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稼人的名字

本刊通讯员 野水

以前的农村，生产力水平低下，人们的生活清苦而艰难，没有能力克服自然带来的困难，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孩子的名字上。通过名字，祈求有水可饮，有福可享，有饭可吃，于是孩子的名字五花八门，颇有特色。

水是农业的第一要素，而在山区或旱塬，人畜饮水都很困难，庄稼更是靠天，即使命里“五行”不缺水，也要以水为名。有户人家，连生四丁，老大起名“雨水”，老二“存水”，老三“喝水”，老四“省水”，细想，很有章法次序：天旱少雨，于是盼望老天爷下雨，下了雨，水才能存起来，也就有水喝了，但雨水少，所以要节省着用，不敢浪费一点，故老四起名“省水”。

民以食为天，粮食自然是庄户人的底气，家里有粮心不慌，这是千年老话。但家有粮食而且能吃到来年麦子收割的，寥寥无几，于是孩子的名字里全是粮食了。你听听：换粮、有粮、余粮、存粮、满粮、加粮、占粮，从没有粮食吃而用其他物件去换，到有了粮食还想余一点存起来，直到再加一点，又想多占些，好似心里没底，实是饿怕了。

过去农村人多地多，体力活自然就多，想要男孩，实为劳力考虑，别无它想。有家人连生六女，前三个白生生可爱，取名“粉侠”“粉倩”“粉丽”，从老四起，个个黑而且丑笨，简直不像一母所生。父母笃信物极必反的道理，幻想将来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遂给老四取名“黑女”，老五更黑，干脆叫“难看”，老六最丑，黑而难看已经不能完全反映她的真实写照，母亲看着发愁，信口就叫“黑怪”，直到上小学三年级，黑怪有了羞耻之心，说同学笑话她，回家哭闹要改名，奶奶说就叫“引弟”吧，果然三年之后，黑怪有了弟弟，母亲的马拉松生育到此结束。

农村人一直认为名字贱了好存活，所以，以家畜或家禽为名，便很多：鸡娃、猫娃、狗娃、马娃、狼娃、牛娃、羊娃、虎娃、豹娃等，不一而足。名字起了，也长大了，因为营养不良，虎娃长得瘦小，豹娃也不大，他们常年在山里砍柴背水，腰早就弯了，细长的脖子顶着个瘦脑袋，羊娃放羊，牛娃放牛，各司其职，各负其责。

由于当时医疗条件落后，即使名字起得很贱，也不能保证生存下来。于是，直截了当向老天爷说明白，也是一个办法。有家人生四男，可谓人丁兴旺，无奈老大一生下来就气息虚弱，命悬一线，母亲请来了神婆，神婆做了两手准备，先烧黄表纸驱走缠在娃身上的鬼，然后低头眯眼口中念念有词，猛然抬头，喝一声“拴住！”这孩子就叫“拴住”了，意思她的法力定在娃身上，以后谁也别想把娃弄走。

如今的农村，再也听不到母亲喊“羊娃吃饭了”“狼娃回来”。孩子少了，也金贵了，名字不是“鹏飞”“国栋”，便是“张静怡”“董玉瑾”，意味深远，清雅隽永，务农当官皆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