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学凡
她非常喜欢初夏时节。暖洋洋的轻风,裹着嫩叶的清香和各种花的芬芳,在自己的脸上和胳膊上来回溜达,让她浑身的细胞都饱满活跃,有了精神。
为了这次博士毕业论文答辩,她两个礼拜前就去了上海,原本是明天上午的论文答辩,提前了一天,上午论文答辩顺利结束,她辞别了导师,改签了动车票,下午三点就回到了杭州。心情愉快的她没有提前通知他,是想给他一个惊喜。小区里的绿化搞得很好,她在小区喷泉前的步行道上走了一会儿,就匆匆上楼回家。
小别胜新婚,结婚两年多了,他还是对她百般痴情,缠绵有加,想着想着,她不由得就幸福地羞红了脸。坐在床上,她下意识地拉开床头柜,顺手打开安全套的盒子。突然,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自己去上海前,明明是放了一盒新的安全套,外面那一层薄薄的塑封都没有拆,怎么眼前的这一盒却是拆了封,而且还少了两只。
天!怎么回事?会不会是他带其他女人来过我们的卧室?她一下子蒙住了。她环顾了卧室的四周,女人的第六感让她似乎闻到卧室里有其他女人的气息,而且这个味道越来越浓,简直要把自己给呛死。她感觉自己好像被重重地一击,气都喘不均匀。她一下子坐起来,噼里啪啦打开所有的衣柜和储物柜,想发现点什么不一样,结果她还真是发现了不一样。他的衬衫平时都是她洗好叠好放好,她不在家,他从不叠衬衫,只是随手在衣柜里一挂。现在,看看吧,几件衬衫都叠得整整齐齐,叠的手法和自己根本不是一路。
王八蛋!下贱坯!竟敢趁我不在家,干对不起我的事情!她在卧室里抓着自己的头发狂吼。亏得我提早回来,否则我被骗到什么时候都不晓得。什么山盟海誓,什么执子之手,什么白头到老,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毕业到现在,她拼命工作,拼命学习考博,还不是为了和他的小家庭有个幸福的未来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伤心欲绝的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泪流不止。紧张的工作和争分夺秒的学习,使她很久没有在梳妆台前打扮自己了,估计以前买的面膜都要过期了,仔细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竟然在眼角发现了细细的皱纹,鼻翼两侧竟然还有了点点黄斑,自己要成为黄脸婆了!突然,她觉得自己好傻。
她听到门开了,他是吹着口哨进门的,在大学,他们恋爱的时候,她非常迷恋他的口哨声,可是现在,这口哨声让人恶心,恶心到想吐。
伴着欢快的口哨声,他一阵风似的冲进卧室。一见到她回来了,他兴奋地大叫一声:“亲爱的,你提前回来了!也不告诉我。”说着就要从背后抱住她,亲昵一下。不料,她猛地起身,一手将他推开。他看见她脸上的泪珠和乱蓬蓬的头发,愣了一下,难道她论文答辩不过关?
“提前回来,你不高兴啊?搅了你的好事是不是?你今天回来也早啊,刚才进门吹着口哨,瞧那兴奋劲儿,是不是要和老情人约会?”
“今天晚上,我们高中的同学聚会,十来年没有聚了。”
“高中同学?你的老情人是不是也参加啊?”
“哎!高中时候懵懵懂懂的,就算初恋吧,不也向你如实交代过了嘛。召集人班长土豆说她也来的,她下月要出国深造。”
“要出国啊?是不是同学会结束,再带到家里住一宿啊?好好叙叙旧啊!”
“开什么玩笑?你!这不就是一个普通的同学聚会嘛,可别误会。”
“开玩笑?这东西,在我去上海的时候,还是原封不动,怎么我回来就少了两只?难道这是开玩笑的事儿?”她哭喊着,把那包开了封的安全套,甩到他脸上。
她的这一套“组合拳”下来,他彻底蒙了!这可是大是大非的问题,任凭他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同学会那边,电话一个接一个地催,他也无心接听。他努力回忆她去上海这些日子的每一个细节,一边安慰着暴跳如雷的她。
“去参加你的同学会吧!去会你的老情人吧!晚上十点以前,不给我解释清楚,明天我们就去离婚!”她转身离开,把卧室门甩得震天响,留下他在卧室里满脑子凌乱。
两礼拜没有见到爸妈了,她决定先去爸妈家,喘口气,诉诉委屈。她是独生女,结婚后,把爸妈县城的一套大房子卖了,在隔壁小区买了个小套,让父母在自己身边养老。她刚要去开大门出去,门却开了,妈妈大包小包地站在门口。她差点忘了,她给妈妈也配了一把自己家的大门钥匙,方便妈妈时常过来,帮他们买些菜。
妈妈看到她哭得梨花带雨,头发凌乱,一下子有些蒙,赶紧进屋,放下东西,搂着女儿,擦眼泪,忙不迭地哄劝。
等到她哭哭啼啼,把事情说了一遍,妈妈倒是一下子脸孔涨红,神情忸怩起来。什么情况?难道是他和妈妈?天!不可能!妈妈都六十多了,真是那样,也用不着这破玩意儿了。到底怎么了?她感觉到自己极度蒙圈,几乎站立不稳,下意识地伸手扶了扶门口的鞋架。
“这事儿都怪妈不好,千万别说出去,让人笑话死。”妈妈等她情绪略微平静,说出了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妈妈所在的广场舞队的那个领队,有一天,神秘地告诉大家一个秘方,专治小一辈儿“思想不积极”的不孕不育,就是悄悄把他们的安全套用细针在中间扎两下,特别强调一定要扎透,还说特别有效,都催出七八个小宝宝啦!这不,妈妈把这话听进去了,两年多了,女儿的肚皮一点没反应,老太太有点急了,所以,趁女儿还没有从上海回来,女婿去上班,老太太第一次偷偷摸摸进了女儿的卧室,找到安全套,却发现准备好的缝衣针忘记带出,索性带回家,处理好再放回原处。离开卧室前,顺便将女婿的衬衣叠叠好,放整齐。
“妈!你这是干什么啊!”为了抱外孙,妈妈不知和她烦了多少次,几乎每见面就“教育”一次。其实,她也有过打算,只是现在工作压力大,知识更新快,她和他都想趁年轻好好提升提升自己,年纪大了提升就不容易了,再说,现在的孩子上个幼儿园都要托关系,走門路,上了小学还要上各种培训班,他和她目前的状况根本就不适合要孩子。原本他和她说好,等明年他的博士也攻下来,就备孕的,不想这性急的老太太来横插一杠子。
“乖女儿,妈妈老糊涂,搅和你们的生活了。爸妈在,你总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心里踏实,有指望,有盼头。可是等我们走了,也希望你们心里有个牵绊,有个想头,否则等到你们想生,却生不出的时候,该多寂寞,你们人生路还长啊!”妈妈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儿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两个安全套,递向女儿。
“妈,你真是会多事儿,多去跳跳广场舞,多好!”她一把抢过来,破涕为笑。
“妈妈,您来了啊,哎哟,还带来了我们爱吃的带鱼,好好好,我这就去厨房煎带鱼,今天晚饭,您老别回去,我们一起吃。”他听到丈母娘来了,从卧室里走出来,热情地打着招呼,想稀释一下空气里的尴尬成分。
“谁让你去煎带鱼了?还不快去参加你的同学会!再过会儿,恐怕你的老情人要开车来接你了。代我向前任问好,祝她旅美愉快!”她虽话里带刺儿,却脸上无泪,还有些许笑容。
这变化也太快了,他再一次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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