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的旅行

2020-08-04 11:00马晓康
诗选刊 2020年7期
关键词:旗帜星辰列车

马晓康

一切我所向着自然创作的,是栗子,从火中取出来的。

—— 海子《阿尔的太阳》

错 觉

列车一路向南,穿过那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

每一株植物的根都紧抱着一团泥土

每一个陌生人也将行李紧紧搂在怀中

那些路过的山山水水,与我们擦肩而过

疲惫的人群迎来了默契的沉默

这便是我们眼前的生活——

看到了,也听到了,更经历了

它时而让我感觉富足,时而感觉两手空空

送 别

哦,世界被刷新了一遍

仅仅用家乡话说了声再见

两个聊了一路的朋友

就重新成为了陌生人

这一瞬间,分开了未来的几十年光阴

在命运的岔路口,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

又一位老朋友,被我送去,沦落天涯

奇迹,正悄然来临

你我都知道,这喧嚣的世界

让每个人都变得怯懦

爱,变得如此局限,如此难以启齿

不要怪他的一言不发

不要怪他环抱双手望向列车窗外

在这些飞速倒退的风景里

那些意想不到的奇迹,正悄然来临

生 命 线(之二)

让泛滥的生命学会循规蹈矩

命运,就被捏成了一条贯穿南北的线形

他望着窗外,山冈上孩子一般高的树

仿佛一支在风中舞动的旗帜

旗帜上并没有图案,只是密密麻麻地

写满了山冈见证过的远方和黑夜

譬如茂盛的植物们,在一夜间变黄

或是大风仓皇逃窜,被卷上天空的断枝重新落下

人们常说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大概,就是这面旗帜的形状吧!

鸟 巢

今天,野花在阳光下肆意绽放

一只黑鸟飞回它遗弃在冬天的鸟巢

它一定从南方归来,见过黑马的尸骨

而今,火车载着南下的人群,和那些被遗忘的歌声

没有人关心那些陨落的星辰和众神

乌云和雨都已散开,光和暖不再是虚幻

黄 昏 颂

黄昏里的古人即将走向梦境

而黄昏里的我们,将在黑暗中拥抱、啜泣

如果乘坐的列车没有叮当作响的车轮

人们便是习惯沉默的,像日复一日的生活

醒来的古人搬运木头,去山上建庙

直到自己行将就木,直到自己也是其中一块

而沉默的人们继续沉默,哪怕石块投入的涟漪也是沉默的

黄昏下,黑色的树杈映照在湖面上,黄昏也是沉默的

等 待

如果梦是我们的第四个维度

那这一生所经历的,已远超几个世纪

被水泥覆盖的,被深深的野草所覆盖的

露水,不计较季节与场地

偶尔听到火车声、马蹄声

像深夜里熟睡的婴儿,接受母亲轻轻的拍抚——

远方的我们,正等待着现在的我们

窗 外

火车穿过乌云密布的城市

狂风中的火车是那样的孤独

暴雨将人群砸得沸腾起来

火车像一艘飘摇在海上的小船

一位母亲惊恐地望着窗外

她的怀里抱着仍在熟睡的婴儿

听 见

每一次旅行,我都会选择一段音乐

借此希望偷听到世界的真相

我不想与人交流太多

只想陷进音乐的意境中沉思

如果它是安静的,世界就是安静的

如果它是忧伤的,世界就是忧伤的

请原谅我的偏执

在深圳,某一个失眠的夜晚

我听见千万户人家的喧嚣与爱

如同浩瀚的星空,生生不息地运转

再写红月亮

我曾不止一次写到红月亮

红月亮就像我的老朋友

那些让我惊慌和恐惧的事物

不再显得拘谨

红月亮只在我的记忆里

照耀著悲伤、柔软的一切

红月亮适合出现在风高之夜

月光下作响的树干,像高渐离击筑的手

在地面上闪动的波光,是荆轲赴死的脚步

在红月亮深处,传来阵阵黑马的嘶鸣……

记 忆 颂

他仍然守着他的记忆

像一位老人守着年轻时的归宿

可是为什么,他仍会在夜晚打湿枕头

泪点,多如一生中忽略过的星辰

低 谷

他们习惯,把遭遇过的各种不幸

简化成两个字——“低谷”,可是

“低谷”的两端没有高山

在它的深处,也从不滋养任何植物

它只是一条充满雾气的枯林里的夜路

如果可能,在路的旁边,还有一条

泛着月光,静静流淌的河流

矛 盾 体

信奉神的教诲

却已很久没有仰望星空

想做一个恶棍,却放不下孔孟的客套

看到杜鹃啼血,却不敢开始一场逃亡

面对麦子荒芜,死气沉沉的大地

我竟沉浸在了某种丰收的喜悦

现在的我,比海子虚长两岁

我没有为姐姐们写诗

想一个人去德令哈,却害怕面对死亡

致 梵 高

到南方去,做火中取栗的人

给不幸者以麦田

给夜间迷路的人以无尽的星辰

太阳、乌鸦、向日葵都是可以发光的燃料

人们呼吁火焰,向往一个燃烧的世界

这些浮夸的信仰,因为一只耳朵而崩塌

这是一个怯懦者的世界

细腻的美好禁不起推敲

这世界,远比您的外表粗糙

(选自《山东诗人》2020 年春季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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