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发局

染澈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老槐树的枝丫上冒出几茬嫩芽。风微微一吹，迷了双眼。他决定去理个发，修剪掉多余的枝干，换个新造型。

老槐树招呼了一辆拖拉机。司机师傅是头黑牛，他用粗犷的嗓音问道：“去哪儿？”

老槐树这么大的体积，小的理发店可容不下他。他想了想说：“去最大的一家理发店。”

“那得去慢吞吞大街上的理发局，它是一点点小镇上最大的理发店。”说完，黑牛师傅一脚油门，拖拉机一溜烟地把老槐树拉到了理发局。

这理发局好气派啊！扇形的大门紧闭着，只能透过围墙瞧见里面高耸的大楼，墙面上镶满了锃亮的贝壳。一面红白蓝三色鲤鱼旗随风飘扬，像条彩色的丝巾。门口立着的不是招财猫，而是两尊石狮子，耀武扬威地盯着每一个路过的行人。

“欸——你预约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蹦出来，把老槐树吓了一跳。

老槐树朝四下望了望，周围空无一人，只见石狮子怒目圆睁，伸出一只爪子拦住他。老槐树一头雾水地问：“预约？什么预约？”

“理发局需要提前预约才能进去啊。”石狮子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吐出一张预约单。

老槐树扫了一眼预约单上的号码，顿时瞪大了眼睛，结结巴巴地喊起来：“1……1……1476？我前面排了1475个人？”

这得等多久啊？等到蝉攀上枝干鸣叫，冰淇淋融化在烈日里，老槐树头上又长出几茬树叶，终于轮到他了。

天还未亮，老槐树迫不及待地冲到理发局，把预约单扔到石狮子面前，昂着头说：“喏，这下轮到我了。我可以进去了吧？”

石狮子没有说话，而是一口把预约单吞下，嚼了两下，吐出个纸片人。纸片人撑着油纸伞，轻飘飘地落到老槐树鼻尖上，瓮声瓮气地说：“跟我来吧。”

老槐树跟在后面，望了望悬在头顶的烈日，不禁发出疑问：难道纸片人也怕晒黑？

踏入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一幢楼，笔直地插入云霄，入口由十几级大理石台阶连接着。台阶的延伸处是座喷泉池，水流汇聚成一道道水柱，在半空中崩裂成几朵水花。十几个滑滑梯座椅整齐地码在水池边。

“来，这边躺下。”纸片人恭敬地把老槐树引到滑滑梯座椅上，“请稍等一下，我这就去叫洗头小工来给你洗头。”说完，倏地消失不见了。

等了一会儿，从楼里走出来数头白象，在台阶上依次排好队。只听一声哨响，白象将鼻子伸到喷泉池里吸足了水，再一齐喷向老槐树。

水哗啦啦浇在老槐树的枝叶上。老槐树总算知道纸片人为什么要撑伞了，原来他怕淋湿呀。

不过，这点水只浇湿了老槐树的刘海。于是所有的白象都过来帮忙。从低到高的台阶上，依次站着小小象、小象、中象、大象、巨象。他们喷洒出来的水，几乎要淹没整个理发局，才勉强浸透老槐树的枝干。

水珠有节奏地打着拍子，滴答滴答落在地上，老槐树头上像是扣了顶水草帽子。白象伸长鼻子，用力在树叶间搓呀揉的，把附在树叶上的小虫子呀，鸟呀，通通洗干净了。

“洗得可真干净呀！我上次洗头还是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大风差点把我的腰给吹断了。”老槐树对白象的洗头技术啧啧称贊。

纸片人抱了本画册飞过来，向老槐树展示各种新颖的发型：“你要做个什么发型呢？”

热了一个夏天，差点闷出痱子，老槐树不假思索地答道：“清爽点的就行。”

纸片人唰唰唰用笔记在胳膊上，转身飞走了。没过几分钟，一窝老鼠划着船，扛着梯子来了，敏捷地顺着梯子爬到老槐树上。树冠最高处，连梯子也够不着的地方，老鼠们就荡着秋千跃到树枝上。这群老鼠是最好的理发师，他们不需要任何工具，只需露出尖锐的牙齿，再粗糙坚韧的毛发都能变得服服帖帖。

老鼠们灵巧地穿梭在树丛里，啃下一茬又一茬树枝。等地上堆满树枝，老槐树的发型也就剪好了。

老槐树感到脑袋轻盈了不少。尤其是透过纸片人举起的镜子，瞧见一头潇洒利落的短发后，他忍不住嘴角上扬，露出两颗洁白的大门牙。

见老槐树笑得一脸灿烂，纸片人顺势推荐几款新研制的染发剂：“你想要染个什么颜色呢？牛奶薄荷、酸奶杏仁，还是赤焰玫瑰呢？”

老槐树对理发局的洗发和理发项目感到很满意，忍不住对染发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想着换个新发色，也许能增添几分帅气，便说：“那就来个牛奶薄荷色的。一到秋天，树叶变得枯黄蜷曲，像是顶着一窝鸡毛，我才不要哩！”

话音刚落下，一群老鼠乘着滑翔翼，盘旋在老槐树上空，掏出枪，瞄准舒展的枝叶，“砰砰砰”射了几枪。

这是怎么一回事？老槐树来不及躲闪，只能任由子弹落在头上。他紧紧闭上眼睛，直到声音逐渐退去，才敢睁开眼。只见头上遍布墨绿的火山泥，泛黄的叶片焕然一新，恢复了明艳亮丽的色泽。

嚯，他们这是在染发！老槐树悬着的心刚放下，纸片人一把抓过枝条，放进一个硕大的烤箱内。这烤箱几乎有一层楼那么高，紧挨着大楼，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高楼的一部分。

不明所以的老槐树直勾勾地盯着纸片人，心里一阵紧张，生怕一眨眼从烤箱里扔出来几枚炮弹，把他炸得外焦里嫩。

纸片人瞧出了老槐树的不安，调节好温度和时间后，向他解释说：“枝条还湿着，加热烤一下，就会拥有海浪般优美的线条。”

顶着一头湿漉漉的枝条总是不太好，老槐树耐心地等待着最后一道工序。可是当他喝完一壶又一壶茶，枝条还没有烤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不同于茶香的味道，老槐树用鼻子嗅嗅，顺着味道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烤箱冒出几缕青烟，随即大喊道：“哎呀，不好了，烤过头了！”

一时间，原本井然有序的理发局乱作一团。白象抻着鼻子，吸足了水浇在老槐树头上;老鼠将纸片人拆开，折成扇子，给老槐树扇风降温;还有些顾客顶着半黑半白、长短不一的头发，齐刷刷钻到滑滑梯座椅下面，生怕自己的头发也遭了殃。

经过大家的齐心协力，老槐树的树枝总算保住了。

临走时，石狮子望着老槐树的爆炸头，憋住笑：“为了补偿您的损失，本次消费免单，另外附赠十张理发券，可以随时使用。”

老槐树一听，连忙把手背过去，坐上拖拉机扬长而去，他再也不敢去理发了！

这天傍晚，一点点小镇上飘荡着一股牛奶与薄荷的味道，像一阵清凉的风，裹挟着些许温柔的气息，拂过每个居民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