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便白头，无需理由

竹韵

一位世伯的老伴三年前因病一直瘫痪在床。记得有一次去他家，阿姨躺在床上，他坐在床边。见到我时，他刚想站起来寒暄，阿姨的眼里立刻现出不舍的神情。他无奈地笑了一下，又重新坐回床边，继续握住她的手。

这一幕给了我极深的印象，后来问起，世伯笑道：“我对她好，是因为她对我有恩。”

战争年代，世伯参军入伍时，阿姨刚有身孕。三年后，世伯才见到儿子第一面。此时，他的哥哥已牺牲，嫂子一个人养活不了三个孩子，阿姨便主动接了两个孩子回来，视如己出。而这一辈子，她为世伯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世伯南征北战，她也四处迁徒，所有家事没让世伯操一点心。

“现在她老了，该是我回报她的时候了。”世伯淡淡说来。

另一位叔叔与阿姨之间的恋情也是可歌可泣。阿姨是大家闺秀，看上了神采飞扬的叔叔。在那个女子被问及终身大事时不摇头就算答应的年代，阿姨没有羞涩与胆怯，在叔叔还举棋不定时，她已收拾好行李，与他深夜私奔。

只是，叔叔那样的男子，永远处在女子的中心。于是，两人之间争过吵过甚至动过手，在婚姻即将走到边缘时，叔叔被打成右派。本要与他离婚的阿姨，忽然坚定地对来做她工作，让她与他脱离关系的人说：“这辈子，我和他已绑在了一起，谁也离不开谁了。”

叔叔永遠是不安分的，后来，他成了最早从商的人。不出几年，他便资本雄厚，呼风唤雨。于是，他与阿姨又发生了争执，争争吵吵中，叔叔因为一次投资失误，被牵连进一场经济案件。这时，阿姨变卖了家产，再一次拯救了叔叔。

已到暮年的叔叔，仍旧风度不减，只是再也不会对别的女子表示亲昵，用他的话说：“她对我，有义，我这辈子忘不了她。”金婚之际，叔叔举杯向阿姨敬酒，“这一生，没有你便没有我。”

商会的一位前辈，德高望重。虽然发已花白，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妙语如珠，甚至因这一头花白头发更添了一种阅尽世态的沉稳与透澈。因为他的职位与资格，诸多女子想尽办法接近他，只是，他从不给任何女子机会。

每次商会活动，他一定要在晚餐前赶回家，因为他夫人有非常严重的糖尿病，视力极差。没事时，他就守在家里，虽然家里有保姆，但他不放心把妻子交给别人。

我想，这样的爱情，一定也是因为有什么故事，所以才如此的长久坚定。我私下打听，却听到的是最普通的情节。他们的婚姻就像条小溪，清冽冽地流淌，没有波澜壮阔，也没有险滩暗礁。

有一次，我去送东西给前辈，正赶上前辈给阿姨喂药。只见前辈把勺里的水先吹凉，再把药送到阿姨嘴里，用无比慈爱的声音说：“乖，咽下去。”此时，阿姨的眼里全是信赖，前辈的眼里全是疼爱。

婚姻的持续，有很多种原因，那位世伯，因为恩;那位叔叔，因为义;而这位前辈，什么也不为。虽然这份爱情和亲情已经没法区分，但绝不能否认这持续了五十年的婚姻不是因为爱情。

大多数人的生活不可能充斥着刀光剑影与跌宕起伏，所谓恩义所需的情节，我们可能终生都碰不上。我们的生活被太多日常的琐碎充填，家长里短，柴米油盐。其实，种种的惊心动魄，不过是件华丽的外衣，外人看来华光四射，经典绝伦，但婚姻的实质，始终不过是一粥一饭，一鞋一袜。婚姻所需要的难道不是这样一种什么也不为，朴素到极致的爱吗？爱我，便与我白头，不需要任何理由。

编辑 钟健 12497681@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