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烨琳
(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管理学院,上海 200444)
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逐渐认识到以往片面追求经济规模扩大的发展模式,客观上忽视了人们对于生活的主观感受。在此背景下,国内学者开始关注生活满意度的研究,来自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领域的研究者对居民生活满意度及其影响因素展开了深入研究。过去30年西方学术界的大量经验研究表明,尽管人格和其他心理因素解释了生活满意度的主要差异,但社会环境对其仍有极为重要的影响(1)Diener E, Suh E M, Lucas R E, et al. Subjective Well-Being: Three Decades of Progress. Psychological Bulletin, 1999, 125(2):276-302;Helliwell,J.F. and Putnam R.D. The Social Context of Well-being. Philosophical Transactions of the Royal Society of London, Series B, Biological Sciences, 2004,359:1435-1446.。国内学者从社会信任、社会网络、人际关系、政府公共政策等角度来分析社会环境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2)胡荣,叶丽玉:《创新社会治理与社会问题(专题讨论)——主观社会经济地位与城市居民的阶层认同》,《黑龙江社会科学》,2014年第5期;马丹:《社会网络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研究——基于京、沪、粤三地的分析》,《社会》,2015年第3期;温晓亮,米健,朱立志:《1990—2007年中国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因素研究》,《财贸研究》,2011年第3期。。社会质量作为一种社会发展研究的全新范式,产生于20世纪90年代的欧洲。社会质量理论为系统探讨社会外部环境对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提供了一个新的视角(3)袁浩,马丹:《社会质量视野下的主观幸福感——基于上海的经验研究》,《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年第4期。,获得了国内外学者的广泛关注。本文将使用全国六省会城市的调查数据,系统考察社会质量的条件性因素对中国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并考察其在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可能产生的差异影响。
国内外学者对于生活满意度影响因素的研究包括以下几个方面:①人口统计学变量,例如性别、年龄和婚姻状况;②个人社会经济地位,主要是收入水平、受教育程度、就业情况、住房状况等;③社会因素,包括社会信任程度、社会网络、政府公共政策等;④社会经济环境中的宏观因素,例如通货膨胀率、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失业率、社会福利水平、直接参与民主程度等。此外,心理学还从个人的价值观、自尊、自我概念等人格因素或生活事件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因素进行研究。
Veenhoven认为社会学应当研究主观满意度的一个重要理由是,个人主观满意度是由社会所决定的,它受到社会机会结构中个人和群体地位的强烈影响,并且能够用来测量社会政策的有效性(4)Veenhoven R. The Study of Life Satisfaction. Hungary: Eötvös University Press, 1996(3): 103- 108.。通过分析国内外相关的研究成果,我们发现很少有理论能将个体层面和社会层面的因素有机结合起来分析生活满意度。而社会质量理论则能够提供这样一种连结个体和社会的视角。
“社会质量”概念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欧盟学者采用的一个用以衡量社会发展状况的概念(5)张海东:《从发展道路到社会质量:社会发展研究的范式转换》,《江海学刊》,2010年第3期。。从概念上说,“社会质量是指人们能够在多大程度上参与其共同体的社会与经济生活,并且这种生活能够提升其福祉和潜能”(6)Van der Maesen L J G, Walker A C.2005. Indicators of social quality: Outcomes of the European scientific network. The European Journal of Social Quality, 2005: 8-24.。社会质量的概念内在地包括了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四个条件性因素,分别指向社会正义、社会整合、减少社会排斥与人的尊严(7)张海东:《从发展道路到社会质量:社会发展研究的范式转换》,《江海学刊》,2010年第3期。。由于社会质量是一个新颖的概念,它在中国还没有像在欧洲那样被广泛研究(8)Wang, Lih-rong. 2009. Asian Social Quality Indicators: What Is Unique? Development and Society ,38 (2): 297-337.,比较系统的量化研究则更少。
