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青春痘引发的脑脓肿

严锋

关于医生的工作有很多形象的比喻，有人说医生治病就像开车，带着患者走一条通往健康的路；也有人说医生做手术就好像工程师修理人体这架精密的仪器。其实很多情况下，医生诊断疾病更像是“破案”。医学诊断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个寻找发现的过程，每一种致病因素在导致疾病的过程当中，就好像罪犯犯案一样，都会留下蛛丝马迹。医生仔细搜寻，严密思考，特别是在诊断一些罕见的特殊疾病的时候，其费神费力的程度，不逊于大侦探福尔摩斯。最近，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以下简称浙大二院）神经外科的医生们就遇到了一个特殊的病例，当了一回福尔摩斯。

年轻妈妈脑里的圆病灶

小鱼（化名）是一位28岁的年轻女性，有个3岁的女儿，一家人生活其乐融融。一个月前，小鱼开始出现头痛、头晕的症状，并且症状越来越重。家人陪她到当地医院检查，头颅CT和磁共振发现小鱼的大脑里藏着一个圆圆的病灶。

接诊的浙大二院神经外科医生详细询问了病史，查看了小鱼的磁共振片子。“从片子上看，小鱼的大脑里确实潜伏着一个圆圆的病灶，”副主任医师陈景森说，“她得的是脑脓肿，这种疾病就像人的大脑里面裹了一包脓液，十分凶险！”

脑脓肿为颅内脓性感染病灶，可由细菌、分枝杆菌、原虫、蠕虫、真菌等引起，患者的症状及体征因脓肿的数量、位置及大小而异。每年每十万人中有0.3 ～ 0.9人发生脑脓肿，对于艾滋病患者等高危人群，脑脓肿的发病率相当高。小鱼的片子显示病灶体积大，周围还伴有严重的脑水肿，需要开颅手术切除病灶，但是这个脑脓肿的始作俑者到底是什么呢？

住院期间，医生们发现了一个很特殊的情况：正常人的氧饱和度有100%，而小鱼在吸氧的情况下，氧饱和度也只有85%。这个指标很惊人，因为正常人如果氧饱和度只有85%，就是严重缺氧，可能会造成昏迷。比如正常人去西藏等高海拔地区，缺氧了就只能躺着了。但小鱼在85%的氧饱和度下，除了脓肿引起的阵发性头痛外，竟没有其他不适感，可以自己吃饭、洗衣、洗澡等，这说明小鱼的身体已经对缺氧的状态非常习惯了。了解这一情况之后，医生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小鱼可能合并有其他的疾病。

抽丝剥茧发现隐藏罪魁祸首

神经外科徐航哲主治医师进一步询问病史，小鱼终于说出自己从小就患有心脏病，但是对心脏病的具体情况一概不知。对此，医生们进行了进一步的检查。小鱼的检查显示：胸部X片提示心脏体积巨大；心脏超声提示单心室，房间隔缺损。由此可见，小鱼还患有非常复杂的先天性心脏病。

当“破案”进行到这一步时，似乎有一些特别的线索出现了。先天性心脏病这一点，引起了主诊医生的警惕。先天性心脏病会导致这位患者的血液循环和正常人不同，正是这个不同，导致小鱼比正常人更容易感染细菌。可是，心脏和大脑是两个器官，相隔又那么远，为何先天性心脏病会导致大脑里长出脓肿呢？

正常人的心脏有两个心室：左心室和右心室。正常的血液循环是全身血液先流到右心，接着流入肺吸收氧，再流到左心，最后去到全身组织。左心和右心的循环是分开的。但是小鱼只有一个心室，她的一大部分血液直接在全身和心室间循环，没有经过肺的过滤，这导致全身组织中的细菌可经血液循环到达全身各个重要器官，包括脑。

自然界经过漫长的演化，从单心房、单心室的鱼类，最终演化出了具有双心房、双心室的哺乳动物，包括人类。而有一些动物天生就有着双心房、单心室的不完全循环系统，其中青蛙就是非常典型的一种。因此，从这方面来看，小鱼的血液循环系统和青蛙存在着相似的部分，都是单心室循环。

由于这异于常人的血液循环系统，小鱼得脑脓肿的概率就比正常人要高多了。细究原因，陈景森副主任医师认为主要有以下两方面：首先，小鱼的身体长期处于慢性缺氧状态，红细胞增多、血液黏稠、流速慢，容易導致细菌滞留和生长；其次，部分带着细菌的血液未经过肺部毛细血管的过滤，可随着血液循环直接进入脑部，在大脑中形成感染灶，进而发展为脑脓肿。

元凶竟是颗青春痘

走到这一步，医生基本上了解了脑脓肿这个“罪犯”的犯案过程，但是元凶也就是感染的源头，究竟在哪里呢？

真相只有一个！医生注意到，小鱼的脸上有一颗青春痘特别显眼。经过询问，小鱼说这颗青春痘已经有很长时间了，非常顽固，自己偶尔去抠一下，但一个多月了一直没好。破案到这里，这桩悬案的元凶很可能就是这颗痘痘了。医生猜测，很可能是小鱼在挤痘痘的时候，痘痘里的细菌进入了血液，因为小鱼自身的特殊状况，细菌长驱直入，进入脑组织，继而引发了脑脓肿。经过充分的术前准备，医生在显微镜下为小鱼实施了开颅手术，将脓肿“连汤带壳”一并彻底切除。经过一段时间的康复，小鱼已经恢复了健康，目前已经顺利出院了。

医生表示，小鱼这个案例有很大的特殊性，虽然大部分正常人不会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日常生活中，大家还是要提高健康生活的意识，哪怕是一颗痘痘，也不要随便乱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