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流
(1.山东艺术学院 艺术文化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2.南京艺术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长期以来,作为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的重要研究课题,人们在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史论的边界问题上出现了较多争议。作为一门诞生不久的新兴学科,出现这样那样的异议应属自然,也正是由于这些异议的存在,又对当代艺术学学者提出了严峻的现实性课题。在艺术学理论与各门类艺术学之间,存在如何科学辨析二者关联及其分野的问题。由于各种因素的制导,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既具有一定的分界,又出现了突出的跨界现象,如何在现实中准确把握其分界与跨界,已成为影响艺术学理论学科发展的一个重要的制约性因素。基于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各自的学科特性,二者存在明显的差异与分界,分别拥有自身存在的重要价值;又因为二者内在地具有相通之处,其相互交融与互相影响也十分凸显。认识这一特性,对于艺术学理论学科地位的确立及其建设、发展,以及各门类艺术学各自研究的持续与深化,都是十分重要的。
众所周知,艺术学理论作为学科的称谓,并不是一个严格的概念。人们通常称之为一般艺术学、普通艺术学,或者宏观艺术学等等,笔者更赞同一般艺术学的称谓,比较易于厘清与门类艺术学之间的关系。艺术学理论突出地呈现为基础性,宏观性和整合性。作为基础性,艺术学理论可以作为基础性学科,为各门类艺术学研究提供支持;作为宏观性,在艺术学理论范畴里,不仅包括艺术基本理论,同时也包括艺术史研究,艺术批评研究,以及相关理论学科、应用学科等方面的研究,如在基础理论方面,包括艺术美学、艺术心理学、艺术社会学等;在应用理论方面,包括艺术管理学、艺术教育学、艺术传播学、艺术产业学、艺术经济学、艺术创意学、艺术市场学、艺术法学等;作为整合性,艺术学理论对包括各门类艺术学以及相关人文学科在内的许多元素均具有重要的整合作用,使之既呈现出相互之间的同一性,同时又具有各自学科的特性,并依此形成了明确的关于学科性质的界定。在不断整合互融的背景下,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之间呈现出了共存与互融的态势,并共同推进着艺术学科的健康发展。
自一个多世纪以来,在几代人接力式的艰苦努力下,艺术学理论研究步步深入,取得了重要成果。其间,艺术基本理论与艺术史始终是该学科研究的中心,其他分类学科大多属于在艺术学理论本体研究基础上的拓展。从20世纪上半叶始,经过以宗白华等为代表的一代学人的探索与实践,在一般意义的艺术学研究领域中成果卓著。特别是作为艺术学基本理论的研究,取得令人瞩目的成就。但是也应当看到,迄今为止,作为宏观和一般意义上的艺术史的研究不如艺术基本理论研究的成果更为丰富,真正属于艺术学理论学科意义上的艺术史研究尚不够充分。呈现这一现象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作为具有现代学科意义的艺术学理论研究只有百余年历史,人们更多地集中于各门类艺术学及其历史的研究,并且已经推出较多门类艺术学研究著述,这正是艺术学理论研究所必需的基础性建设,这些成果为更广阔的艺术学研究提供了强大支撑。历史发展到今天,人们不再止于对单一门类艺术理论及艺术史的关注,而对更为深入和多元的研究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力求打开视野,深刻地阐释艺术发展进程中更为复杂的课题,丰富和充实对于艺术本质及其发展规律的认知。正是基于此,人们在时代发展进程中,历史性地推出了艺术学理论这一学科,这个新兴学科不仅建构了艺术学体系的整体架构,同时也使各艺术门类研究有了共同的基础和相互链接的可能。
