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培华
垂钓文化是中华文化的一个有特色的篇章。历代喜爱垂钓的人数不胜数,有以渔为生的市井百姓,有寄情山水的文人墨客,有淡泊明志的隐逸高人,有身居显要的达官贵人。这里面把钓鱼不当谋生手段,而当作精神层面追求的,有相当一部分人其实是“志不在鱼”。唐代岑参《渔夫》一诗中写道:“世人那得识深意,此翁取适非取鱼。”晚唐词人李珣《渔父歌》述道:“轻爵禄,慕玄虚,莫道渔人只为鱼。”对这些人来讲,垂钓是一种情怀。
垂钓在我国古代传统文化中有许多指向,历代文人们常借用渔翁垂钓这一常见的生活景象来抒发自己的情怀。渔、鱼拥有深刻的文化内涵。鱼既是古人自身形象的代言,也是古人所渴望的休闲生活的具象。鱼既是文人观照自我、表现自我的媒介,也是他们进行哲学思辨的依凭。文人习惯把垂钓当作一种精神寄托,一竿一线一弯钩,寄托了他们实现自身价值和抱负的追求。
隐士文化也是我国古代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在中国古代文化史上,隐者形象极为丰富,尤以“渔翁”最为著名。“渔樵耕读”这四大隐逸形象中,“渔翁”居其首。渔翁徜徉于青山绿水之间,垂钓于清溪之上,寄情于清风徐来里,笑傲于一苇横江中,看轻名利,乐山爱水,生活清雅、高古、洒脱,体现了一种无拘无束、逍遥自在的生活理想,一种归隐的倾向,是古代隐士的标准像。在文学作品中,渔翁也多被描绘为隐士高人,成为隐者的代名词。天下有道则现,无道则隐。在我国古代,文人仕途不如意时,往往寄情渔樵,侣鱼虾而友麋鹿。
古代渔翁形象的隐士很多,先秦的庄子就是著名的隐士。这类隐士虽然才华横溢,却醉心山水,不愿入仕为官。如在《庄子钓于濮水》一文中,楚王派遣两位大夫聘请庄子入仕辅佐楚王,但庄子淡泊名利,宁愿“曳尾于涂中”,终老于山林,也不去楚国为官。对于庄子而言,鱼同样也是思辨的媒介,鱼作为阴阳两极的象征,具有哲学思考的意义。古代由鱼而引发的思辨,最著名的就是庄子与惠施的“子非鱼之辩”,他们通过鱼来阐发各自的哲理。
古代渔翁隐士中,固然不乏庄子那样的真隐士,而像姜太公那样以隐求仕的也不在少数。商周之际,隐居于渭水之畔的姜太公喜爱垂钓,不过,他却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的不是鱼而是人。春秋战国时期的宋玉在其《钓赋》中将钓鱼引申为钓天下。王曰:“子之所谓善钓者何?”玉曰:“臣所谓善钓者,其竿非竹,其纶非丝,其钩非针,其饵非蚓也。”王曰:“愿遂聞之。”宋玉对曰:“昔尧、舜、汤、禹之钓也,以贤圣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禄利为饵,四海为池,万民为鱼。钓道微矣,非圣人其孰能察之?”他认为,治理天下的道理和垂钓的智慧是相通的。在古代中国,这一类隐士多是“身在江湖之上,心游魏阙之下”,他们“处江湖之远”却心忧庙堂,往往采取以隐待仕的方式,以期走终南捷径以平步青云,实现自己的理想。
古今同为渔,意义不相似。无论是庄子的真隐还是姜太公的以隐待仕,他们都不是纯粹的渔翁,而是借鱼抒怀,以鱼言志。
(和风朗月摘自《学习时报》2020年4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