，故影片并没有类似法海这样封建道德的捍卫者存在，二人为爱情的奋不顾身及坚守是影片的主旨所在，这具有现代意识，也符合现代人的价值观。导演赵霁说：“影片所传递的爱情是一种理想化的爱情，是我们希望能够有这样的爱情存在。现实社会很难见到一个男的、一个女的不顾一切地去爱。这样纯真的爱情是值得千年流传的。”由此可见，时代的变迁会引起影视作品在主题内容上的相继革新，并以此方式获得具有时代精神的、契合大众审美的新的文本。

二、“陌生化”情节迁移

《白蛇传》在中国作为家喻户晓的民间传说，如何让现代观众感其新意是关键所在。苏联什克洛夫斯基在《作为技巧的艺术》中进一步认为“艺术创作要通过变形，将本来熟悉的对象陌生化，使欣赏者感到新颖别致，增加感觉的难度和延长审美感受的时间长度，以增强审美效果”。回看以往以白蛇为题材的影视作品，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陌生化叙事，《白蛇：缘起》最为明显。

首先是时空叙事的陌生化。众所周知，白蛇传的故事发生在南宋杭州西湖，这是许仙与白娘子相遇之处，而《白蛇：缘起》则追溯到了五百年前的晚唐永州。在这里，皇帝痴迷长生，国师捕蛇练功，村民为抵税而聚集捕蛇，种种缘由为小白和许仙的相遇埋下伏笔，时间的倒流使得观众在感受不一样的情景之余，也为二人缘起做下铺垫。空间作为故事发生的地点或场景，极大丰富了影片的表现力。《白蛇：缘起》中宝青坊奇观化场景使动画中的空间有了更多想象的可能性，宝青坊的光怪陆离与神秘诡异和影片中其他富有东方美学神韵的场景造型大不相同，充满了西方魔幻主义色彩，突破了中国动画传统美学的审美领域。

其次是对叙事元素的重新添加与改写。白蛇的对抗者不是和尚法海，而是道士、国师以及蛇母，之前影视作品中收服白蛇的法器金钵也改为以“鹤”为主体的法力展现。影片中“鹤”的安排十分巧妙。仙鹤在中国古今寓意延年益寿，《淮南子·说林训》中说道：“鹤寿千岁，以极其游。”道教关于修炼成仙的典故也多与“鹤”有关，鹤多为道教仙人的坐骑，道服、道扇也绘有鹤的图案或用鹤的羽毛缝制而成。此外，在大自然中，鹤与蛇还是天敌，在影片中这三点皆有展现。影片中的“玉簪”成为串联前世今生的符号性存在，不仅仅是许仙与白娘子相恋的定情之物。其一，玉簪是小白与小道士、国师所抗衡的重要法器；其二，是小白寻找被遗忘、被封锁的记忆的关键所在；其三，小白也是用玉簪封住阿宣的魂魄，二人才得以后世相见。影片对玉簪进行了陌生化改写，并赋予其参与叙事、推动叙事的功能，使之具有特殊的表达意义。

以“白蛇”为母题的经典作品不断被后来的创作者所重新建构，将其创造为一种“去自动化”“去经典化”的具有当代思维的新文本，通过将情节迁移，经典解构的方式为影片注入新的活力。

三、女性形象的自我价值表达与人物形象重塑

“在中国当代传播中的女性话语常出现的几个问题为：误读、偏移、取悦”。女权主义电影理论提出了四个结论：“一是女性是被‘典型化了的；二是女性是‘符号；三是女性是‘缺乏；四是女性是‘建构的。”中国动画对女性形象的塑造往往是单一而又偏激的，根本上与封建社会遗留下来的男权主义和父权主义有很大关系。这些带有封建观念的思想以一种察觉不到的形式带入动画当中，从而固化了观众心目中对女性的印象。

在《白蛇：缘起》中，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所处的地位发生了互换性质的转变，女性在影片中的作用得到了很大提高。小白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处于更“强势”的地位，具有自救和救他的特点，在影片中成为推动叙事发展的主体力量。她性格坚韧独立，对待爱情坚贞不渝，面对邪恶势力勇于抗争，通过自身的“行动突围”和“精神突围”，获得了爱情、拯救了捕蛇村的村民、战胜了以国师与蛇母为代表的反派力量，在追求爱情的同时也实现了自我价值的表达。白蛇由祸害男子、吸人精血的妖怪到敢于追求爱情的女子再到为报恩有情有义的女性形象，是时代赋予的新的角色内涵，为女性注入了新的时代精神，使其重获新生，成为个人价值的创造者、实践者、表达者。

同时，影片也打破了以往传统的人物风格。在大多数关于“白蛇”的影视作品中，许仙一直是以文弱书生的形象展现给世人。而在《白蛇：缘起》中的阿宣则是一位在山间长大的活泼少年，除了时不时摘些草药给村民治病疗伤与许仙有些关系之外，其性格与后世已截然不同，变得洒脱果敢，在知道小白是蛇妖时毫不退缩、敢于牺牲。青蛇一直以来都是作为白蛇的追随者来展现，影片中的小青则“攻气十足”，眼神凌厉、行事果断、重情重义，具有当代女性所推崇的特质。

《白蛇：缘起》跳出了原作意识形态的桎梏，和《西游记之大圣归来》相仿，主题表述、形象塑造上与现代化意识结合，如孙悟空桀骜不驯、淡泊名利的大叔形象暗含当代青年人的价值取向。而许宣为了爱情义无反顾、小白对待爱情的坚贞不渝也是电影创作者结合现代男女对爱情的美好追求而进行的人物重塑，这契合观众对角色的接受需求，是时代对这些角色的重新构建。

结 语

《白蛇：缘起》对中国现代动画电影作品，对神话故事、民间传说的叙事重构也不失为一条新路，在这条新路上寻找中国动画电影未来的突破口，进行多维度的探索。一般来说，叙事重构受欢迎有以下几个原因：一是直接翻拍很难超越经典，易爆冷门；二是故事本身就有受众基础，其“发挥了自身的文化延续功能，满足了人们的相关想象，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契合了他们的怀旧情结”，观众在心理有认同感、熟悉感；三是重构后的故事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加之新元素的糅合，符合现代审美价值观，也符合通过以虚喻实折射出当代社会的现实问题，迎合了受众的现实心理；四是“许多商品之所以要‘挪用经典，是因为经典作为一个名牌标签或公众熟知的乃至植根于文化的意义载体，具有争夺公众注意力的品牌效益”。

动画电影作为中国主流电影的一个分支，是传播中国文化、讲好中国故事的一个重要载体。如今的动画电影不同以往，不再把寓教于乐作为其主题核心，与商业化、大众化的結合是其主要手段。《白蛇：缘起》的成功在于立足在传统文化的基础上加以创新，影片对中国传统文化、民族元素的运用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中西合璧的视觉效果成为追光动画的一次成功试水。影片挣脱了国产动画电影“低幼化”的标签，将寓教于乐的传统理念潜移默化，在古代经典神话传说的基础上进行变革，与现实社会、时代精神巧妙融合，这是追光动画也是中国动画电影迈出的一大步。

（责任编辑：张贵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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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本文系2018年江苏省研究生科研创新计划项目“改革开放以来中国主流电影艺术观念的演变研究” （编号：SJKY19_1957）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