后来,伴随着艺术学学科升为门类,以及艺术学理论的脱颖而出,也就出现了学界部分人对其必要性、合理性的质疑。有人认为,既然各门类艺术学已经有着长期的研究历史,业已完成艺术研究的整体布局,似乎没有必要再出现一个凌驾于其上的艺术学理论;有人担心,推出艺术学理论,势必造成与门类艺术学之间的学科碰撞与摩擦,出现研究进程中的混乱;也有人提出,在国外尚且没有类同的学科设置,我们没有必要作出先例,同时也没有足够的研究成果作为支撑。以上言论,令艺术学理论的合法性大打折扣。
出现一般性艺术研究与门类性艺术研究的交叉与并峙,并不是一个新鲜的课题。一部艺术学研究的进化史始终存在着二者的交叉,其轨迹从来都是既清晰又模糊的,在一般与个别之间从来没有绝对的界限,也不会出现无价值的跨越。人们对艺术层级的划分及其对艺术种类的区别之所以从来都未曾失去兴趣,其根本就在于在艺术这一庞大的系统中始终呈现出无限丰富的美的形态,任何简化的、单一的和孤立的研究均显得苍白和肤浅,唯有充分表现其多样性和丰富性方能凸显出艺术世界本身的巨大魅力。
因而,一般性艺术研究与门类性艺术研究的存在都是合理的和必需的。在二者之间,既存在着分界,也存在着跨界。其分界是必须的,跨界是自然的;分界是相对的,跨界是绝对的,对分界的坚守以及对跨界的认同都是正常的。没有分界,艺术就是混沌的,没有跨界,艺术就是僵滞的。只有分界难以构成丰富多彩的艺术体系,过度强调跨界也会在一定程度上消解各类艺术的特色。艺术通过分界各司其职,将各自属于本体意义的研究持续深化;艺术又在跨界中得到丰富和滋养,将浩瀚的审美创新结晶融入自身,以求获得恒久的衍展。在分界中,二者需要不断获取源源不绝的素养,以使自身本体研究得到持续与深化;在跨界中,二者也需要以坚持自身艺术本体为基础,进而在吸纳各类元素中获得质的变化。
承认分界与跨界的同在只是问题研究的起始,更具核心意义的课题还在于,如何在分界与跨界的交织中,获得观照艺术世界及其理论研究的自由与自觉。
门类艺术学研究不可能取代一般艺术学研究。艺术史论与门类艺术史论具有重要的区别,同时存在大量一致的方面。其同一性主要表现在:其一,都是对艺术活动及其创作活动的研究,以及对艺术发展历史的辨析;其二,都具有科学研究的理性特质,强调共时性研究和历时性研究的交叉。但从学科角度来讲,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是整体性研究与个别性研究的关系,艺术学理论旨在研究属于艺术整体的发展与活动状况,而门类艺术史论则旨在研究其分支艺术的理论建构与历史状况。显然,二者既难以截然分开,又具有重要的差别。有学者将历史上的全部有关门类艺术史论的研究著述全部视为艺术学理论的著作,认定门类艺术史论研究既属于门类艺术学,同时又属于艺术学理论或一般艺术学。这样做显然混淆了个别与一般的关系,模糊了门类研究与整体研究的界限,最终可能导致艺术学整体系统的混乱。
各门类艺术学研究的简单相加也不等同于艺术学理论。作为艺术学理论学科中基本理论的价值显现,较多人们尚可接受,但在作为艺术学理论学科核心部分之一的艺术史研究中,由于其作为一般的普通的和宏观的艺术史成果还不够多,所以留给人们一些口实,认定各门类艺术史的总和即为一般艺术史。诚然,至今不同于门类艺术史的具有整体意义的艺术史研究成果尚不多见,但是,这也不能成为以门类艺术史研究成果相加来取而代之的理由。一方面,在短短百年历史中,人们更多致力于门类艺术基础理论及其门类艺术史建构,是十分必要的,人们正是以丰富的分类艺术理论与艺术史研究,为一般艺术理论及艺术史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而当分类艺术理论及艺术史研究达到一定水准时,作为一般意义的艺术理论及艺术史研究自然会进入人们的视野。从整体来看,不仅作为一般艺术史研究不够丰富、充实和完整,即使一些门类艺术史研究著述, 尚属于对历史上艺术家、艺术作品、艺术现象的单一性梳理,由于缺乏对历史上艺术活动的全方位、跨门类、跨学科透视,尚不能充分做到对艺术衍变宏观态势、发展动因、相关因素、社会影响等等方面的综合性全面认知,这也正是人们要求强化艺术学理论研究的主要意图之一。早在20年前,作为一般的宏观的艺术史研究已经开始实施,由李希凡为主编、中国艺术研究院集体编撰的《中华艺术通史》正是一部这样的成果,它充分表现了作为一般和综合艺术史研究的必要性及可行性所在。
