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袋鼠交换灵魂

夏商周

四年级男生戴肯力最怕跳高测试了，60厘米高的杆怎么也越不过去，他决定拜袋鼠为师。爸爸带他去见袋鼠饲养员王叔叔，王叔叔哈哈大笑：“你姓戴，袋鼠一定会教你的。”

呼，王叔叔把一筐白菜奋力掷向袋鼠园，袋鼠们纷纷跳着去抢，有只袋鼠一下子跳了好几米，白菜还没落地，就被它接住了。王叔叔问：“戴肯力，你学会了吗？”

戴肯力傻眼了：“我又不是袋鼠，怎么学呀？”

王叔叔说：“其实，最好的教练是袋鼠F，但它不合群。”他指了指东北角，那里坐着一只大袋鼠，背对他们，一动不动。

王叔叔用26个字母挨个给袋鼠起名字，要是袋鼠A死了，新生的第一个袋鼠婴儿就顶替这个名字，由于动物园的袋鼠从来没超过18只，因此几十年来，从来没有一只袋鼠叫袋鼠Z。

戴肯力走到那只袋鼠身边，见它体形消瘦，毛色黯淡，忍不住弯腰问：“你是不是病了？”

“你要和袋鼠交换灵魂，才能跳得和袋鼠一样高。”那袋鼠转过头，望着戴肯力说。

戴肯力吓了一跳：“你会说话？”

“不，是你听懂了我的话。”那袋鼠站起身，彬彬有礼地回答。戴肯力发现它的个头比其他同伴都要高大。

“怎么交换？”

“我们只有同时梦见月光森林，才能交换灵魂。”

戴肯力回到家，晚上月亮出来了，他爬上窗台看，直看得月亮不好意思，钻进云肚子不出来了，然而并没有梦见月亮。一连三天都是如此，第四天晚上，戴肯力开始对着月亮朗诵含有“月”字的古诗：“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帷。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还是没有一丝月光飘进他的梦。

戴肯力跑进动物园，在西南角找到袋鼠F。

“不对呀，我天天梦见月光森林，一定是你的心还没有变成月亮。”袋鼠F的眼角滚出了泪珠，像生出了一个小月亮。

“你是不是想澳大利亚的家了？”戴肯力问。

“孩子，”袋鼠F哽咽着说，“是我想和你交换灵魂呀！”

戴肯力很难过，去问王叔叔，袋鼠F有什么伤心事。王叔叔反问：“动物有心么？”

当晚，戴肯力怎么也睡不着，袋鼠F的悲伤模样老是挂在眼前。突然，轰的一声，一条瀑布冲进窗户，吓得戴肯力一跃而起。不是瀑布，是月光。那月光亮得像水晶，叮叮咚咚地铺向四周，除了发呆的戴肯力，全世界全都融化成了月光的森林，林间的月光像雾一样袅袅飘荡。

戴肯力在森林里茫然地走着，没有一只鸟，没有一声虫鸣，森林里除了月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忽然，一只大袋鼠跳跃而来，肚子上的育儿袋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眼珠滴溜溜乱转。

“小袋鼠！”戴肯力兴奋得大叫一声。

叫声催起一排涌起的月浪，母袋鼠像被吞没了一般，化成月光消失了。戴肯力大惊，四处寻找，哪里还有母袋鼠的身影。

“戴肯力！”袋鼠F忽然像雄狮一样飞跳而来，目光炯炯，与白天判若两人，月光披在它身上，仿佛闪亮的铠甲。袋鼠F吐出一团巴掌大小的袋鼠形月光。戴肯力有样学样，竟然也轻轻松松吐出了自己的灵魂，耳朵大小的人形月光。

袋鼠F一口吞下人形月光。戴肯力抓住飘悠悠的袋鼠形月光，也一口吃了下去。他试着双脚一蹬，天哪，他跳上了半空，再在树干上一踩，呼地跃出森林，直入云空，再在云彩上一点，砰，竟然撞在南天门上，痛得他哎哟一声跌下来。

戴肯力醒了，发现自己躺在床下，窗外月光如水。他爬起來，轻轻一跳，砰，一头撞在天花板上，痛得他……不敢叫，生怕吵醒了父母。他控制好力度，脚微微一点，跳上了窗台，再往前一跃，跳到了8米远的对面墙角。哈哈，袋鼠附体，灵魂交换成功啦！

第二天一早，爸爸妈妈见戴肯力双手缩在胸前，跳着上厕所，跳着来餐桌，跳着去上学，都夸他学得好认真好努力呀。到了车站，戴肯力见公交车迟迟不来，嗖地一跳，顿时越过大片脑瓜，落到12米远的空地上，再一跳，13米开外，再一跳，又飞了14米……霎时惊呼四起：“袋鼠人？袋鼠人！！”人群围观、拍照、追赶……戴肯力那个得意呀，跳得更起劲了。

当他越过围墙，落到校园里的时候，全校轰动了。戴肯力径直跳进体育老师办公室，高喊：“补考！补考！”全校师生蜂拥围观，戴肯力三个小碎步一助跑，嗖地一跳，哇，5米高，轻盈地落在沙坑里，一粒沙子都没溅起，老师和同学们呆了10分钟才拼命欢呼。

不过，当一整天都双手缩胸、跳着走路、连肉也不想吃后，戴肯力就想变回来了，好在他的嘴能继续说话，双手能正常动作，对生活和学习没多大影响。

戴肯力决定本周开开心心地做个袋鼠人，周末把灵魂换回来，谁知爸爸回家的第一句话就把他吓了个半死：“有只袋鼠会说话了，闹着要当保安队长，现在被关起来了。”

