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云 邓晓霞
摘要:进口贸易利得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进口质量。为全面揭示我国进口质量时序特征、区间分布和进口来源国质量跨度,可基于CEPII—BACI数据库2000—2017年数据,采用相对单位价值法测算中国进口产品质量,从全球进口目的地、中国进口产品、进口来源国三个维度构建中国进口质量阶梯,并对中国进口质量整体变动进行结构分解。研究结果表明,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中国进口贸易实现了量增质提,在全球进口质量阶梯中的排名不断提升,已经成为世界优质产品重要的销售市场;中国进口产品质量的多样性增加,进口产品质量均值上升趋势明显;各进口来源国之间的质量异质性弱化,构成质量差距的主因已经由中—低质量差距转化为高—中质量差距;产品内效应是推动中国进口质量提升的主导因素,资源再配置效应影响力度十分有限。基于中国进口质量的特征事实,为进一步提升中国进口质量,一要在进口贸易自由化进程中着力推动进口质量升级,通过对进口关税进行结构性调整,优先削减高质量产品进口贸易壁垒,进一步优化进口产品结构;二要积极利用进口市场优势吸引发达经济体参与中国主导的贸易安排,在争取和组织优质进口货源的同时,采取以市场换市场的方式用进口带动出口,并谋求谈判筹码;三要继续挖掘进口质量升级动力机制,充分发挥资源再配置效应,引导低质量进口产品的退出和高质量进口产品的进入,不断增加优质进口产品市场份额;四要尽量避免对消费品和高技术产品加征进口关税,防止其最终转移给國内消费者与生产企业,失去最优关税的意义。
关键词:进口质量阶梯;时序特征;区间分布;结构分解;相对单位价值法
中图分类号:F752.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8266(2020)08-0069-12
一、引言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出口贸易在驱动中国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充当了主导力量,我国出口导向型发展模式在过去较长一段时间内取得了巨大成功,成为发展中经济体实现跨越式赶超的典型范式。然而,该模式在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日显乏力,随着我国人口红利、要素成本优势逐渐减弱,资源环境承载约束趋紧,全球贸易保护主义不断蔓延,出口导向战略的可持续性面临越来越多的挑战,中国贸易发展战略逐步转向积极的进口促进,以期为未来高质量经济增长提供动力支撑,并在深度融入全球化进程中彰显大国责任担当。2012年印发的《国务院关于加强进口促进对外贸易平衡发展的指导意见》强调了进口贸易在平衡国际收支方面的作用,指出了进口在加快科技进步和创新、提高居民消费水平等方面的重要意义。2012年召开的中共十八大首次将进口贸易提到了与出口并重的地位。2014年印发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进口的若干意见》要求实施积极的进口促进战略,加强技术、产品与服务进口。作为对进口促进政策的践行,2018年中国主动开放市场,在上海举办全球首个以进口为主题的国家级展会,为推动进口贸易自由化和经济全球化作出了表率。
作为中国新一轮高水平对外开放的路径选择,进口促进战略既要求进口规模数量扩张,又重视进口产品质量升级。进口贸易对经济增长的积极影响主要通过两个渠道:一是能够弥补国内供给短板的消费渠道;二是能够激发竞争、产生学习效应、帮助国内生产企业提质增效和创新赶超的生产渠道[ 1 ]。既有研究发现,上述作用的发挥均与进口产品质量密切相关。一是在消费者福利方面,产品质量无疑是影响消费者选择行为和福利水平的关键因素。重叠需求理论认为,两国间贸易联系程度取决于需求结构,而需求结构由收入水平决定,一国人均收入水平越高,对产品的需求档次(质量)越高[ 2 ]。经过长期的经济增长,我国人均收入水平不断提高,消费者对高品质产品的需求迅速膨胀,国内结构性失衡导致的供给短板需要由高质量进口产品补齐。张永亮等[ 3 ]将进口产品质量纳入消费者福利分析框架进行研究发现,注重提高进口产品质量,有利于保障消费者福利。二是企业产品质量升级(包括出口产品质量升级),包含质量转移效应、进口学习效应和进口竞争效应。生产高质量最终产品需要高质量的投入品[ 4 ],高质量中间产品进口有助于企业出口质量升级[ 5 ]。同时,国外高质量进口品中包含的专业技术也会通过被进口国模仿、学习和改进,带动出口产品质量升级[ 6 ]。此外,高品质进口品带来的竞争压力会迫使国内生产者提高产品质量[ 7 ]。三是企业研发创新,涉及技术溢出效应和逃离竞争效应(Escape Competition Effect),且效应强度与进口产品质量形成正向关联。进口产品形成的技术溢出能节约研发成本促使企业提高创新投入[ 8 ],竞争压力也会激励本土企业进行创新活动[ 9 ],特别是高质量创新[ 10 ]。