在国外缺乏艺术学理论这一学科称谓并不表明没有相关性研究。国外虽然尚未出现与中国的艺术学理论相一致的学科范畴,但事实上已经出现了大量相关的研究活动及其成果。早在一个多世纪以前,西方学者已经提出了艺术学的概念,开始建构艺术学体系,我国学者不仅汲取和借鉴了国外大量学科概念、范畴及理论,而且长期展开艺术学理论的相关研究,并适时设置了艺术学理论这一学科。从一般学理逻辑来讲,任何一门学科均存在于一个宏观学科系统之中,在学科层级中居于一定的位置,既有凌驾于其之上的更高层级的学科,也有同属于分支学科的同层级学科,还有从属于其之下的低层级学科。在艺术领域,没有各类学科的层级划分,便不存在艺术研究的庞大体系,各门类艺术、各样式艺术便不能建立起有效的链接。正是为此,国家在建构艺术学体系时果断设置了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虽然将其与各门类艺术学相并列,但其研究使命则充分体现为在各门类艺术学研究基础上的整合与提升。
作为一个新兴学科,存在各种争议实属正常。在艺术发展的每一步,总会发现更多新问题,出现新矛盾,同时也会出现一些不理解、不适应。由于艺术学理论研究,特别是作为一般或综合性艺术史研究尚且刚刚起步,还不够充实与完善,只有尽快推出大量具有艺术学理论学科代表性的著述,促其走向成熟,才能充分证明其自身作为一个学科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透过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并峙与交叉,人们看到,分界是正常的,没有分界,便不能建构为一个成熟的学科;跨界是客观的,没有跨界,便无以达到多学科之间的交流与互动。基于分界与跨界并存的现实,如何有机调节学科之间的关系,以求形成灵动与和谐的态势,已成为人们特别关注的课题。其间,如何把握其分界的尺度与跨界的学理依据当然是十分重要的。
在通常的研究中,时常会出现这样两种偏误,或者将宏观意义的艺术研究与门类艺术研究截然分割,形成各自独立的实体,或者将一般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研究视为一体,混淆其差异和分野,如此做,均会将艺术学理论置之于一个十分尴尬的地位。因其二者具有突出的同一性,艺术学理论才能与门类艺术学研究实现跨界,也正是由于其差异性,才要求一般意义之上的艺术理论与艺术史研究与门类意义之上的艺术理论与艺术史研究确认、保持与恪守自身的特质,这正是辩证的统一。失去同一性,艺术学理论作为一般艺术学研究就会失去与门类艺术之间的链接,整体艺术领域将难以构成一个完整的和有机的系统;不承认其差异性,将一般艺术学研究与门类艺术学研究混为一体,看不到其独具的特质,对艺术的一般性或宏观研究也就将失去其意义。
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属于两种不同的范畴,存在突出的差异性,以及分界的严格性。分界,正是意味着两个学科的分野与各自存在的独立价值。作为学科出现的艺术学理论,因其远远迟于门类艺术学研究,因此似乎长期未能引发人们的重视,忽视了其作为重要学科登堂入室的必然性。一旦成为现实,人们就不能不加以考量,艺术学理论是否具备了作为学科独立存在的学理依据。不难看到,艺术学理论或曰一般艺术学已然与门类艺术学在以下几个方面出现了清晰的分界:
其研究目标,艺术学理论研究具有突出的一般性和普遍性,不以某一艺术门类研究为主体,而以更为宏观的艺术现象和规律的研究为基本目标;门类艺术学则以某一门类艺术的内在规律的研究为目标。
其研究原则,艺术学理论研究旨在整体艺术活动中审美与人文精神的坚守,以及对艺术客观规律的科学性认知与探索;门类艺术学则旨在门类艺术审美精神的高扬,包括对各门类艺术独有特质的个性化把握。
其研究内容,艺术学理论较多关注艺术活动的整体性特色,以及与社会各领域各学科的连接,对影响艺术发展的种种因素作出丰富与多元的考察;门类艺术学更侧重于各艺术门类内在的具体特性,以及各艺术样态形式要素的研究与分析。
其研究方式,艺术学理论不以某一门类艺术现象作为研究主体,而对艺术活动的宏观态势予以抽象性辨析,或者对各艺术门类在比较与交叉的基础上实施综合性把握;门类艺术学则通常以某一门类艺术的形式语言创作规律为契点,并以参照和汲取其他艺术门类或学科元素为补充。
