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字符号特征的现代重构：甲骨文的姓氏字体设计与文创衍生研究

李丹阳，叶 辉,郭 威 云南艺术学院，设计学院

引言

中国的姓氏语言与汉字设计是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不论从历史、文化、美学等角度去探究中国的传统文化，均离不开汉字所记载留给我们的信息。我国文字的起源是象形文，也称图画文字，最初古人在缔造它的时候都是追其事物本意和外形而创作，演变至今并环环相扣。本课题通过设计的介入，试图利用现代化的设计手法将这个“躺在”文物上的汉字以一种更新颖的形式传递给大家。深入研究中国象形文汉字甲骨文的历史故事以及造字的特点，结合汉字的演变，研究其中的规律进行整套字体的再设计，并创作出和姓氏字体设计相关的文化衍生品。因为姓氏与普罗大众息息相关并且蕴含深厚的文化内涵，于是在最新的姓氏排名中挑选了一百个常用姓氏作为字体设计原型。字型上，基于甲骨文的造字和字型特点进行深入再设计；色彩上，根据汉字姓氏的五行属性将一百个字分为五种不同颜色，让每个字体拥有自己的颜色属性。通过字形和色彩上创新尝试的作品展现，让大家通过自己的姓氏深入去感受中国汉字文化之美。让更多人通过自己的姓氏去了解汉字之源，探究传统文化之本，从而设计出具备文化内涵与时代符号的商业设计衍生品。

1 甲骨文字的形态设计衍变与发展背景研究

1.1 汉字字形的发展与设计衍变

汉字发展经历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殷墟的甲骨到西周的金文，历经秦篆汉隶，再从楷书到行书等等的演变，汉字的发展可以说是见证了我们的文明史。探索汉字的缘来，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也就是刻在陶器上的符号，虽然在严格意义上不能将其称之为文字，但是已然有了文字的影子。真正意义上最早的汉字是刻在龟甲兽骨上的甲骨文，是我国已知最早且成体系的文字，所以甲骨文是研究汉字文化不可缺失的重要一环。

在中国古文字的字体形态设计发展历史过程中，篆书的出现是一个重要的过渡时期，对于汉字的发展具有划时代的意义，笔画开始由繁变简，字形特点统一规整，横平竖直，字形瘦长。而后的隶书是在篆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字形有了很大的变化：1、繁琐的笔画变得更为简洁；2、字形开始变得更加方正，由原来的瘦长圆字形变成扁平方的字形；3、连着的笔画开始变成断笔，笔画也就随之出现。后来由于人们发现简化后的汉字更易于书写，就渐渐出现了草书，虽然很大程度上丰富了汉字的艺术表现形式，却丢失了其最基本的识别功能。隶书之后不断发展，逐渐演变至楷书、行书等等，此时字形开始由扁方趋向方型字变化。直到活字印刷术的发明，汉字的文化传播功能及效率大大增加，为了适应活字印刷的需求，出现了大气端正的宋体，体现了中国人独特的文化和审美。后由于雕版书籍的出现，演变出仿宋体，文字更加秀丽,如（图1）“赤”字的演变。瑞典学者林西丽曾提到“很多情况下汉字和这些古老的文字仍然很相近，只需要稍做解释中国人就能明白。”所以汉字文化是一脉相承的，一步步追溯汉字的缘由和发展史，就不难发现在简体字上还存在者很明显的象形感，或者说最初甲骨文的影子。

图1 汉字字形衍变过程

1.2 甲骨文融入当代字体设计的发展现状与问题分析

甲骨文是中国历史上里程碑式的文字与文化遗产，但由于其晦涩难懂，也就成为了“躺在”文物上的汉字，极少会有人去主动了解甲骨文的魅力所在，所以这也是甲骨文所处的尴尬境地。如何将甲骨文从博物馆的“水晶棺”移步到普罗大众的生活起居与文化生活当中，这是设计师需要去重点研究与探索的问题。

汉字图形设计研究中很大程度上考据与借鉴了甲骨文字体的形态，我们可以在甲骨文中研究与获取诸多现代字体设计的灵感，追本溯源，并且发掘再创作。现如今在网络或一些现存资料中找到部分与古文字相关的趣味文化作品（产品），大部分是一些通俗产品，譬如文字转换器或一些简单的甲骨文解说视频，缺乏一定的新意，且枯燥无味，只有想要去学习甲骨文化或从事古汉字文化研究的人，才会有兴趣去接触了解。所以甲骨文的受众群体是相对单一和局限的。融入商业设计的甲骨文文创衍生与产品的消费群体也是仅仅局限在文化知识圈层，这是不利于商业宣传运作与规模化生产销售。因此在甲骨文融入当代字体设计与商业设计的过程中，需要根据传统甲骨文的造字结构放大其创意设计的部分，从文化特质和产品需求出发，形义结合，可塑性和辨识度兼具，传播传统文化的同时也适应其当代商业设计的发展潮流。