综上所述,进口贸易利得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进口质量。那么,自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以来,中国进口质量有何时序特征,中国进口产品质量区间分布与进口来源国质量跨度如何,驱动中国进口质量演变的动力是什么?本研究旨在对上述问题作出回应。为揭示中国进口质量的特征事实,本研究以进口质量阶梯(Quality Ladder)作为切入点。为研究贸易国质量攀爬状况,普拉(Pula G)等[ 11 ]、海恩(Henn C)等[ 12 ]提出,质量阶梯是被考察贸易国在样本贸易国按质量排序后的次序问题。坎德瓦尔(Khandelwal A)[ 13 ]、刘伟丽等[ 14 ]、陈丰龙等[ 15 ]以贸易产品为研究对象,将质量阶梯定义为产品最高质量与最低质量的差距,认为其是质量区间的长度问题。我们综合以上两种做法,同时考虑次序和长度问题来描述中国进口质量阶梯。本研究采用法国国际经济研究中心世界贸易数据库(以下简称CEPII—BACI数据库)2000—2017年183个国家或地区的HS六位编码产品贸易数据,基于相对单位价值法,分全球进口目的地、中国进口产品、中国进口来源国三个维度构造中国进口质量阶梯,并运用结构分解法从微观层面考察中国进口质量升级的动态机制,对我国进口质量变动历程进行较为全面的剖析。
二、进口产品质量的测算方法和数据处理
产品质量具有较强的不可观测性,当前主流的测算方法可以归纳为单位价值法、特定产品特征法和需求信息回归推断法。其中,肖特(Schott P K)[ 16 ]、马诺娃(Manova K)等[ 17 ]的单位价值法以单位价格作为质量的代理变量,封丹(FontagnéL)等[ 18 ]、徐(Xu B)[ 19 ]的相对单位价值法进一步使用产品世界平均单位价格对产品单位价格进行标准化处理,测度方法更简单、直观。以戈登伯格(Goldberg P K)等[ 20 ]、奥尔(Auer R A)等[ 21 ]为代表的特定产品特征法针对特定产品构造质量指标,由于需要描述每种特定产品详细的个性化特征,其差异化的数据需求使得该方法难以推广。以坎德瓦尔(Khandelwal A K)等[ 22 ]为代表的需求信息回归推断法利用单位价格和数量信息共同推断产品质量,该方法在新新贸易理论框架内讨论产品质量,适用于微观企业产品层面的出口质量测算,并在凡(Fan H)等[ 23 ]、许家云等[ 24 ]的研究中得到应用。上述方法均聚焦出口产品质量测算,探讨出口质量发展趋势与影响因素,这种“重出口轻进口”的研究侧重暴露了学术领域的“重商主义”倾向。当前中国作为进口大国的事实与进口促进政策的实施既需要深化对进口贸易的探讨,也不能忽略对进口质量多维特征的讨论。本研究从微观产品层面分析进口质量,研究视角既非特定产业也非微观企业,且涉及对全球进口目的地、进口产品类型和进口来源国的比较分析。考虑到研究目的与数据来源,采用相对单位价值法测算中国进口产品质量,并以此为基础构造多维进口质量阶梯,對中国进口质量整体变动进行结构分解。
(一)基于相对单位价值法的进口产品质量测算
其中,Qsjt为t时期进口目的地j进口的各类型产品s的质量。Qjt为t时期进口目的地j进口产品的整体质量。tvkjt为t时期进口目的地j进口产品k的总价值。
(二)数据处理过程
本研究原始数据来源于CEPII-BACI数据库,该数据库包含全球200多个国家和地区5 000多种产品的双边HS六位编码产品贸易数据,提供每一种贸易产品的出口国、进口国、贸易价值和重量信息,满足本研究需要。
本研究对原始数据进行如下处理:一是受数据可得性限制,本研究时间跨度为2000—2017年,研究对象仅保留在此期间持续出口和进口,且进口份额和出口份额均在0.001%以上的183个国家和地区;二是保留进口目的地至少20个HS六位编码产品种类;三是剔除各国各产品在其全部进口来源国的单位价值uvkijt极端值,即对t时期进口目的地j进口的每一种产品k,删除uvkijt关于进口来源国i上下2.5%的离群值;四是本研究参照联合国广泛经济类别(Broad Economic Catalogue,BEC)分类法,将产品按照用途划分为消费品、中间产品和资本品三类①;五是按照技术水平对进口产品进行分类,先将HS六位编码与国际贸易标准分类第二次修订版(SITC rev2)对齐,再基于莱尔(Lall S)[ 25 ]的研究将之划分为初级产品(PP)、资源型产品(RB)、低技术产品(LT)、中技术产品(MT)和高技术产品(HT)。
经过以上处理,以2017年数据为例,包括183个出口国,183个进口国,总进口额14.72万亿美元,占原始样本进口额的90.3%,包括4 712个HS六位编码产品,占原始样本产品总数的95.8%,共计6 766 622个样本观测值,占原始样本观测值的94.7%,具有较好的代表性。
三、全球进口目的地视角的质量阶梯测算
