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虚惊

沈伯素

501室老彭搬家走了，整个大楼十来户人家更有些后怕了：因为他丢下了令人紧张的话。

那天老彭搬家，叼根烟，一边下楼，一边牛气哄哄地扯着嗓门说：“你们容不下我，我走。”说话间，“喜洋洋”搬家卡车来了。

见101室木匠小孔对来了“喜洋洋”有点好奇，老彭更加牛气冲天地说：“你们不让我装潢，又不让我在顶楼隔热层搞个房间，好！我缠不过你们，走啦！不过，你，小木匠，噢，还有，你们十来户人家，都别高兴得太早，501室不会空着，过天来的新户主，恐怕你们斗他不过！”

整个大楼十来户人家有些后怕不是没有原因：再来个更不讲理的，怎么办？

这不，才过了十来天，小孔就见一个穿立领夹克衫的大个男人上了楼！

夹克领来的消息经小孔一传开， 401室老唐最紧张，因为他要备课，要写教案，要打电脑，要安静;其他各户也不轻松：一般新户入住前都要再装潢，砸啊敲，这楼都快成危房了，人命关天啊！

那天，大伙聚在楼梯口唠嗑，101小孔忿忿地说：“老彭那家伙也够毒的，他走了，肯定弄了个更难缠的来！”

“是啊！”其他人都响应：“他不是说了嘛，说我们斗他不过！”为了夹克领来的事，全楼都在发愁。

过了一天，楼梯上响起了外号“包打听”的402室小李的声音：“听说新户主姓张，是老彭的表亲，兄弟好几个都有来头，有一个还在政法系统，谁得罪得起！”

小孔年轻火气旺，听她一说，上了两级楼梯高声说：“也不见得斗他不过！如果真要斗，咱们人心一齐，怕谁？他不敢动武！来文的，凭我们唐老师的水平，也别怕！”

401老唐一出门就听见小孔这话，连忙为自己設防：“可别文啊武的，有理讲理，朗朗乾坤，总是有说理的地方。再说，咱们人多，对策就多，三个臭皮囊，赛过诸葛亮！”

议论正进入研究对策阶段，十几双眼睛都忽然发现：远远地，夹克领大个儿来了。小孔不等研究，建议：“老唐，你先对付他说几句。”

老唐还没回复小孔，夹克领已经站在楼梯口，真是猝不及防！到底老唐老练，朝对方说了声：“您好！”想说的话没出口，夹克领先下手为强，笑嘻嘻地朝大伙点头了头，掏出软中华分发起来。

小孔脾气急，接烟时抢先说：“原先老彭住在这里，硬是搞装修瞎折腾，快把楼搞成危房了，你住过来搞装修，得先恢复原状才行哦！”

夹克领并不回复小孔，而是说：“过天，我请大家到501喝茶。”随即请老唐上了楼。

大伙这就更犯嘀咕啦，中心意思是：喝什么茶？还不是想对我们打一阵官腔！大家别理他那套，理直气壮，给他摆道理！

过了两日，双休这天，艳阳高照，整个大楼家家户户室里屋外全都亮亮堂堂，安安静静。501室坐满了各户的代表。

夹克领一边招呼大家就坐，一边给大家发烟;401老唐用刚开的水给大家泡了茅山青峰，淡绿的茶水幽幽地冒着香气。大家都等着，空气有点紧张。爱发言的小孔也闭着嘴，他要看这干部模样的夹克领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夹克领也坐下来了，开始发言：“我是来向大家检讨的！”

气氛同想象的不对号。小孔插嘴说：“过去的事不谈了，重点是今后，501室能不能不再乱敲乱改了？”

“是啊，今后的事，我当然要跟大家商量。”夹克领接着说：“我姓张，在市政府机关工作。大家可能已经知道，老彭是我的表兄弟，他的确有点蛮气，不太讲理。不过，他也的确有些困难。他家人口多，这501只有80平米，儿子又快结婚了，的确挤了些;他想了些歪点子，敲墙扩大面积不算，还想使用楼顶隔热层，的确过分了。”

说过这几句，402室小李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来：“既然你都说老彭不对了，你自己住上去，总不会再折腾了吧？”

老张站起来，抱拳拱了拱手说：“我那表弟是爱折腾！我和他谈过，他已经有所悔过，同意搬家。”

小孔抢过话头：“既然悔过了，认错了，把那些砖头搬下来，把承重墙补上就行了嘛，何必搬家走人？我们都是讲理的人！”

这时老唐憋不住了，也站起来：“老彭住501室面积不够，张同志是他表哥，主动跟他调了房子啦！张同志是政府干部，他跟我说，装潢问题好商量。”

老张这才进一步给大家交底：“我知道大家最最担心的，是楼上的砖和承重墙问题。请大家放心，我明天就派人上去把那些砖块搬下来。”还说，“我就不再装潢了，至于承重墙嘛，我会恢复，而且不砌砖，用木料……”

老张的话没说完，小孔跳起来：“好！我说老张同志，你把木料准备好，恢复承重墙的事承包给我，用一个周末，包给你撑好，你要个什么样，我给你弄个什么样！工钱全免！”

小孔把头一歪，又对大家说：“双休日，有点声音，你们可别嫌我打扰哦！”

至此，一场虚惊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