啊？戴肯力差点被嘴里的胡萝卜噎住。爸爸生气了，把一块肉塞进他嘴里：“你可以学袋鼠跳，但不能学袋鼠吃素。”

哇，戴肯力把肉呕吐出来。妈妈冲爸爸发火了：“谁叫你带他去学袋鼠跳的？补考是过了，可是却成了全世界的笑话！”

“总比王叔叔好，”爸爸叹了口气，压低嗓子说，“王叔叔疯了，进精神病院了。”

根据爸爸的描述，上午，王叔叔进袋鼠园喂食，袋鼠F走上去，把王叔叔拉到一边，嘀嘀咕咕地不知说了啥，王叔叔惨叫一声，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指着空气不停地叫：“你会说话？！你会说话？！”

混乱中，那只大袋鼠悄悄溜进园长办公室，对园长说：“我要当保安队长。”园长当场昏厥，保安们一拥而上，大袋鼠拳打脚踢，但它跳不高跳不远，只能像人类幼儿那样碎步小跳，没两下就束手就擒了。

“完了！”戴肯力跳起来大叫，砰，一头又撞在天花板上，痛得他不得不把交换灵魂的秘密捅了出来。

一家三口立即赶往动物园，却见会议厅灯火通明，欢声阵阵，园长正在给袋鼠F披绶带，绶带上写着“超级导游”四个字。

园长拉着戴肯力的手连声问：“你是不是拿走了袋鼠F的跳功？”

“是呀，他是个好老师，把全部本事都教给了我，自己却越来越惨。”

“是你教会他说话的？”

戴肯力点点头：“我不是好老师，只教了一点点，所以我的口才还是这么溜。”

四周笑声一片，园长邀请戴肯力周末到动物园来上班，跟马戏团的动物们一起演出，报酬丰厚。会袋鼠跳的小演员和会说话的袋鼠导游吸引了无数游客，动物园那个人潮呀，百年未有。

第三个周六下班后，戴肯力找袋鼠F，要求换回灵魂。

袋鼠F边嚼牛肉干边回答：“我早就不做月光森林的梦了。”

戴肯力一屁股跌在地上：“难道我要跳一辈子吗？”

“当明星不好吗？”袋鼠F嘶嘶一笑，“集人类文明和袋鼠特性于一身，你会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的。”

“可是，世上只有我一个袋鼠男孩呀。”戴肯力抽噎地回答。

这时，袋鼠F买的书送来了，戴肯力跳上去一看，《自我营销秘诀》《怎样讨老板喜欢》《高情商实训教程》……袋鼠F拿起那本《怎样讨老板喜欢》，边啃鸡腿边读起来。看那满嘴流油的馋样，戴肯力从未这样恶心过。

又过了一周，爸爸忽然说：“袋鼠F跳槽去了念一公司。”原来，袋鼠F出名后，每天都有很多老板去动物园挖他，他却统统拒绝，反而主动向处理污水的念一公司求职，当上了董事长娱乐助理。

戴肯力放学后去找袋鼠F，只见他西装革履，一派绅士模样。

“那些书真有用啊。”戴肯力惊叹说。

袋鼠F笑眯眯地回答：“是我学习做人的精神太顽强了。”

戴肯力看著袋鼠F的胖脸，里面仿佛装满了油珠子：“你不想再梦见月光森林吗？”

袋鼠F沉默了好一阵，才说：“如果月亮把我们抛弃了，我们就永远别想换回灵魂了。”

戴肯力跳着恨恨而去。

几天后，电视里突然播出惊骇新闻：“袋鼠人绑架了念一公司董事长，警方正全力追捕，市民如有消息，立即报警。”戴肯力惊得一下跳上五楼阳台。

当天深夜，戴肯力接到了袋鼠F的电话：“明天一早，到万叶山庄来，地址是……不要告诉任何人。”

第二天，戴肯力没去学校，直奔100公里外的万叶山庄，那是念一公司董事长的私宅。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坐着轮椅，正在草地上和一只小袋鼠玩耍。男孩把一块饼干抛到空中，小袋鼠纵身一跳，张口接住，男孩哈哈大笑。

“那是我儿子。”袋鼠F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轻声说道。戴肯力回头一看，发现袋鼠F没有穿人的衣服。原来，一年前，袋鼠F的儿子刚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饲养员偷卖给了念一公司，袋鼠F的妻子袋鼠H抑郁而逝，袋鼠F万念俱灰。在与戴肯力交换灵魂后，袋鼠F成了动物园的红人，他调出了两年前的监控视频，查出了买家。

“我和你交换灵魂，就是为了救我儿子。”袋鼠F盯着草地上欢跳的小袋鼠，眼角突然滚出一颗月亮般的泪珠，哽咽道，“可是，如果我带走它，这个小男孩会很伤心，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戴肯力只觉鼻子发酸，他抱住袋鼠F的腰说：“我错怪你了。”

袋鼠F笑了：“我保证，如果我们再次相聚月光森林，我一定把灵魂还给你。”

当天晚上，电视里突然播出新闻：“袋鼠F释放了念一公司董事长，后者原谅了袋鼠F。袋鼠F接受邀请，永远居住万叶山庄，和小袋鼠一起陪伴念一公司董事长的小儿子成长。”

三天后的夜里，月亮走过窗前的时候，戴肯力发现地板上又长出了森林。森林像羽毛一样围拢他，他看见自己在林间跳跃，溅起一蓬蓬月浪。鸟在叫，兽在跑，溪水在歌唱，月光森林一片欢腾。

忽然，两只袋鼠蹦蹦跳跳着飞奔而来：“戴肯力，我带儿子到你梦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