本研究对2000—2017年全球183个进口目的地的进口质量指数进行降序排列,得到各进口目的地在全球进口质量阶梯中所处的位置,以明确中国的进口质量等级。结果参见表1和图1。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中国着力履行承诺,推进贸易自由化进程,为进口扩张创造了较为有利的制度环境,中国进口贸易占全球进口规模的比重逐步提高,由2000年的3.1%上升到2017年的8.2%,是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进口国。与此同时,中国进口质量等级实现了跨越式提升,由2000年的第145位显著上升至2017年的第38位。在此期间,中国于2008年首次进入前100位,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经济增长的不稳定性增强,中国经济也逐步进入中低速增长的新常态阶段,但经济增速放缓并未对我国进口质量等级的上升趋势造成影响。随着2012年中共十八大提出坚持出口与进口并重,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要求积极扩大进口,进口扩张的政策力度不断加大,我国进口质量等级在波动中渐进上升,特别是在2017年大幅跃升至全球第38位。总体而言,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我国进口贸易实现了量增质提,进口大国地位逐步凸显,已经成为世界优质产品重要的销售市场。
一国的全球进口质量排名代表其进口质量的相对地位,不仅取决于自身的进口质量水平,也与其他国家的进口质量水平有关。进一步,本研究对2017年各国(中国除外)进口份额进行降序排列,分别取市场份额排名前五的发达经济体(美国、德国、日本、法国、英国)和发展中经济体(墨西哥、印度、波兰、俄罗斯、土耳其),与中国的进口质量指数进行动态横向比较。具体参见表2。在五个主要的发达经济体中,与美国相比,中国进口产品质量除2001年外均超过美国,说明中国进口贸易更多反映了对国内供给不足的高质量产品的需求,而美国进口贸易则是为国内高质量产品提供低价的替代品;与德国、日本、法国、英国相比,尽管2000年中国进口质量水平仍然落后较多,但2006年开始向上赶超,之后互有消长,甚至在2012年、2013年和2017年超过了这几个发达经济体。在五个主要的发展中经济体中,波兰的进口质量除2006年外始终落后于中国;墨西哥的进口质量自2003年起被中国超越;印度的进口质量在2004年前后出现了较大落差,使得中印两国进口质量的对比关系以2004年为界形成清晰划分;土耳其的进口质量在2013年及之前的大部分年份超过中国,2013年后因下降趋势明显也被赶超;俄罗斯与中国的进口质量曾在较长时期处于交织状态,但自2015年起也被中国超越。截至2017年,中国进口质量水平已经超过上述五个发展中经济体,并形成了一定的领先优势。
本研究按照用途或技术水平对进口产品进行分类,并分别测算进口质量等级,以2000年、2007年、2017年为时间节点进行比较分析,从产品结构维度掌握中国进口质量变动特征。具体参见表3。从按照用途分类的产品种类看,2000年中国进口质量阶梯位次最高的是消费品(第107名),其后是資本品(第112名)和中间产品(第150名);2007年我国消费品和资本品进口质量等级均有大幅提升,分别达到第47位和第39位,但中间产品进口质量等级下滑至第164位;2007年后,我国消费品和资本品进口质量等级继续上升至第29位和第26位,中间产品进口质量加速上升到第51位,但仍落后于资本品和消费品的位次。就规模而言,2000—2017年,我国中间产品全球进口份额增幅最大,增加了5.8个百分点,资本品和消费品分别增加了4.5和2.5个百分点。
从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产品种类看,2000年我国进口产品质量阶梯位次依次为高技术产品(第59名)、资源型产品(第121名)、低技术产品(第132名)、初级产品(第149名)和中技术产品(第154名);2000—2007年,初级产品和资源型产品进口质量等级下滑,技术类产品进口质量等级稳步提高,尤以中技术产品和高技术产品表现得最明显;自2007年起,我国各类产品进口质量的位次均有上升,截至2017年,我国高技术产品全球质量阶梯位次达到第12名,其后是低技术产品(第31名)、中技术产品(第54名)、资源型产品(第56名)和初级产品(第99名)。2000—2017年,按各类产品占全球进口份额的增幅排序,依次为初级产品(10.6个百分点)、资源型产品(5.5个百分点)、高技术产品(5.0个百分点)、中技术产品(4.1个百分点)和低技术产品(0.8个百分点),显示了我国进口贸易规模扩张偏向于原材料、资源和高技术产品的特征。总体而言,我国初级产品、资源型产品进口份额增长较为显著,中技术产品和低技术产品进口质量提升最为明显,高技术产品在数量和质量上实现了同步提升。
四、中国进口产品视角的质量阶梯测算
为展现中国进口产品质量区间分布,本研究对中国全部HS六位编码进口产品的进口质量进行倒序排列,并以第99和第1分位数进口质量差距衡量中国产品层面质量阶梯长度,以第50分位数表示中国平均进口产品质量水平。表4显示了2000—2017年中国进口产品视角的进口质量阶梯演变情况。2000年中国进口质量阶梯长度为6.008,2017年增长至6.417,上升了6.81%。值得注意的是,尽管中国进口产品质量在多样性增加的同时伴随着最高进口产品质量的上移和最低进口产品质量的下移,但中国进口产品质量中位数从2000年的-0.177增长到了2017年的0.048,上升趋势明显,其中2000—2009年始终为负,自2010年起(2011年、2014年除外)为正,最低值为2003年的-0.186,最高值为2012年的0.083。