同样属于对艺术精神内涵的研究,各门类艺术学研究主要从具体门类的精神性诉求切入,通过对具体作品的语言和形象、典型和意境的创造,探寻其艺术精神的内涵及特质。而艺术学理论一般未必从具体作品及艺术家个体切入,通常是从艺术现象、艺术活动的具有整体的和抽象的视角出发,探寻具有普泛意义的文化特质与艺术精神。
同样属于对艺术形式创新的研究,各门类艺术学的基本任务,在于研究各分支艺术活动及其创作的技巧技艺,这是属于分支艺术学研究的本体职能之一,通过对技能和技艺的研究,剖析属于门类艺术的特有的物质载体与物化形态,以及该门类艺术创作与创新的不断进步与提升。艺术学理论则不专注于艺术门类技能与技巧的探析,而是特别注重对于作为艺术一般的语言体系、艺术载体、创制工具、形式衍变特征等等做出深入地分析。
同样属于对艺术家创作规律的研究,各门类艺术学关注艺术家及其不同门类的创作风格特征及其历史,艺术学理论则不专注于个别艺术家及个别艺术门类的历史进程,而是立于宏观历史进程中,对影响和制约艺术家创作理念与精神的历史风貌、多元动因、多重关联予以剖析,以求获得对艺术创造的多因性和多元规律予以归纳、提炼特色的研究成果。
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之间又呈现为鲜明的交叉与融合,从来也不可能出现二者之间的截然分离与相互割裂。这一方面是由于这二者本身就具备有十分紧密的链接状态,同时又因为人们的研究更多地属于在一个宏观架构上的专注于某一方面的研究,其间即使有所区别和游离,其相互交叉与融合也是必然的。特别是在某些研究领域,二者之间甚至会出现部分的重合,即在研究进程中,出现了一个交叉与共享的地带。属于这一地带的研究成果,无论是专著还是论文,一般均同时具有艺术学理论研究和门类艺术学研究共有的特质,既可以属于一般性研究,也可以属于分支性研究。这种交叉与共享的现象不仅在艺术领域存在,在其他学科领域也是普遍存在的。承认二者之间在其学科特点、研究重心上存在差异的同时,又看到部分研究几乎走向一致和重合,这正是艺术研究的内部规律使然。
一般艺术学与门类艺术学之间的共有地带,可以用两个圆来表示, 二者之间既具有各自的独有地带, 同时又具有相互交汇和共同拥有的地带,具有交叉与共享的意义。
该表的左右,分别表示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而在其中部,属于二者交叉与共享地带,既属于艺术学理论,也属于各门类艺术学范畴,其特质主要表现于以下方面:
第一,以一般艺术学理论为主体的研究,较多融入相关门类艺术学的理论与材料,形成二者在其理论含量及使用材料份量上的基本均衡,可将其看作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交叉与共享的研究成果;如若其研究重心和逻辑体系主要环绕艺术学基本理论,即便使用一定的某一门类艺术的材料,其研究性质应属于艺术学理论,而不属于门类艺术学。
第二,以某一门类艺术学为主体的研究为基础,又以艺术学理论的一般原理为指导,形成二者理论含量及材料份量的基本均衡,其成果既可作为门类艺术学研究,也可视作艺术学理论研究范畴;如若其研究重心及其逻辑体系主要环绕某一门类艺术的研究,即使借重于一定的艺术学理论思想与方法为指导,其研究性质也应属于门类艺术学,而不属于艺术学理论。
第三,以某一门类艺术现象与活动的研究为主体,融入一定体量的其他门类艺术活动的个案与现象,构成比较态势,一般也可视作门类艺术学与艺术学理论共享的研究成果;如若其他门类艺术参与比较的因素较少,则应属于门类艺术学;如若比较双方参与的因素基本相当,则应属于艺术学理论。
这一交叉与共享地带具有边缘性、交叉性、互渗性和动态性。其边缘性,是指这一地带的研究内容大都具有边际化特点,既与艺术学有关,又与门类艺术学有关,呈现为各种复杂内容的共陈;其交叉性,是指这一地带内容及其研究方式是交互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分难解又不墨守陈规;其互渗性,是指该地带的研究方式及其内容可以相互渗融,甚至形成一种新的特质,出现更为新颖的学术亮点;其动态性,即指这一研究领域是可以动态运行的,其研究既可以偏于一般艺术学,又可以偏于门类艺术学,呈现为自由的鲜活性与灵动性。基于这些特性,使得各门类艺术自身既有自我特性的坚守,又可以在其间游移往来,互不拒斥,共处共融。
