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童
上周六晚,乐迷们千呼万唤、差点被拖成“乐队的秋天”的《乐队的夏天》第二季终于开播了。
如网传的33支参赛乐队,这次乐队年龄跨度之大该怎么形容呢?实事求是地说,有些老乐队在上世纪90年代成立时,新乐队的孩子们还没出生……前者包括野孩子、达达乐队、木马乐队、声音玩具等,不一而足。凭着资历老、圈内知名度高的优势,这些乐队在初秀前首次互投时,几乎毫无疑问地占据了票选TOP5的所有位置:后海大鲨鱼、重塑雕像的权利、Joyside、木马、野孩子、马赛克(后两者并列第五)。而那些新乐队的名字,大家提起来多半是无知三连——没听过,不知道,干啥的?
可开场后,我们彻底惊了。老乐队有的感觉平平,有的音乐风格还停留在上世纪90年代的流行曲式——正如水木年华在后采时承认的“就是过气了吧”,有的发挥一如既往的牛B却并没有超出人们对他们的既有认知。而与此同时,给人音乐上的惊喜感、具备实验性、既凭技术也凭情感征服我们的,却正是那些我们之前一无所知的新乐队。
福禄寿、Mandarin、超级斩,这三支成员平均年龄为25岁的年轻乐队,各自在舞台上展现了独特的气质和青年代际的巨大能量。“福禄寿”是从中央音乐学院附属幼儿园一路读到研究生的90后三胞胎姐妹,正经音乐科班出身,出场一首写给外婆的歌《玉珍》赚得全场眼泪,从编曲创作到乐器运用等各方面都有出人意料之处。本是一首低沉感伤之歌,却在“起风啦”这句高亢声嗓中加入了苍凉、悲怆和悠远,仿若对天长啸——很难相信这竟然出自三个年仅25岁的姑娘。
年轻一代的音乐只有“小清新”“小确幸”和抖音神曲吗?听到福禄寿,我的第一反应是庆幸:音乐并没有像那些固执的老辈所说的在一天天沉沦和肤浅下去,新一代人,又在新的成长背景下生发出了属于自己的音乐。
最能诠释这点的无疑是Hyperslash超级斩。这个极其二次元的乐队,每次亮相都让人联想到各种热血日漫,酷爱设计动态手势加上拟声词。而他们的音乐大概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炸裂”。
毫不夸张,是字面意思上的炸裂——现场听“超级斩”,哪怕你坐在百米开外,桌椅都是震的。他们的音乐让人永远跟不上自己的预期:清唱开场,似乎柔情,要出旋律了吗?然而转头就是一声硬核嗓闷声狠敲你的脑袋。他们在台上肆无忌惮地跳跃嘶吼,叉腰踏在音箱上,仿佛站在宇宙之巅,势在必得地要向全世界宣告自己的存在。
有人用“疯癫”来形容女主唱“酸”的能量,褒贬不论,但我确确实实感到了羡慕。艺术不就是在散发能量吗?再过五年十年,恐怕连“酸”自己回看这段表演视频都会觉得恍如隔世,然后感慨:“岁月不饶人啊。”不是不想,是真的体力跟不上。何况,这种能量,真实地只能在年轻人身上寻得——它初生牛犊不怕虎,它莽撞而青涩,它直面南墙也要硬撞,而且以头破血流为年轻的勋章。这是年轻的资本,甚至在年轻人身上都非常罕见。
但超级斩一定不会受所有人喜欢,对于他们,上一辈音乐人更多像是在宽容:那个躁动的充满荷尔蒙的年代我们也经历过,你们不过是换了种二次元的形式,我们不懂,也不觉得多好听,但我们尊重。
可對于另一支三人乐队Mandarin(普通人),音乐老炮儿的态度完全变成了:“我靠这真TM是后浪!再不跑是真要被拍死在沙滩啊!”Mandarin很酷。三个分别生于1990、1994和1998年的男孩,在专业领域各有近乎天才的表现:主唱Chace年纪最小,但已经是音乐制作人,声乐、乐器、编曲、混缩样样全能;鼓手安雨在打鼓圈内“可以说是最好的”;吉他手肖骏则是国内少有的爵士吉他手。三人都曾和国际大师合作,也都是科班出身,音乐有如其人的迷离和捉摸不定。“前浪”在他们身上看到的是巨大的可能性和潜力,如乐评人张亚东所说,这个去年刚刚成立的乐队,完全有可能创造出一种全新的音乐风格。
但在新乐队大放异彩之时,我唯一感到遗憾的是,这些年轻的音乐,都像是从录音室、从中产家庭的房间、从网络空间生长出来的音乐。新一代音乐人迎来了更优渥的经济条件、更宽容开放的环境、更国际化的音乐审美、更前沿的技巧,然而,那些从市井街头、从泥土田垄上沾染的本土气息,无可挽回地正在一点点地离我们远去。哪怕仅仅为了这个,第一场任性临场换歌、惨遭淘汰的五条人也显得格外珍贵。
五条人真的是让我在现场把肚子笑痛的乐队,油腻市井中带着股天真的可爱,最搞笑的是听说他接受某自媒体采访,聊到最后记者小姐姐发现时间没用完又不知道再聊啥,空气中飘着一丝淡淡的尴尬时,那哥们说:“妹妹,你会找到更好的工作的。”
但“老油条”如五条人,怎么会轻易离开人们的视线?我有预感,他们会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在观众眼前,博得众人欢颜,然后潇洒离场。
不为别的,因为他们是五条人,因为乐队的夏天,才刚刚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