对2000年、2007年、2017年三个特征时点的分类产品进口质量阶梯进行分析。从按照用途分类的消费品、资本品和中间产品看,三类产品的平均进口质量均持续上升。其中,消费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从2000年的4.52缩短到2017年的4.17,区间分布表现为最高进口产品质量和最低进口产品质量同时提升,且后者上升幅度更大;资本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先增后减,自2007年起其最低进口产品质量显著提升;中间产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先减后增,自2007年起其最高进口产品质量上升,最低进口产品质量下降。从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五类产品看,除初级产品的平均进口质量先降后升外,其他四类产品的平均进口质量均持续增长。五类产品进口质量阶梯区间分布并无一致规律可循。其中,初级产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的先降后升和资源型产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的先升后降主要受最低进口产品质量变动影响;低技术产品和中技术产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的先降后升主要由最高进口产品质量变动驱动;随着最低进口产品质量持续上升,高技术产品进口质量阶梯长度明显缩短,由2000年的4.22不断下降至2017年的3.61。
五、中国进口来源国视角的质量阶梯测算
为从进口来源国视角展现中国进口质量的跨度和空间分布特征,本研究选择2000年、2007年、2017年三个时间节点对中国全部进口来源国的质量指数进行测算,并基于降序排列绘制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曲线,具体参见图2。通过动态的形态对比,我们发现,中国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曲线较为陡峭,说明来自不同进口来源国的进口产品质量差异较大,但造成进口质量差异的原因在不同时期有所区别。2000年的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曲线右侧端有明显拐点,且向下延伸幅度显著超过左侧端向上延伸幅度,说明质量差距主要来自极少数低质量进口来源国的大幅落后;2007年的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曲线仍以右侧端向下延伸为主,但相比于2000年曲线其右侧端比较平滑,说明低质量进口来源国之间的产品质量差异在缩小;2017年的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曲线有长而平坦的居中阶段,说明大部分进口来源国的产品质量异质性在弱化,同时左侧端形成明显拐点,且向上延伸幅度远远超过右侧端向下延伸幅度,说明导致质量差距的原因已经转变为极少数高质量进口来源国产品质量相对于其他进口来源国的大幅领先。总体而言,中国进口来源国之间的质量差异逐渐缩小,且构成质量差距的主因已由中—低质量差距转化为高—中质量差距。
图3展示了2000—2017年中国及全球其他进口目的地进口来源国的质量区间分布。从全样本层面看,2000年中国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位于全球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中等偏下的位置,且中等质量进口来源国密集程度较低。之后,中国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逐步上移,低质量进口来源国不断减少,中等质量進口来源国增加。至2017年,中国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已经位于全球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的中等偏上位置,高质量进口来源国显著增多,中等质量进口来源国更加密集,低质量进口来源国大量减少。