2 基于设计角度探索古代甲骨文造字的结构特征

2.1 甲骨文的字形设计特点

2.1.1 字形笔画末端尖细，给人以瘦长感

甲骨文是古人用尖锐的东西刻在龟甲兽骨上，由于刻写的缘由，笔画段末都是尖细形，也有个别偏长宽形状，但整体是一种细长感。据记载古人也是找当时比较有名的“大家”去刻写记录，所以也是代表着当时人们的一种独特的审美法则。例如：“木”（）、“王”（）、“女”（），都不难看出这些特点。

2.1.2 字形视觉整体均衡平稳

古人在甲骨文的创造中，很多的字上已经表现出了一种均衡、对称的形式美感。已经可以在这些字上看出中国古人对于对称美的崇尚，在中国的一些宫殿建筑中其实也不难看出类似的审美法则。这些造字的规律在一定程度也能体现出中国后期的审美形式。例如：“鱼”（）、“景”（）、“山”（）、“周”（），也都遵循一种左右对称、上下对称，结构更为周密平衡，不失美感。

2.1.3 字形大小不一，没有统一行文标准

甲骨文字体有大有小，每个文字的大小没有固定规范，字体大小也都是根据笔画多少而变化，笔画繁琐则字形偏大，笔画简单则字形偏小，例如：“虫”（）和“蜘”（）两个字就可以看出很明显的对比特征，简单则偏小，繁琐则偏大。

2.2 甲骨文的造字方法与设计形态探索

陈楠在《汉字的诱惑》中提到：“汉字从一开始就是一个综合的系统，并非单纯的表音或象形，它是一个同时具备表音、表意、象形等多重功能的系统。”所以分析甲骨文字形特点，查阅相关历史，会发现古人的造字智慧，象形特点在甲骨文上展现的尤为明显，对于用外形特征不是很好归纳的事物，古人又有其另外的造字智慧。总结归纳为以下的两点：

2.2.1 以事物外形而引发联想而创造

在甲骨文书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通过事物的外部特征形态去创造出的字。古人通过概括事物外部特征，提炼描绘，创造出事物对应的“符号”，这种方式是古人最直接、最早的造字形式，这也是最符合中国汉字作为象形文字的这一特征。《说文解字·叙》中提到“象形者，画成其物，随体诘詘，日月是也。”也可以看出古人在“描绘”事物记事的时候，描其大概，概况出其外形。例如：“日”（）、“月”（）、“马”（）和“贝”（），都可以看出，大多数的甲骨文字都是以这种方法创造，不过这种方法的“能力”也是有限。

2.2.2 象征性符号表示而创造

古人的文化交流并不是仅仅局限于周围容易看见的一些事物，在古代文明不断的发展中，古人也就开始用另外的方式去创造“符号”，以更方便文化的交流和记录。就如数字的记录，例如“五”（）、“十”（），还有“上”（）“下”（），无法直观体现的事物，就用抽象的符号去概括和表达，所以这点是更能看出古人智慧所在。

2.2.3 附有动态抽象的特点创造

有很大的一部分甲骨文，虽然基于象形字，但有象形的符号却无法去表达其想要表达的更为生动的概念，或者说想要表达的概念比较抽象，古人就在其原有的象形符号上增加了其想要表达概念的符号，使文字更为生动和具有美感。例如（图4）“中”（）字，就是在字上加了波浪似的笔触，会使人看到后就会有一种动态的联想，“水”（）字也可以看出这种动态的造字美感。

2.3 解构甲骨文的组字设计规律

关于甲骨文组字规律的探索，不难从其中看出一些偏旁部首的影子。虽然甲骨文的组字、行文没有规律，左右组合较为随意，但是已经有了很多自由共同“部件”的现象（因为当时还不存在部首一说，所以暂时以“部件”表达），关于甲骨文的组织规律探究之后总结了以下几点：

2.3.1 部分为重复组合叠加

古人在表达一件的事物上大多用象形的表现形式，将其外貌特征概括，创造出汉字“符号”，也就是甲骨文。在最初想要表达的事物中如出现了一定的量，或者说想要去表达其量的时候，就使用了重复叠加的表达和创造手法。例如“木”（）、“林”（）、“森”（）、“火”（）、“炎”（）这些字的创造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古人的组字方式使用了重复叠加。

2.3.2 “再组字”无固定组字规律

2.3.3 字体表达多样

因为甲骨文在殷商时期，没有固定统一的规范，所以不同的地区书写形式会有一定的差异，例如“王”字就有（）和（）两种或者更多种写法。类似的如“卢”，“雷”等等都有不止一种写法。