这一地带的存在是客观的。一方面,人们必须坚守各自学科的特质,这是作为一个学科存在的基本条件和基础,同时又须承认与相关学科之间的交叉与互融,正是这种坚持发展的、辩证的、多元的理念,造就了艺术学理论与各个门类艺术学自身的鲜明特色,而这些并非是对该学科主体精神的背离。
这一地带的存在是必要的,它既不否认各门类艺术基本特质和学科品格存在的必然性,同时又看到了艺术学理论与相关学科之间交叉与互融的必然性。其间,更多是度的差异,而不是质的分野。这样理解,有利于人们在理性和自觉的基础上既能建构各自的理论与知识体系,又能充分汲取和借鉴相关部类和学科的独特元素,使自身获得丰富与充盈。
这一交叉与共享地带的研究活动具有鲜明的特色。一是其内容与形式既不等同于传统的纯粹的单一的一般艺术学研究,也不等同于纯粹的某一门类艺术学的研究,而是显现出明显的跨学科迹象;二是由于此类研究较多地融入了其他学科的内涵,一方面丰富了一般艺术学或者门类艺术学研究的传统格局,使之不仅在学科架构上挣脱了束缚,超出了普通的研究范畴,而且具有了明确凸显的内涵扩张和意蕴外溢的特征,令人们以更为宽阔的视域透视这一愈发纷繁复杂的艺术世界;三是由于该类研究视域的开阔,研究方式的多元,及其材料使用的多样,因而其研究成果也大都具有多义性特征,其价值指向也就具有了普泛的意义。
所以,这一地带的存在又是局域性的,有限制的。尽管其存在是客观的和必然的,但是,首先因其兼有两个学科的特质,具有边缘性,难以成为艺术学理论或者门类艺术学的典型形态,因而又不宜无限扩大。如果将这一地带任意扩展,势必模糊与淡化上述学科的主体属性,如若上述图表中两个圆接近重合,则会导致至少是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全面消解;其次,作为一个独立的学科,艺术学理论既应海纳百川,又需将各种交融而来的元素化解为自身建构的组成部分,其间既有披沙拣金,也应有去粗存精和去伪存真,而不能成为一个大筐,不论哪个学科、哪个类别的研究成果均可以往里面堆放。否则就会失去其作为一个学科存在的科学性与规范性。
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较多从事门类艺术学和文学美学研究的人们开始涉及一般艺术学研究的领域。门类艺术学研究者使得自身门类艺术研究获得延伸与拓展,而从事文学美学研究者则从更为宏观的视角对艺术学理论予以透视,两类专业学者的参与均使艺术学理论研究队伍获得扩充,成果得到丰富,出现了新的气象。这也充分表明, 一个新的相邻学科的横空出世,可带给人们新奇与诱惑,诱使人们在一个新的视域打开路径。即使上述人们只是将部分研究重心指向艺术学理论,也可带来艺术学理论研究视域的扩展。其间,也应注意可能产生的负面因素。一些本应属于门类艺术学研究的成果,如果其艺术学基本理论含量明显不足,却也指称为艺术学理论,则会带来一定的混乱。
对于同时试求在艺术学理论领域有所作为的人们来说,完全可以通过对学科特性的理解和研究方式的适度转换,使其真正进入、或者使部分研究进入艺术学理论的范畴。某些研究成果可能尚属于门类艺术学与艺术学理论交叉与共享的地带,但也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和价值。诚然,在这样一个地带,人们从事研究的交叉与共享属性也是相对的,存在不同量的差异和度的区分,艺术学理论与各门类艺术学仍然需要坚守自身学科的基本特性和价值体系,以求通过对接获取新的质素,改善自身构成,追求学科的完善。
理解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研究领域分界与跨界的意义与原则,依然不是问题研究的终点。唯有遵从艺术学研究的根本宗旨,努力调适艺术学理论与分类艺术学的关系,以求在分界与跨界并存态势下,科学把握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链接,方能促使二者在共处与互融中获得各自学科的深化与展拓,获得同步与协调的发展。
