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鹰
一
我们都喜欢到菊子家玩,是因为菊子家有个很好看的菜园子。
菊子家在我们院子一片枣子树下面。这片枣树结的都是长枣子,成熟的时候,细长鲜红,很好看,但不好吃,咬一口就像吃了一口米糠那样粗糙,我们就叫这种枣子“糠头枣”。我们喜欢吃那种圆圆的枣子,又脆又甜,像吃一粒糖,我们把这种枣子叫“糖枣”。
菊子家后面那一大片难吃的“糠头枣”对我们不构成任何诱惑力,吸引我们的是她家侧边的菜园子,那里面一年四季都种满了与季节相关的蔬菜,开着不同的花朵,散发着不同的花香。我们喜欢到菊子的菜园边看不同的花,闻不同的花香,听不同的鸟叫,我们更喜欢菊子跟我们说话的时候脸上那两朵笑起来很好看的酒窝。
菊子从来没把我们当做小孩子看,她看见我们就笑着叫我们去她家玩。我们不敢冒然走进菊子家,我们会贼眉鼠眼地溜到菊花家某个角落,仔细打探菊子爸爸在不在家,如果在家,我们抬腿就溜,如果不在家,我们就会嘻嘻哈哈地涌进菊子家里。菊子一边剁猪草做家务一边跟我们说话,做完了家务就带我们到她的菜园子里看各种蔬菜和各种花。这时候,我们会有人主动出去站岗放哨,看菊子的爸爸回来没有,只要看见菊子爸爸的身影从前面出现或听见菊子爸爸咳嗽,我们就一溜烟跑了。
其实,菊子的爸爸早就觉察到了我们经常去他家,也早就感觉到我们很怕他。有一次,他问菊子:院子里那些小鬼螺丝是不是很怕我呀?菊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就说,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看见你就躲。菊子的爸爸长长地叹一口气,不说话了。
我们再次想去菊子家玩的时候,菊子的爸爸正要出门干农活,见到他,我们正要跑,他喊住了我们:不要跑不要怕,你们进来耍吧!我们不再跑了,就回过头去,看见菊子的爸爸手里端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花生糖果和红薯片子,在笑着向我们挥手。我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菊子爸爸就站在门口,给我们每人分了一把糖果和红薯片子。红薯片子是用油炸的,又脆又香很好吃,我们这时候才觉得,菊子的爸爸并没有大人们讲的那么凶恶。
二
菊子爸爸的凶狠,我是听母亲说的。
有一次,我们生产队几个小鬼螺丝去他家菜园子边玩,他们看着一些蜜蜂在一棵白菜花上飞舞,就一个个指指点点地不知说些什么。这是一棵留着做种子的白菜,开着米白色的小花,一群野蜜蜂就绕着那一片白色小花飞来飞去。我们看得入迷了,就打开菊子家菜园的小木门,刚走进去,菊子爸爸背着一把锄头回来了,凶巴巴地大吼一声,吓得我们逃出菜园就没命地飞跑。从这以后,再也没人敢靠近菊子家的菜园了。
当然,大人们所说的菊子爸爸的凶恶并不仅仅是因为这一次吓跑了生产队的小鬼螺丝去他家菜园,还有更可怕的事情让他在我们那一带留下了恶名。
听母亲说,菊子的妈妈和她的姐姐弟弟都是菊子爸爸逼死的。
那一年,菊子只有三岁,发现爸爸经常打她妈妈,打得她妈妈痛哭叫喊,院子里的人知道后就跑来劝阻。菊子爸爸不仅脾气火爆而且还非常古怪,别人来劝阻,他不仅不听劝,还对菊子妈妈打得更凶猛。来劝阻的人觉得自己是在帮倒忙是在火上添油,吓得都不敢劝阻。直到打累了,菊子爸爸才停手。在一次菊子爸爸又狠狠毒打了菊子妈妈之后,晚上,菊子妈妈就不见了。菊子的姐姐找不到妈妈,就带着弟弟去找。当时,菊子正在剁猪草,姐姐就没叫她了。
菊子的姐姐那时候已经十三岁了,她曾听妈妈说过,总是被毒打,不如跳进黄塘死了算了。于是,找不到妈妈,菊子姐姐就牵着只有七岁的弟弟飞跑到黄塘边,果然看到妈妈坐在塘边压低声音哭泣。看到菊子的姐姐和弟弟,菊子妈妈一下子就跳进了黄塘里。菊子姐姐惊呆了,那时候已是傍晚,菊子的姐姐大声叫喊救命,可周围没有一户人家,路上也不见一个人影。想到家里那个凶神恶煞的爸爸,菊子的姐姐突然被一种绝望笼罩,也抱起弟弟跳进了黄塘里。