3 字体设计思路以及创新探索过程

3.1 以姓氏作为字体设计的现实意义

当今社会甲骨文面临一种缺乏推广和古文字活化、传承不活跃的现象，姓氏是一个与我们每个人都密切相关的符号，许慎的《说文解字》中说：“姓，人所生也。古之神圣，母感天而生子，故称天子。从女从生，生亦生。”《中国的百家姓》中提到：“姓的含义最早与女性生子这一现象有关，无数个女性繁衍后代，其后子又生子，孙又生孙，为了把从同一个老祖母传下来的人加以区别，这样便产生了姓。”所以姓氏文化可以追溯到和甲骨文一样悠久的时代，中国人的姓氏文化不亚于汉字文化历史，且中国的每个人都有姓氏，从这一点来说接受群体就会更加广泛和开阔，故最终选择姓氏作为字体设计，让人们通过自己的姓氏去了解甲骨文化。

汉字记载了中国文化，每一个字体的书写规范都有它的文化背景和历史缘由，结合现代的设计手法，将每个人的姓氏用甲骨文更加有趣、生动、直观地展示出来，让大家去发现甲骨文以及中国汉字的魅力所在，也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其目的也是通过再设计主动将大家吸引来了解，而不是被动式的关注。

3.2 字体结构设计探索过程

3.2.1 字形框架确定：

中国的汉字历来讲究方正，这是中国几千年来汉字书写规范的传统结论，也能体现出古人一定程度上的客观审美，这种稳重、端庄、平衡的周正之美，一直影响至今，所以在设计之初的字形整体思路是以正方格为标准框架，进行所选一百个姓氏的字体设计。通过不断的改版再调整之后，最终决定不可以脱离所扎根的甲骨文字体研究的基本，遵循甲骨文瘦长的字形这一特点，进行整套字的框架规整，放弃了最初的正方格框架的设想，将字形调整为瘦长型，并且笔画末端继续保留甲骨文的刻画感和切割感，使得整体视觉感更为灵活生动（图2）。

图2 字形框架确定过程

3.2.2 甲骨文部件拆分组合再设计

分析和研究古人在甲骨文上的造字智慧，并结合现代形式的设计手法以及汉字的演变规律，进行设计法则的探索和研究。最开始试图通过查阅相关资料，找出已选的一百个姓氏对应的甲骨文，却发现不是所有姓氏都有对应的甲骨文字库，因为已发现的甲骨文中，目前可识别的仅仅有2500 字左右，根本不及常用字量。所选择的一百个字当中，只有56 个字可以在字库可以查阅到。所以基于前期所分析出的甲骨文造字特点和规律，追溯查阅每个字含意，将分不同的情况进行二度创作与设计（图3）。

图3 拆分组合设计过程

同时将已存在于字库中的姓氏，按照原本书写方式整合解构后，了解其演变特征进行再设计，并绘制初步草图，例如“马”（）和“牛”（），本就特征明显；没有存在于字库之中的的字体，先查其字本身含意，解构之后，查阅了解其不同时期的书写方式，用已有的甲骨文进行拆分重组的进一步设计。例如“贺”字没有甲骨文字库对应，其上下结构为“加”和“贝”且有“加”（）和“贝”（）的甲骨文字库，“加”的甲骨文是一个人伸手在往一个器皿中加东西，“贝”最初是指贝壳，也就是当时的钱币。同上下结构的“栗”（）的写法就如一棵树上的结满了果实，结合前章分析的甲骨文造字规律，又根据“贾”字是由一个钱袋加上一个贝壳组合而成，字形结构类似的“贺”灵感也来自于此，所以“贺”按其本身的上下结构，进行组合设计。其它同理，相同部首进行“组合再造”，所以在进行到一半的字体设计中期，将共同部首进行了总结归纳，以方便“组合”。所以最终设计法则归结为部件组合再创造设计，也是甲骨文的组字方式雏形的演变，并结合现在字体的结构特征的再设计尝试（图4）。

图4 对甲骨文进行现代字体重构与设计

4 字体设计与衍生品设计展示

4.1 字体颜色的“姓氏五行”设计理念

在中国的易经姓名学里面，每一个中国的汉字都有自己独特的内在暗义，这是古人最早的造字启示。通过字的外形和内部的结构所表出的意思，来判断这个字本身的影响力，古人称之为拆字或者测字。当字体用作符号使用的时候，就开始对使用它的实体产生影响，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自己姓氏的五行属性（图5），包括“金、木、水、火、土”。姓氏的五行文化和汉字本身也是有着紧密的联系，每一个姓氏都有固定的五行属性，并且汉字的每一笔一画和结构都决定着它的属性，在姓氏这一方面，中国人更加在意姓氏本身的五行属性，讲究其带来的运势。这点一直从古延续至今，所以选用五行文化作为色彩的灵感来源，选用五种不同的颜色来代表五种不同的属性，每个字体都有其对应的独特颜色，也使整套字体更加灵动有趣，“姓氏五行”的颜色设计与提取可以更好地应用到相关文旅衍生品当中。针对传统的衍生产品，其颜色也具备一定文化意义（图6）。