本研究还考察了细分产品种类的中国进口来源国质量分布情况。从按照用途分类的三类产品看,消费品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的上移始于2000—2007年,资本品和中间产品进口来源国质量阶梯的上移主要出现在2007—2017年,三类产品进口来源国质量异质性均有缩小,且主要源于低质量进口来源国的消失。从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五类产品看,初级产品和资源型产品进口质量区间有小幅下移,高质量进口来源国和低质量进口来源国同时减少,中等质量进口来源国增多;技术类产品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均有上移,且位于全球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的中上位置,尤以高技术产品最为显著。
六、中国进口质量动态演变的结构分解
采用格里利克斯(Griliches Z)等[ 26 ]的分解方法从微观产品层面考察中国进口质量升级演变机制。由于进口产品关系(定义为进口来源国—产品组合)可区分为持续、进入、退出三类,中国进口产品质量整体变动可相应分解为四个方面:一是产品内效应,表示持续进口产品市场份额不变时,由自身质量变动引起的国家层面的进口质量变动;二是产品间效应,表示持续进口产品质量不变时,由产品间进口份额变动引致的国家层面的进口质量变动;三是进入效应,即由新进入的进口产品关系引起的国家层面的进口质量变动;四是退出效应,即由进口关系退出导致的国家层面的进口质量变动。前两种效应的总和是进口质量变动的集约边际,后两种效应的总和是进口质量变动的扩展边际,且产品间效应、进入效应与退出效应的总和称为资源再配置效应,中国进口质量变动分解具体如下:
其中,ΔQt表示中国整体进口质量在t时期的变动,S、E、X分别表示持续、进入、退出的进口产品关系集合,ωrt是进口产品关系r在t时期的进口份额,Qrt是进口产品关系r在t时期的进口质量,ωˉr、Qˉr、Qˉ分别表示ωr、Qr、Q在t或t-1期的均值。当持续进口产品关系的进口质量提升时,产品内效应为正;当质量更高(低)的持续进口产品关系进口份额增加(减少)时,资源由低质量进口品流向高质量进口品,产品间效应为正;当新进入进口产品关系的进口产品质量高于均值时,进入效应为正;当退出的进口产品关系的进口产品质量低于均值时,退出效应为正。
表5显示了2000—2017年中国进口质量变动的结构分解效应以及各效应的贡献度。就全样本而言,进口产品质量指数上升了0.218 9。其中,产品内效应为正,贡献度达到101.81%,说明持续进口产品的进口质量改善是中国进口质量升级的主要动因;产品间效应为负,说明资源由高质量持续进口产品向低质量持续进口产品转移,但变动幅度微小,贡献度仅为-0.74%;进入效应为正,说明新进入进口产品关系的产品质量高于均值,贡献度为1.90%;退出效应为负,说明退出的进口产品关系的产品质量同样高于均值,贡献度为-2.97%。从二元边际视角看,集约边际为正,扩展边际为负,因持续进口产品关系稳定维持,集约边际的正向效果显著抵消了扩展边际的负面影响。总体来看,产品内效应是推动中国进口质量提升的主因,资源再配置效应的影响力度十分有限。
从按照用途分类的消费品、资本品、中间产品三个类别看,消费品在四个维度上的结构分解效应均为正,总效应也最强。资本品的产品内效应和退出效应为正,中间产品的产品内效应和进入效应为正,说明这两类产品进口质量的提升主要源于持续进口产品关系的质量变动,低质量资本品被挤出与高质量中间产品进入是导致其进口质量提升的次要原因。从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五类产品看,仅资源型产品的产品内效应为负,其整体进口质量下降,考虑到中国资源型产品进口质量全球排名的大幅提升,这可能与资源型产品的周期性价格波动有关,即经济下行周期对资源型产品价格造成了负面冲击。低技术产品和中技术产品在四个维度上的结构分解均为正,也使其产品内效应贡献度相对较低,分别为57.48%和77.12%。在初级产品和高技术产品进口质量升级中,产品内效应的贡献度均超过了100%,前者辅之以高质量产品进入,后者辅之以低质量产品退出。
为讨论贸易自由化和金融危机背景下中国的进口质量变动机制,表6分别报告了2001—2002年和2008—2009年的结构分解效应以及各效应的贡献度。在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2001年,全样本进口质量水平上升,产品内效应是质量变动主因;在按照用途分类的三类产品中,消费品、资本品、中间产品进口质量全面提升,其中又以消费品进口质量的高端化最为明显;在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五类产品中,仅资源型产品进口质量出现低端化,技术类产品质量升级优于初级产品质量升级。在全球金融危机爆发的2008年,全样本进口质量水平下降,产品内效应同样是变动主因;在按照用途分类的三类产品中,仅消费品进口质量仍在提高,资本品和中间产品进口质量呈现低端化;在按照技术水平分类的五类产品中,除高技术产品外,其余几类产品进口质量均出现下降。总体而言,贸易自由化和全球金融危机对中国进口产品质量表现出相反的影响效应,贸易自由化背景下表现为比较全面的升级态势,全球金融危机背景下除替代性较低的高技术产品与存在棘轮效应的消费品外,其他各类进口产品质量均呈现降级态势。
