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
天刚蒙蒙亮,当街人家就将木凳、门板之类,抬出来摆成摊子。不久,许多村民如蚂蚁一般,或背着装满蔬菜的菜篓,或挑着杂货的担子,慢慢地向街子聚来。
灼热的太阳渐渐升高,火辣辣的阳光照得人汗流浃背。街中心的摊子上,不单陈列了各色货品,还支上了布棚或芦席,老远就看见人头攒动,抵近就听见叫卖吆喝声,牲畜哄叫声。
农妇站在布摊子前,看了又看。生怯地将布料理起来,向身上量了又量,又向头 上比了又比。当听到几十块一尺时,伸伸舌头发了怔,放下布料走了。布贩子嗔怒地嘲骂:“不买就别看!”也有态度和蔼的: “大嫂!纯棉的,试试看。”羊羔“咩、咩”的叫声,不知是欢喜还是悲伤。一窝一窝的猪崽儿,买家看好哪一只,捉住后腿捆好过秤,交了钱就提走了。牛、马、驴买卖,看看牙口,瞧来瞧去,窃窃私语,两只长满老茧的手,在草帽或衣襟的遮掩下,秘而不宣地成交了。
偶尔听见外地人的口音,吸引很多人驻足围观。那些摊贩大多是江湖郎中,将那些原本攥紧口袋的大妈蒙得迷迷糊糊的,心甘情愿地往他脏兮兮的口袋里塞钱。
狡狯的米贩子,粗大的手里握着一沓沓钞票。喘吁的村民刚把背上的麻袋卸下,他们就像鹰叼肉一样拥上去。“ 卖给我!多少都要,价钱好说!”随即将粮食一边装进自己的麻袋,一面点数着钞票。村民接住钞票:“不够啊,老板!”“市价嘛,添一点儿!”村民伸着脖子。“还不够?”老板瞪直眼睛,扭头跟别人交易去了。
也有贩子为争地盘互相殴打、扭作一团的。货物掀得满地,看热闹的围上来。年老的叹着气:“都是讨生活,何苦呢!”“是勒嘛,有什么打尝!”各自松了手,带着抓破的血痕和一口沫子、一身泥土,忙着在地上捡自己的东西,旁观的人也快快地散了。
茶馆那边又吵起来了,或为要账或为价钱,指手画脚地争执。但不一会儿,争吵的人又同在地摊上吃酒,吃得醉醺醺的,还拉着手连赔不是。吃高兴了,卖物的钱不够付地摊的账,就把扁担、背箩之类押上, 怀着失望和苦恼的心情,踉踉跄跄地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去。
稍平静一会儿,人群中又骚动起来,都惊愕慌乱地张着大嘴。经问明,是保安在打小偷,或老人被挤掉了钱,知道与己无关,才各人松口气,又接着忙自己的生意。
算命瞎子之类,多蹲坐在僻静的角落, 说不清在瞌睡还是在深思,两耳敏感地听着走近的脚步声。或是一个老太婆,或是一个病瘦的妇人,或问生辰八字,或问家里情况,多哈发财?多哈走运?他紧闭着没眼珠的眼窝,为她们一一解释。他身边破旧的提篮,装进了几个钱,或几块卖剩的猪肉。也有些篮子仍空空地张着大口,他终于连胡琴也哑默,被遗忘在寂静的夕阳里。
直到赶街的人散去,幽灵般的影子,才在街子上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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