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超
牛娃进了新房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俊俏水灵的女人就是自己的媳妇了。
牛娃家境一般,快三十的汉子了也没个女人相中。那日赶集回村天色渐暗,在林子岭上,看到了几个汉子拉扯一女子,女子又喊又叫,牛娃便吼了一声:弄啥呢?几个汉子胆怯了,骂了几声钻进林子去。牛娃好人做到底,将那女子送回了家。第二天,来人登门道谢,牛娃这才咧大了嘴巴,原来昨晚自己救下的女人竟长得这般俊俏。女人是方圆几十里的美人,提亲说媒的踏破了门,女人就是不动心,死心塌地嫁了黑牛娃。
牛娃拥着女子嫩白的身子,说:你,咋会看上俺,年轻俊俏的后生多着哩。女人只抿嘴笑,瀑布般的秀发埋在牛娃厚实的胸里,牛娃就晕了。
牛娃娶了个漂亮媳妇,村里的年轻人忌妒的眼都红了,有事没事爱往牛娃家窜,办个事跑个腿的比牛娃还勤快,牛娃就老大的不愿意,有时故意摔摔打打的,年轻后生脸皮也厚只当看不见。牛娃钻进被窝里有时数落女人几句,女人也不顶嘴,只是抿着嘴笑,牛娃就没了脾气。
新婚的劲儿还没过,村里人结伴出去做工。牛娃本不想去呢,想想挣来钱也好给媳妇扯几身新衣裳,家境也得改变改变。就咬了牙报了名。牛娃重新装实了门闩、门锁,交代女人不要早出晚归,回家就要上门栓。女人使劲点头,给牛娃的短裤上缝上了一个红布袋袋,让牛娃装好钱,别丢了。牛娃就抱紧了女人,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半夜。
牛娃走了两个月,女人规规矩矩的,有后生挑逗骂俏,女人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匆匆离去,从不接腔。后生就嚷:娘的,能和牛娃女人睡一觉,枪毙了都值。三伏天的夜,闷热。牛娃女人早早洗漱了躺下,屋里实在太闷,便支起了窗子。女人沉睡之中就觉得身子被人压住了,嘴也被人堵住了,她挣扎着又捶又抓,但那人力大气壮,女人终于支撑不住。女人嘤嘤地哭,女人哭到天明,渐渐平静下来,梳洗好,第二天就没事人一样。
牛娃半年回来,女人的腹部就已微微凸起,牛娃乐得猴孙子似的。没几天,牛娃的脸就阴沉下来,牛娃二婶说,傻娃子,算算日子,这也不像是你留下的种呢。牛娃就向女人发脾气,问女人是不是做了啥对不起他的事。女人就使劲摇头。牛娃问急了,女人就掉泪,牛娃心就软了。胖嘟嘟的儿子从女人肚里落下来,牛娃乐得在床上拿大顶。后生们就损牛娃,咋看着不像你呢?牛娃就问女人,人家咋说儿子不像我呢?你没给我戴绿帽子吧?我外出做工半年,有啥事没有?女人还是使劲摇头。
孩子大了,家境好了,牛娃的媳妇却病倒了。进了县城,请了大夫,大夫摇摇头说,太晚了,准备后事吧。牛娃天塌了般哭了三天三夜,女人自己很平静。给孩子做了三套棉衣棉裤,给牛娃缝了一套新衣裳。女人弥留之际,牛娃在她床前,问女人还有啥交待的还有啥事没对牛娃说?女人摇摇头,无血色的脸上滑过一丝微笑。牛娃就撞着自己的脑袋说:我对不起你呀,那晚是我偷偷搭车跑回村里,我怕你对我不忠哇。我想让你负疚一辈子,欠着我,死心塌地跟我好,可你为啥不说,为啥不说呀……
女人听不见,女人安详地去了。
送女人出殡那天,牛娃穿上了女人为她做的衣裳,忽然觉得衣兜里有团东西,掏出来一看,是一块红布。牛娃记起这是缝在自己短裤上的那块红布。牛娃这才明白,这么多年来,这笔债一直是自己在背着,而且还要背下去。
牛娃大恸。
选自《小说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