我小时候经常听母亲讲起这件事。母亲说,那姐姐和弟弟都是被菊子的爸爸逼死的,菊子的爸爸太毒辣了。
母亲的话,我相信其他人家小孩的父母也跟他们说过不知多少遍,可我们还是喜欢往菊子家跑,还是喜欢菊子家的菜园子。
在我读初中的时候,菊子的父亲得了肝腹水,在乡卫生院住了半个月没治好。菊子爸爸得病的时候,菊子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表哥。她表哥叫唐梅,身高有一米八,长得很帅。唐梅是菊子舅舅的儿子,曾多次劝阻菊子爸爸不要打他的姑姑都毫无效果,在一次气头上,忍无可忍的唐梅就把他的姑父、菊子的爸爸狠揍了一顿。唐梅本来一直很喜欢菊子,菊子也很喜欢自己的表哥,可那一次唐梅打了菊子爸爸之后,她爸爸就再也不允许唐梅来他家了。
菊子爸爸病倒后,菊子试着叫唐梅来家里帮助照看,菊子爸爸没说什么,唐梅就住进了菊子家帮助照看自己的姑父。菊子爸爸知道自己得了什么病,家里又只有菊子一个人,就默认了唐梅,还几次暗示唐梅来做他的上门女婿。
三
菊子的爸爸死后,唐梅就住进了菊子家,每天跟着我们生产队出工捞工分,那情形就是要在我们生产队和菊子安家落户了。
我们依然经常去菊子家玩,去菊子家菜园子看她和唐梅种植的各种蔬菜。唐梅的性格特别好,跟我们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我们都很喜欢他,都觉得唐梅已经成了我们生产队的新成员,这让我们莫名地兴奋。
我没想到,我初中快毕业那年,菊子把她家的房子卖给了她的邻居,她要跟着唐梅回到唐梅的家里去了。也就是说,唐梅不愿意做菊子爸爸的上门女婿了。
菊子本来是个孤苦的女子,有唐梅在我们生产队她才有了依靠。可菊子却突然被唐梅说动了心要跟着他回去,菊子亲手将自己刚刚好起来的日子给掐断了。
唐梅的家叫师公井。
菊子跟着唐梅回到师公井后,就建了一栋红砖房子,有了一个家。然后,唐梅就出去挖煤。离师公井三十多里路的一座山上,到处都是私人煤矿,唐梅挖煤挖了不到半年,就自己开办了一家煤矿做了老板。
菊子一个女人,不方便跟着唐梅去煤矿做事,这时候的菊子也刚刚生了一个儿子,菊子就留在师公井守着她的房子和儿子,唐梅两个星期回来一次,这样的日子让菊子很满足,忘记了自己是个孤女。
我姐姐就嫁在师公井隔壁一个村庄,我去姐姐家,就必须经过师公井。菊子跟着唐梅回到师公井之后,我有几次去姐姐家恰巧就碰到了正在田硐里干活的菊子。她见到我,非常亲切,也非常欣喜,再三要我到她家里做客。那时已经快响午了,我拒绝也没用,她已经从田里上岸,非要留我到她家吃饭不可。
我毕竟不再是那个喜欢黏在菊子家里玩的小鬼螺丝了,跟着菊子到了她家,觉得很别扭。菊子见我有些不自在,就说唐梅今下午会回来。也就是这一次,菊子告诉了我她跟唐梅回到师公井的生活情况,让我知道唐梅开办了一家煤矿的事。从菊子的话里,我听得出,她跟着唐梅离开我们那个小塘冲后,她那个家就再也没有人了。开始她确实有些难受,但她太在乎唐梅了,太离不开唐梅了,现在唐梅能给她这么一个好好的家,她也安心了,对父亲的歉疚也逐渐减少了。
四
菊子跟着唐梅回到师公井之后,她那座房子就被买她房子的那家邻居给拆了,菊子家房子后面那一片枣子树也被邻居砍了个精光。菊子家屋后面那片枣子树虽然结的都是难吃的“糠头枣”,但每次刮大风,我们院子里的小鬼螺丝还是喜欢跑到菊子屋后面的枣子树下争抢被大风吹刮下来的枣子。这些枣子我们几乎都没吃,用来 “打仗”,用那些好看不好吃的“糠头枣”去追打我们的同伴。可是,当这些枣子树被菊子的邻居砍掉后,当菊子家的宅基地上重新建起一栋红砖房子后,我们都觉得那座红砖房子就像一块巨大的骨头,卡在我们心里。
菊子离开我们的小唐冲最初那几年,每到清明节,还和唐梅回来给她爸爸扫墓,可过了几年,菊子就再也没有回过小塘冲了。
有一年,我从我姐姐家回来,路过师公井,又碰到了菊子,当时她正在给禾苗除草。那次,我的后面还跟着我姐姐,她要跟我一起回娘家看我父母。姐姐看到菊子,就像被黄蜂蛰了一下那样惊叫一声:菊子!菊子也看到了我们,准确说,她看到我姐姐后,只惊喜地叫了一声我姐姐的小名,然后她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不停地抽泣。