在当下,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共处与互融,不仅是艺术研究的重要学术现象,而且是艺术长期发展的必然趋势。二者是并行不悖的。其本体性研究是主干,交叉性研究是分支和拓展;其本体性研究为交叉性研究提供更丰厚的平台和空间,交叉性研究创造更为宽阔的研究视野,以及源源不绝的多样元素。仅有本体性的一般艺术学研究和门类艺术学研究,而没有更为丰富的交叉性的研究,其研究就显得单一和缺乏驱动力,特别是在信息涌流的当代社会,各种信息和知识结构的相互支撑与驱动已成为常态,没有这种动力构成,各种研究均会显得单薄和难以持续。正是在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的交叉性和互动式研究中,出现了上述交叉与共享的地带,涌现出了一些同属于两类学科的研究成果。在其本质上,它显现出两类学科的内在链接关系,是两类学科研究的不期而遇,同时也为更加丰富的交互研究搭建了桥梁和设置了驿站。其存在并不妨碍各自学科的本体性研究,却同时为丰富多元的本体性研究开辟了新的路径。
实现一般艺术学与门类艺术学研究的和谐共处,还需克服诸多认知的误区:比如, 认为艺术学理论的出现,会使门类艺术学研究失去主体地位,甚至消解。其实,艺术学理论不仅不会替代门类艺术史研究,而且会更多依赖门类艺术研究的积极成果。没有门类艺术学研究,艺术学理论研究也难以与大量艺术实践相衔接,只能漂浮于表层;再如,认为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没有质的区别,因此将艺术学理论研究成果与门类艺术学研究成果混用,哪边需要,就用在那边,并随机变动。这种功利性较强的策略,显然不利于艺术学理论或门类艺术学各自学科意义的彰显,势必导致二者之间的相互掣肘与抑制。
无论艺术学理论还是门类艺术学,首先应强调本学科的基本特色与学科理念,充分显现其学科活力,同时又需科学把握二者之间可以交叉与互融的空间,适时展拓其学科疆域。推进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研究的共处与互融,应当注重其基本策略,特别作为艺术学理论,理应秉持坚守与开放的原则。
坚守主体,应尽力防止出现艺术学理论混同于门类艺术学的现象。无论艺术学理论还是门类艺术学,均应充分坚守自身的主体性,失去主体性也就失去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包括艺术美学、艺术心理学,以及艺术史等,均属于艺术学理论的主体性分支学科。当下应在推进艺术学基本理论研究持续深化的同时,坚持对艺术史研究的高度重视。长期以来,由于部分艺术史研究尚停留在单一的门类研究或史料梳理的层面,很难说明艺术发展中更为广泛、深厚和多样的动因,难以厘清艺术活动中各艺术门类之间的相互连接与支撑,看不到社会政治、经济、科技、文化等各种因素对艺术活动的多元影响。正是在这些方面,较多从事门类艺术史研究的学者,已经开始了在更具深度和广度的学术领域中辛勤耕耘,试图推出具有新的意蕴、新的架构的艺术史研究著述。不少从事宏观艺术史研究的学者正是从具体门类艺术史研究中逐渐转换、脱颖而出的。尽快涌现更多艺术断代史、艺术通史类研究学者,将有助于艺术学理论学科走向新纪元,更多的艺术学研究者将在认知与把握学科主体性的道路上,显现出高度的文化自觉。
占据前沿,是指在对属于艺术学基本理论各种范畴予以坚守的基础上,始终立于本学科学术理论前沿,牢牢掌握本学科理论与历史范畴研究的主动权,引领本学科研究的基本走向,与大批研究者共同完成本学科基本范畴和理论问题研究的深化与展拓,实现在前人研究基础上的大幅度跨进。作为学科的艺术学理论,正因其设置不久,空白点较多,人们在这一领域更容易抢占滩头阵地,掌握前沿课题。无论是作为基础理论研究中的诸多新思潮、新范畴,还是艺术史研究的新方法、新视野,或是大量与社会、经济、科技相交汇的应用理论研究,无论是作为艺术学理论的本体性探索,还是与各门类艺术学、各人文学科的交叉性研究,或是与国外同类学科的比较研究,均具有鲜明的前沿性质,值得学界及学者关注与涉猎,特别对于众多年轻学者,更是大有用武之地。