七、结论及政策建议
(一)结论
本研究基于2000—2017年CEPII-BACI数据库的数据,从微观产品层面分全球进口目的地、中国进口产品、进口来源国三个维度入手,全面系统刻画中国进口质量阶梯,并对中国整体进口质量变动进行结构分解,总结出如下特征事实:
第一,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后,我国进口贸易实现了量增质提,进口质量等级实现了跨越式提升,中国已经成为世界优质产品重要的销售市场。与全球进口份额排名靠前的主要发达经济体和发展中经济体相比,中国的进口质量已经超越了主要的发展中经济体,与主要发达经济体也互有消长。
第二,从进口产品维度看,中国进口产品质量阶梯长度延伸,最高进口产品质量和最低进口产品质量分别上移和下移,使得进口产品质量多样性增加,中国进口产品质量中位数上升趋势显著。
第三,从进口来源国维度看,中国各进口来源国之间的质量差异缩小,且构成质量差距的主因已由中—低质量差距转变为高—中质量差距。中国进口来源国的质量区间已经位于全球进口来源国质量区间的中等偏上位置,高质量进口来源国显著增多,中等质量进口来源国进一步增多,低质量进口来源国大量减少。
第四,从中国进口质量变动的结构分解看,产品内效应是推动中国进口质量升级的主导因素,资源再配置效应影响力度十分有限。贸易自由化和全球金融危机对中国进口产品质量表现出相反的影响效应,贸易自由化背景下表现为比较全面的质量升级态势,全球金融危机背景下除替代性较低的高技术产品与存在棘轮效应的消费品外,其他各类进口产品质量均呈现降级态势。
(二)建议
上述特征事实对中国对外贸易政策的制定具有重要启示,具体如下:
第一,进口质量提升是中国经济长期增长在贸易领域的必然反映,也是中国进口贸易利得重要的来源,中国未来的进口促进政策应在进口贸易自由化进程中着力推动进口质量升级,通过结构性调整进口关税,优先削减高质量产品进口贸易壁垒,进一步优化进口产品结构。
第二,伴随着中国进口产品质量的整体中高端化,我国进口贸易伙伴将更加偏向于发达经济体,我们应积极利用进口市场优势吸引发达经济体参与由中国主导的贸易安排,在争取和组织优质进口货源的同时,采取以市场换市场的方式用进口带动出口,并谋求谈判筹码。
第三,当前中国进口质量升级的动力仍然有所局限,要继续挖掘进口质量升级动力机制,充分发挥资源再配置效应,引导低质量进口产品的退出和高质量进口产品的进入,不断扩大优质进口产品市场份额。
第四,消費品和高技术产品即使在经济下滑期间也难以出现进口质量降级,意味着中国在针对贸易摩擦采取反制措施时,应尽量避免加征消费品和高技术产品进口关税,否则这部分关税可能会最终转移给国内消费者与生产企业,失去最优关税的意义。
注释:
①消费品BEC代码包括112、122、522、61、62、63六个类别,中间产品BEC代码包括111、121、21、22、31、322、41、53八个类别,资本品BEC代码包括42、521两个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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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陈诗静
Ladder Evolution and Structure Decomposition of Chinas Import Quality
YANG Xiao-yun and DENG Xiao-xia
(School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Chongqing Three Gorges University,Wanzhou 404000,Chongqing,China)
Abstract:The gains of import trade mainly depend on import quality. In order to fully reveal the temporal characteristics,interval distribution and quality span of Chinas import quality,the authors use the relative unit value method to measure the quality of Chinas import products based on the CEPII-BACI database from 2000 to 2017;they construct ladders of Chinas import quality from three dimensions,which are global import destination,Chinas import products and import source countries;and they also decompose the changes of Chinas overall import quality. The results show that,after Chinas