听了菊子跟姐姐的谈话,我才知道菊子看到我姐姐为什么要哭,我才知道姐姐看到菊子为什么那么惊讶。
原来,唐梅死了,在一次煤矿塌方时死了,当时他正在矿井里检查安全。同唐梅一起死在矿井里的还有五个工友。
这种几乎没有任何得力的安全措施的私人煤矿,唐梅的检查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形式。可就是这一次,菊子永远失去了唐梅,也让本来还算富裕的菊子变得倾家荡产。
菊子还告诉我姐姐,按照当地的习俗,她被婆婆当作一笔财产转给了唐梅的弟弟做老婆。唐梅的弟弟我见过,他跟唐梅来过菊子家,和他哥哥唐梅一样高大,但样子长得很横蛮。
五
说不清原因,每次去姐姐家,我都想碰见菊子。可后来经过师公井时,我却再也没见到菊子了,这让我感到很奇怪。
直到有一天,姐姐回娘家,进屋不久,就对我们一家说,菊子死了。
这个消息让我感到非常惊讶。
姐姐说,我听师公井的人说的。
菊子的死,与唐梅的弟弟有直接的关系。
唐梅的弟弟叫唐涛,快四十岁了还没讨到老婆,在农村这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要打一辈子光棍了。哥哥唐梅死后,他母亲就找菊子挑明了她的想法,要菊子转给唐涛做老婆。菊子只有唐梅这一家唯一的亲人了,舅妈对她说了这事,她也没反对,就毫无主张地做了唐涛的老婆。唐涛原本以为自己要打一辈子光棍了,现在漂亮的菊子答应嫁给他,让他觉得喜从天降。
开始那段时间,唐涛对菊子还算好,可不到半年,唐涛就经常向菊子要钱,要了钱就出去打牌,输光了又向菊子要。菊子说没有钱,他就痛打菊子。菊子说的是实话,唐梅虽然让菊子存了一些钱,可在煤矿出事后,那笔钱全部赔给那几个遇难的工友了。唐涛不信菊子的话,唐涛认为他哥哥唐梅开煤矿挣了很多钱,菊子一定还有很多存款,那些钱都是他哥哥唐梅的,他向菊子要是理所当然的事。菊子说再也没钱了他就打她,一次比一次打得厉害。菊子最害怕被打了,唐涛每次打她就让她想起父亲打她母亲的情景,虽然菊子那时候还很小,从没见过父亲毒打母亲的现实情景,但小塘冲的人都说她母亲姐姐和弟弟是被她父亲逼死的,菊子不得不相信,不得不害怕。现在唐涛又是那样毒打她,这让菊子每天都心里发抖。
菊子和唐梅在一起的时候,唐梅从没大声跟菊子说过一句话,更没动过菊子一根手指头。菊子想起唐梅对她的好,想起唐梅对她的疼爱,就再也不许唐涛碰她了。
这让唐涛更不舒服了,觉得菊子还在想着自己的哥哥唐梅,心里就一阵阵难受和悲凉,就更加凶狠地痛打菊子。菊子好几次想趁唐涛沉睡的时候杀死唐涛,可她又一次次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浑身哆嗦。
菊子最终只有一种选择,杀死自己。
一
秋香很胖,胖得像一只冬瓜。
端午很瘦,瘦得像一根豆角。
该技术的技术设备具有较高的稳定性,并且能长期使用,不仅能实现外部存储水资源的效果,也能防止渗透和蒸发水资源[5]。
秋香和端午是表兄妹。
那一年,秋香来帮端午挑砖泥,放土砖,结果就放出了一团火花。
二
端午的家就在我家对门的邓家院子,我们中间只隔着一条田埂,邓家院子的稻田有一小部分就在我家屋门前。
那时候的农村基本上还没通公路,不像现在,什么建筑材料都可以运到屋门口。所以,那时候在我们附近的村庄几乎就见不到一座红砖房子。要想建房子,只能就地取材建土砖屋。
端午想建一座土砖屋讨老婆,可是建土砖屋需要大量的土砖,于是端午就叫来他的表妹秋香帮他挑砖泥,放土砖。那一年下半年,我几乎每天都能见到在我屋门前挑砖泥放土砖的秋香和端午。
砖泥都取自收割晚稻后稻田里的泥巴,选取稻田一个角落,将泥巴翻转过来,再将周围的泥巴用一种叫做拖斗的农具拖到这个地方,然后在泥巴上反复踩动。这样踩泥巴是很费力气很累人的,因此就有人牵着牛去踩泥巴,直到将泥巴踩得很黏很黏了,再将泥巴修整成摊开的棉被那种形状,在田里摊晒几天,等泥巴晒得四五成干了,也就是泥巴里看不到水分了,就可以挑出来做砖泥了。