深度融合,即通过杂取糅合兼收并蓄,探索深化拓展的路径,其中包括,对各分支艺术门类基本元素的汲取,对人文社会学科相关元素的汲取,以及对自然科学相关元素的汲取。艺术学理论对上述方面元素的汲取,不仅体现了与各门类艺术基本特征的深度融合,而且突显其与社会、时代、历史、经济、科技等方面因素的交融。其融合不是简单相加,而是通过跨学科领域的研究,实现与艺术、人文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之间的紧密交融。在研究中,须打破传统艺术研究的窠臼,在各艺术门类予以交叉与互融的基础之上,审视各种相关艺术现象在艺术发展中的地位与意义,以及相互之间的影响与支撑,使各门类艺术在艺术语言、艺术形式、艺术意境等方面,获得深入、细致的观照,推进艺术活动的持续创新。在浩瀚的艺术海洋中探幽索微,将激发更多学者的思维活力,一些学者尝试在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之间寻找更具融合特性的研究空间,不失为一种富有创意性的选择。
互渗互鉴,即依据一般意义上的互渗律,将作为人类认知重要客体和存在物的艺术类别、样式乃至作品,通过接触、熏染、移入等方式和过程,对其他相关存在物产生重要的影响和作用力,以及在相互展现与渗透的进程中,发挥其相互鉴证的效应。正如钱钟书先生在《谈艺录》中所述,通过各种审美方式的渗融,可以达到艺术通感的境界。自古以来,艺术中的通感现象是常见的,客观存在各种艺术形态相互渗融的现象,不同艺术形式及其表现方式的交织以及新质的生成,都是十分凸显的。明代被称作“吴中四杰”的张羽的多首诗作,已对这种联觉思维现象作出了惟妙惟肖的表述。历史上,同时精通和掌握两种或更多艺术样式的艺术家不乏其人。仅仅从单一视角来考察和研究一位艺术家,常常会失之片面。正是由于多种艺术形式及其语言的交互影响,以及多元艺术思维方法的互动与互鉴,促使艺术活动充满着多元创新的情趣,艺术作品积蕴着丰盈且厚重的意味。
和合共生,即指艺术学理论和门类艺术学只有在和合的大环境下,与门类艺术学研究保持和合的态势,相互建设各自的学术特质,彰显各自学科的地位,最终方能获得共同的发展。人们对艺术学的研究不仅在于各艺术门类之间的交融,同时还包括与各种人文社会科学及自然科学的交融。在中国古代社会,当学科理念尚未出现的时候,人们已经将诸多艺术活动与各类人文社会类研究融汇贯通,从中获取了大量创新性元素。而在当代,人们推进艺术与经济、市场及管理的融合,对各类艺术活动的管理机构、体制和方式实施改革,提升了公共文化服务及文化产业的水平;强调艺术与社会风尚、民俗礼仪及文化生态环境的融合,大量具有民间传统和非遗价值的元素得以发掘、彰显,成为艺术创造的重要源泉;重视艺术与教育的融合,探索各类专业科学的教育方式及路径,对于造就大批优秀的艺术创作、研究及管理人才,繁荣创作,满足人们日益提升的审美文化需求,均显现了其重要的意义。
多元辐射,强调的是居于主体艺术地位的研究,同时应具有多元辐射的能力,在积蕴自身特质的同时,又以其特有的优势予以辐射,影响和作用于更广泛的艺术及学术领域,生成良性的催化效应,推进艺术对社会的浸入性作用。包括对社会相关产业的辐射,对环境与生态的辐射,对科技的辐射,对市场及消费的辐射,特别是对人的精神生活及其心理的辐射等,均具有积极的现实意义。基于当代社会各种因素的合力作用,人们在艺术语言、艺术形式、艺术意蕴等层面的不断创新,以及在艺术媒介、艺术载体、艺术传播等方面的日益强化,更使艺术作品日益成为人的审美精神的价值呈现,在社会文化活动与经济活动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推进着全民族所有成员审美能力和人格素质的逐步提升。与之同时,还需实施更广泛的审美文化辐射,通过国际文化交流及艺术传播,加强及实现国与国之间文化与经济交流的健康运行。
关于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二者关系的思考,具有促进与实现学科本体建构与发展的意义。科学与理性地看待艺术学理论与门类艺术学研究的分界与跨界,透析二者之间各自的主体属性及其价值实现,既要把握一般艺术研究与门类艺术研究的共同规律,又应熟悉二者各自的学术特色及其独有规律;既要坚守一般艺术学与门类艺术学研究的各自主体内容和基本架构,又应在二者的交叉地带有所作为,努力创造出更为丰富多元的研究成果。如此做,方能有助于厘清学科脉络,排除横亘在人们面前的误解与蔽障,促使与确保艺术学理论及门类艺术学研究始终走在科学的轨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