图5 姓氏五行

图6 姓氏五行的颜色设计

4.2 商业字体设计与“组合图画设计”

在多次不断的尝试中，整合分析甲骨文造字规律，遵循最初甲骨文的书写习惯及方式，结合现代的设计手法，进行多版的调整和修改，得出最终的甲骨文姓氏字体的设计（图7）。在文字的写法上最大化保留原有的方式，也就是保留每个字象形文字的特点。在结构上，做了较为现代化的尝试，遵循现在汉字标准的上下、左右等等结构，人们可以根据字的结构以及图形化的联想更容易认出每个姓氏。

图7 结合古文姓氏的商用字体设计

汉字本就是象形文字，也就是所谓的图画文字，在整套字体设计产出后，在不断的尝试中有了意外收获，试着将这些“图画”文字组合重构成图案元素，也可以说是字画结合的设计尝试，使设计回到最初，汉字源于“图画”而产生，后又将汉字组成一副“图画”（图8）。

图8 结合古文姓氏的组合图案设计

以字体为元素的图案的组合设计，使甲骨文字体设计更为多样形式地呈现，更富活力，在最终成品以及文化衍生品中做了广泛和大量的应用。

4.3 文化衍生品设计

文化衍生品在某种意义上是基于文化内核中抽象概念而创作衍生出的具象产品。可以作为一种特殊的载体去带动设计作品或产品的活力，也可以促进其作品理念的传播，有助于研究对象文化的推广并增加影响力。文化衍生品一定程度上是介于商品与艺术品之间的产品，因此在实物的呈现中，我们需要从多方面多角度思考，在倡导传承优秀传统文化的时代背景下，思考利于甲骨文姓氏字体设计传播推广的文化衍生品形式。

一方面需要保持核心理念，实现低成本快传播。姓氏是每个人都拥有的“特殊标志”，这类衍生品设计可使每一个姓氏都有单独的衍生品，人们可以低价拥有专属于自己姓氏的文化创意产品，这一类衍生品外形小、成本低且实用，适合大范围传播。如姓氏钥匙扣、姓氏耳环、姓氏胸章、手机壳、明信片等（图9），人们可以以此为媒介去了解中国的古汉字甲骨文，从而发现甲骨文独特的魅力。

图9 姓氏文字设计的商用衍生设计系列

另一方面，在衍生品设计与创作中注入新元素与新的时代内涵，甲骨文作为中国古老而传统的文化，需要更多年轻人去继承与发扬，在衍生设计过程中需要结合流行、国潮的同时挖掘与重构古文字的精髓，以吸引年轻群体的使用。将姓氏组合的图案设计作为文化装饰元素，甚至未来可以打造成一种文化现象，将这类装饰性图案应用于背包、服饰、鞋子等载体使产品具有文化内涵和视觉冲击力，成为汉字国潮文化的助推剂可以更好地发扬传统文化（图10）。国内多家运动品牌近年来纷纷将目光投至国潮领域，大量流行元素同民族文化、非遗文化相结合，目前在市场上均有不俗的口碑。而基于古文字与姓氏的衍生设计可以同市场上的品牌进行合作与联名，商业的加持会带来持续的经济效益与文化品牌价值。同时在衍生品设计的过程中，扩大其产品类别、丰富其市场门类、拉开其价格层次，以满足不同群体及市场的需求，例如可以将设计同收藏品、室内空间、装饰家居、公共艺术装置等相结合（图11），赋予产品一定的收藏价值与实用价值。

图10 姓氏文字“图画设计”服饰衍生

图11 姓氏文字“图画设计”日用衍生与装置

总结

基于甲骨文的姓氏字体设计的研究探索，对古文字符号特征的现代重构，一方面使我们深刻了解汉字文化和古人的造字智慧，另一方面我们可以从中得到启迪，研究中国传统文化的设计思维模式。汉字的发展是一脉相承的，甲骨文作为中国最古老的文字，不论是研究历史文脉的衍变发展，还是作为沟通与媒介的符号载体，古人汉字设计直觉的创造性、智慧性均体现地淋漓尽致。中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却缺乏活力和现代商业模式的发扬推广，我们应该在古人的智慧之上，汲取营养，探索他们在创造新事物上的设计思维，用现代的设计手法将其活化并呈现，通过现代的设计作品，让更多的人了解甲骨文与文字设计，通过古文字的造型特点，结合现代字体设计，为商业文创衍生创新提供现实依据、实践案例和理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