端午在我家前面那几丘稻田里堆了几堆砖泥。那时农田刚分到户,他从他姨妈家将秋香叫来,将稻田里的砖泥到我家屋门前的枣子园里放土砖,一直忙到打霜的时候。
三
每天一大早,我就看见秋香和端午在忙他们的土砖活了。他们在挑砖泥的地方放了一只破箩筐,箩筐里装着从灶里面拨出来的柴火灰,每次都要在他们挑砖泥的竹篓里撒一点柴火灰,这样挑到放土砖的地方将砖泥倒出来的时候,泥巴就不会粘在竹篓上了。
我家屋门前就是一片枣子树,从远处看,我们的小塘冲院子就是一个枣园。秋香和端午在我家前面的枣园里找一块空地,将砖泥很有序地倒在地上,然后让那些砖泥变成一个个土砖。这时候,挑砖泥的事情就交给秋香一个人去做了,端午就在我们小塘冲枣园里忙着放他的土砖。其实说端午做土砖更准确,可我们小塘冲不这样说,都叫放土砖。端午将一只木框摆在地上,木框就是一只木头做的跟土砖一样大小的模子,端午在木框内壁四周洒点水,在木框里面填满砖泥,还要用脚踩紧泥巴,用手指将上面多出来的砖泥刮掉,再用手掌抹平砖面,最后将木框往上轻轻提出来,这样,内壁洒了水的木框就会很顺利地被拉出来而不会在木框上留下泥巴,于是,一只完整的土砖就留在了地上等着被太阳晒干。端午就这样周而复始地放着他的土砖,秋香就那样不厌其烦地挑着她的砖泥。枣子树上经常有画眉鸟在树上鸣叫停留,有时两只画眉鸟还会啄几下嘴巴,秋香看见了就看着端午,抿着嘴巴轻轻发笑,端午也就心领神会地跟着她发笑。那么劳累的活,两个人居然干得津津有味。
其实我以前从没见过秋香,虽然和端午对门对屋,我却从没听说过他有一个胖得像冬瓜这么吃苦耐劳的表妹。那时候我正在读初中,有一次我问端午,你有老婆了?端午没反应过来,奇怪地看着我说,没有啊。我指了一下在田边装泥巴的秋香。端午笑了一下,那是我表妹。然后又说,她叫秋香。
可是,这之后不久的接连好几天,突然不见了秋香,只看见端午在我的枣子园里弯着腰闷闷不乐地放他的土砖,太累了就站直身子,看着那一堆砖泥发呆。我忍不住就问端午,你表妹呢?秋香呢?端午说,回去了,再也不来了。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着端午阴着一张脸,我知道秋香可能真的不来了。我当然知道秋香那么不怕劳苦帮端午挑砖泥的美好动力,可她怎么突然就不见了呢?
然而过了几天,我又看到了秋香,她正在和端午将砖泥挑到我的枣子园里。由于太胖,她挑着砖泥走在路上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用我们小塘冲大人们的话说,一看就是个好劳力。
这一次,我问秋香,你去哪里了?秋香只是笑得眼睛眯眯的,不愿回答我。再问,她还是不说,还是笑得眼睛眯眯的。
后来我从端午那里得知,秋香是被她爸爸接回去的,她爸爸要她回去相亲。秋香虽然去相亲了,但回来后就要往端午家里跑,被她爸爸拉回去狠狠训了一顿,然后就把秋香锁在屋里不准她出门。秋香是半夜溜出来的,那天,她到了端午家天还没亮。
这一次,秋香就再也没回去了,她一直和端午在忙他们的土砖,忙那些土砖即将带给他们的好日子。秋香帮端午将一只只被晒干的土砖挑回端午的屋门前,整整齐齐地堆放好。快到过年的时候,端午就把他家那栋土砖房子砌了起来,然后,秋香才回到她自己家里。
这时候,秋香的肚子也变成了一座高高的房子,里面住着她和端午的儿子。
四
秋香现在已经接近老妇人了,她的儿子不像她,很像端午,高高瘦瘦的,找了我们小塘冲最好看的一个女孩做老婆。
也不知什么时候,秋香和端午辛辛苦苦挑泥巴放土砖建起来的那座房子,换成了一栋有点洋气的楼房。
我有时候回到小塘冲,如果见到了秋香,她就很亲切地叫我的小名,我们似乎没有一点被时间拉起来的隔阂。我知道这是秋香一直没有忘记她是在我家前面挑砖泥认识我的,那段日子应该一直还沉在她的心底。秋香依旧胖得像只冬瓜。跟我说话的时候,她还是那么大声,那么毫无遮拦,笑得还是眼睛眯眯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