accession to the WTO,Chinas import trade has achieved "quantity increase and quality improvement”. Chinas ranking in the global import quality ladder is constantly improving,and China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sales market of high-quality products in the world;the quality diversity of imported products is enhanced,and the average quality of imported products increases obviously;the quality heterogeneity among the import source countries is weakened,and the main cause of the quality gap has been transformed from the middle-low quality gap to the high-medium quality gap;the internal effect of products is the leading factor to promote the quality of Chinas imports,and the effect of resource reallocation is very limited. Based on this,to further improve Chinas import quality,we should,first,carry out structural adjustment of import tariff,give priority to eliminating trade barriers for high- quality product import,and optimize the structure of imported product;second,we should attract more developed economies to participate trade arrangement led by China with the help of our advantages in import market,lead the development of export with the help of import,and seek for more bargaining chips;third,we should continue to explore more driving mechanism for import quality upgrading,give full play to the role of resources redistribution effect,lead the exiting of the imported products with low quality and the entering of imported products with high quality,and increase the market share of imported products with high quality;and fourth,we should try to avoid increasing import tariff against consuming products and high-tech products,and prevent tax transfer to domestic consumers and producers,which will lead to missing the significance of optimum tariff.
Key words:import quality ladder;temporal characteristics;interval distribution;structure decomposition;relative unit value
收稿日期:2020-06-19
基金項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进口扩张背景下的进出口联动机制与出口升级路径研究”(19BJY187)
作者简介:杨晓云(1980—),女,四川省成都市人,经济学博士,重庆三峡学院财经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际贸易理论与政策;邓晓霞(1971—),女,重庆市人,经济学博士,重庆三峡学院财经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际金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