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广颂
据修于乾隆年间的泉州地方志《马巷厅志》载,当地有个平民叫許文衡,他的女儿许初娘姿容秀美、性格恬淡,因丈夫从军远行而回娘家居住。
后来战乱频发,一众豪强携带家眷来到这里,占据百姓的房屋。许文衡的家分前后院,前院住着大将郑泰的家奴。许初娘怕惹到他们,从不到前院去,每次都从后门绕行。然而是祸躲不过,郑泰的儿子郑缵绪听家奴说许初娘貌美,便来偷窥,见后果然心旌摇曳,第二天送来金银珠宝,倾诉爱慕之情,被许初娘严词拒绝。
郑缵绪见利诱不成,干脆半夜爬墙溜进许初娘的房间。许初娘喊不醒隔壁的父亲,便大喊“抓贼”,邻居们拿着火把赶来,郑缵绪吓得抱头就跑。他越想越气,又怕邻居们起疑,次日一早便命家奴捣毁前后院的隔墙,然后劈开自家箱柜,扬言其中财物被盗,既解释了“抓贼”的缘故,又顺便嫁祸给许文衡。
许文衡被抓到官府严刑拷打,但不肯认罪。官府收了郑缵绪的贿赂,又捉拿许家年仅六岁的幼子,鞭挞之下,幼子按他们的话诬告父亲。许文衡素有忠厚之名,乡人不信他会偷盗,但都畏惧郑泰的权势,没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郑缵绪得意扬扬地对许初娘说:“你要是从了我,我就饶了你父亲,钱也不用赔了,否则定要你家人财两空!”许初娘骂道:“如果这样,不仅我的清白毁了,父亲的罪名也坐实了,倒不如死了干净!”郑缵绪的母亲听说一个乡野丫头竞如此强硬,跑来为儿子撑腰,向许初娘索要“赃物”,许初娘指着她的鼻子大骂不止。
消息传到郑泰的耳朵里,他觉得儿子居然收拾不了一介民妇实在丢脸,便带人闯入许家,将许初娘打死后抛入水沟,谎称她因畏罪而投水。但荒唐的是,那条水沟早已干涸多年。即使如此,官府仍草草结案,许文衡和幼子被释放。
许初娘的丈夫从军中归来,愤恨难消,再次报官,但因没人敢为他们作证而落了“诬告”之名,反遭杖刑。
这个郑泰就是郑成功的堂兄,曾随郑成功抗击清军。与郑成功在前线寸草不取、妇孺不惊的严明军纪不同,留守后方的以郑泰为代表的“郑氏家族”大多贪赃枉法。在战争时期如此践踏民心,“反清复明”的大旗举得再高也是白搭。
后来许初娘被列入“烈女传”,寓居此地的明末文人卢若腾曾为她写了首近300字的长诗,但主要还是歌颂她的刚烈与贞洁,通篇不见一个“郑”字——身处“郑氏地盘”,或是敬仰郑成功,或是忌惮“郑氏家族”,他再同情许初娘也不敢明言凶手。
值得注意的是,郑泰和郑缵绪并非没文化的“暴发户”,相反,他们是世家子弟,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有文墨传世,但他们压迫百姓的手段仍如此龌龊。这种“有文化的流氓”最可怕,一旦掌握财政资源,势必祸国殃民。郑成功北伐失利后,郑泰打算逃跑,将三十多万两私银存于日本银行,结果还是被郑成功的长子抓了。这时他的弟弟带着郑缵绪降清,郑泰畏罪自缢。一年后,郑缵绪在泉州病死,顶生瘰疬,喉生烂疮,极为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