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妍妍
2019年年底,北京市正式在全市中小学和幼儿园全面推行校长职级制。而在20世纪90年代,上海市已经开始试点中小学校长职级制改革,随后,广东省、山东省、四川省等地也设立试点迅速跟进。各地在探索、差异化变革的同时,其最终的目的是一致的,即实现教育家办学。改革不会尽善尽美,校长职级制实施后,校长的角色会发生哪些变化?对其职业化发展将带来怎样的影响?评定的难点和堵点又体现在哪?围绕一系列问题,《教育家》记者采访了北京开放大学校长、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褚宏启。
实施校长职级制难点在评价
《教育家》:校长职级制的实施,打破了校长终身制。这对于校长而言,是利是弊?这项备受关注的改革,给校长的专业化成长带来怎样的影响?
褚宏启:以前,一个人从当上校长开始,只要不犯大错,到退休可以一直做校长,没有校长序列的职业等级,也没有晋级。其弊端就是没有激励机制,校长的工作成绩没有评定,干好干坏一个样,有点像吃“大锅饭”。校长职级制则提供了一个不断向上攀登的职业阶梯。这个职业阶梯对校长有激励作用,让校长之间有一个良性竞争,竞争带来压力,压力带来动力,而且需要符合条件,尤其是干出工作实绩才能晋升。这就给校长设定了准入门槛,从入口再到出口,需要遵循完整的流程,实施科学的管理,使校长走上职业化道路。
实行校长职级制,承认校长是一個职业,这是一个很大的进步。现在全国许多地方,仍然普遍存在重视校长行政级别和身份的现象,而普遍不重视校长的专业建设问题,有人不适合当校长,上去了就不好下来。而在有些地方,由于校长行政级别过高,尤其是一些重点中学的校长,行政级别甚至超过了当地教育局局长,这给教育管理造成了许多难以描述的困难。
实行校长职级制是一项制度变革,目的在于促进校长队伍建设,拉动校长专业发展。全国有几十万所中小学,正职校长有几十万名,是一支非常庞大的队伍。但是,很多校长都没有受过教育管理的科班学习,甚至还有校长没有接受过专业培训。校长的综合素质和办学能力都有待提高。目前,提升校长的专业素养主要有两条路径,一个是通过培训,直接提升其知识水平、专业能力和职业精神;一个是通过制度变革间接提升校长的素质。校长职级制就属于制度变革,在这项改革中,既涉及校长的评价和评级问题,还涉及对校长的培训、管理等问题,所以校长职级制改革属于一项综合改革。其目的在于提升校长的专业化水平,让校长具备实施素质教育的能力,引导校长在学校管理中不只看学生的考试成绩,更关注学生的全面发展以及学校的内涵发展和文化建设。
《教育家》:校长职级制改革本身是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其中校长的评价考核问题可以说是关键。校长的职级应该由谁来评定,怎么评价?
褚宏启:评价不是单一的评价,它涉及很多形式,比如说要到学校做民意测验,还要提交各种材料,凸显校长的科研能力、工作业绩等,考核问题要体现时代的要求。
校长专业标准明确提出了校长的6项专业职责:规划学校发展、营造育人文化、领导课程教学、引领教师成长、优化内部管理、调适外部环境。我们应按照校长的专业标准来进行评价,依据校长的业绩、理论水平、办学实践、专业水平等,遵守各个环节的规则和程序。只看校长单方提供的材料或者听校长讲述都是不行的,要通过多方验证才能确定。因此要研究怎么落地、怎么执行。此外,在给校长评级时,除了教育行政部门,还应有专家、家长代表和社区居民参加,同时在评级时应充分考虑学校的规模、生源情况和办学特色等。
在给校长评级时,还要设定一些准入条件,如在教学一线教过多少年书、做过几年学校中层管理人员等。有些人担心实行校长职级制后,校长没有了行政级别,将来向教育官员转型的通道会被堵死。这种担心其实大可不必,从以往经验来看,校长岗位调往行政机关做教育官员的人毕竟属于极少数。
校长职级制改革不可一蹴而就
《教育家》:经过20余年的推进,校长职级制呈现出两极分化局面。有些地区开展的“轰轰烈烈”,校长职级制改革已见成效,有些地区却是停滞不前。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呢?
褚宏启:校长职级制的实施,需要各种各样的条件,也会面临很多挑战。
从外部因素看,主要包括薪酬待遇问题、当地主要领导是否重视、平行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等。中小学校长职级分特级、高级、中级、初级,职级不同,绩效工资不同。这就涉及当地的财政局等多个部门,是否愿意为此提供支持?经济落后地区由于财政状况差,很难推进校长职级制,所以校长职级制的开展多是在经济比较发达的区域。还要看各地对校长职级制的认识程度如何,涉及哪些部门。如果一些部门如组织部门、人事部门等不愿意推进此项改革,或者当地主要领导对此不感兴趣,校长职级制就很难启动。
从内部因素看,改革会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如校长的评价考核较难,处理不好的话可能会引发各种矛盾。在开展的过程中,有些地区职级制改革的宏观政策是正确的,但是推进方法可能不当,最后效果也并不好。校长职级制改革要想在全国展开,其制定的标准、程序应当是合理的,不能出现偏差,而这二者实际上都具有挑战性。而且很多具体的细节并不像我们想得那么简单,需要教育行政部门认真思考,给出合理的方案,才能兼顾各方,让大家都认可这件事。总之,校长职级制改革需要一个漫长的过程,不可能一蹴而就。
《教育家》:校长职级制的目标指向,是要专家治校、教育家办学。在校长最需要的自主管理权上,应如何放权于学校,让校长发挥作用?
褚宏启:我们国家的教育管理体制改革主要包括两部分,一部分是中央向地方放权,一部分是政府向学校放权。改革开放40多年来,可以说是中央向地方放权做得相对比较好。例如基础教育“两级管理、以省为主”体制就比较成熟,落实得也比较到位。当然要加强省级统筹,毕竟各个区县的经济状况不一样,对一些经济力量较弱的区县,特别是贫困县应给予更多的资金支持。
政府向学校放权,目前可能做得还不够好,比如对学校管得过多,官僚主义、形式主义较严重。简政放权,无论是将来还是过去,都希望政府的职能转变,这也是教育治理体系和教育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方面,要允许学校自主办学。如果校长职级评出来之后,又不给校长自主权,校长职级制自然也就发挥不了多大作用。
政府管理学校的方式和不同学校校长的成熟度及其职级应当对应,管理措施也要根据实际情况区别对待。比如对特级校长来说,政府就可以管得少一点,因为特级校长的能力很强。而对于初级校长,政府就需要多给予指导与帮助。这样的话,通过对不同成熟度的校长分类指导、区别对待,政府可以更好地管理学校,并优化与学校的关系,而不是搞“一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