国内直接研究社会质量影响生活满意度的研究还不多见。在理论研究方面,董经政等指出社会质量与国民幸福密切相关,考虑一个社会的国民幸福不能片面强调个人主观感受,更要看到国民幸福的基础来自于社会质量的提高(9)董经政,张海东:《试论社会质量与国民幸福的关系》,《社会科学战线》,2011年第10期。。在经济发展的前提下相当数量的国民没有感受到幸福的原因在于社会质量没有得到全面提升。但其并没有指出社会质量是如何具体地影响国民幸福感的。经验研究方面,袁浩等人基于上海市的调查数据研究了社会质量四个领域对主观幸福感的影响,研究显示,社会质量的四个维度在不同程度上影响着上海居民的主观幸福感(10)袁浩,马丹:《社会质量视野下的主观幸福感——基于上海的经验研究》,《吉林大学社会科学学报》,2011年第4期。。此外,国内有相当数量的文献分别考察了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社会赋权四个条件性因素中的相关指标对于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宋丽娜等人考察了决定生活满意度的社会经济因素(11)宋丽娜,西蒙·阿普尔顿,肖辉:《中国城市地区的生活满意度:构成要素与决定因素》,《国外理论动态》,2014年第6期。。孟祥斐基于深圳和厦门的数据研究发现,社会凝聚的各个因素均对居民幸福感具有显著正向影响(12)孟祥斐:《社会凝聚与居民幸福感研究——基于深圳与厦门的数据考察》,《天府新论》,2014年第1期。。王俊秀采用全国的数据发现家庭收入、自有住房情况、对于未来的信心等指标对生活满意度具有正向影响(13)王俊秀:《作为社会发展指标的生活满意度及其影响因素——基于一项全国调查的分析》,《甘肃行政学院学报》,2013年第5期。。沈瑞英等分析了社会经济因素和工作、社会公平和流动、社会冲突和治安以及社会信任等四个层面的因素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14)沈瑞英,赵志远:《城市居民主观满意度影响因素研究——基于北京、天津和上海的调查数据》,《调研世界》,2015年第8期。。本研究将系统考察社会质量四个条件性因素对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
目前考察社会质量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相关研究主要来自于欧洲,相关研究表明社会质量对生活满意度有着较好的解释力,但是各个条件性因素在不同地区的作用却是不同的(15)Abbott, Pamela, and Claire Wallace. 2009. Comparing Social Quality 27 EU Countries in Time: 2003 and 2007. Social Quality in Work and Care, edited by Claire Wallace. Aberdeen: University of Aberdeen.(16)Wallace A C. Social Quality: A Way to Measure the Quality of Society. 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 2012, 108(1):153-167.。Abbott and Wallace采用2003年和2007年欧洲生活质量跟踪调查的数据考察了生活满意度的模型在不同时间段和不同欧洲地区在社会质量框架内的作用,结果表明尽管西欧和中亚国家在国民财富上有所不同,但是社会经济保障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是一致的。然而,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在不同地区的作用却不同(17)Abbott, Pamela, and Claire Wallace. 2009. Comparing Social Quality 27 EU Countries in Time: 2003 and 2007. Social Quality in Work and Care, edited by Claire Wallace. Aberdeen: University of Aberdeen.。我国经济发展存在区域发展不平衡的特点,东西部地区经济发展差距较大,那么社会质量的条件性因素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是否存在区域差异,这也是本文所要讨论的问题。
本文使用的数据源于上海大学上海社会科学调查中心于2012年8月至2013年5月间在上海、广东、吉林、河南、甘肃以及云南六省市实施的大型问卷调查。调查抽样按照多阶段随机抽样的原则,总计获得5745份有效城乡问卷。鉴于城乡之间异质性大,城乡社会质量各领域存在重大差异,不具有可比性,本文仅比较省会城市间的社会质量水平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六省会城市的总样本量为1970个,由于部分缺失值的影响,本次研究删去了52个样本,最终获得1918个有效样本进行统计分析。各省会城市的有效样本分别为:上海822个,广州244个,郑州241个,长春220个,昆明166个以及兰州225个。考虑到地理位置和经济发展程度,可将六个城市分为发达地区和欠发达地区,发达地区包括东部地区的上海和广州,欠发达地区包括中部地区的郑州、长春以及西部地区的兰州和昆明。
1.因变量
Veenhoven R认为生活满意度是一个对生活的总体评价,对生活满意度的研究主要包括四种满意度:整体生活满意度、住房满意度、经济生活满意度、社会联系满意度(18)Veenhoven R.”The Study of Life Satisfaction”. Hungary: Eötvös University Press, 1996(3): 103- 108.。但是只有整体生活满意度才符合生活满意度的定义,其他的只是生活满意度的一些维度。因此,在本文中我们将被访者对整体生活的满意度作为因变量。被访者可以从(1)非常不满意;(2)比较不满意;(3)一般;(4)比较满意;(5)非常满意中选出一项,分别赋值为1-5。
2.自变量
本文的自变量来自社会质量的四个条件性因素: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
(1)社会经济保障包括客观收入充足性和房屋所有权两个指标。客观收入充足性操作化为家庭经济水平,根据问卷中“您家去年全年家庭总收入是多少”进行统计分析,模型中采用的是收入的对数。房屋所有权在模型中为虚拟变量,1=自有住房(自购商品房和自建房),0=非自有住房,包括租住房屋或借住他人住房(不付钱)。
(2)社会凝聚包括一般信任、亲密信任、机构信任和社会参与四个指标。一般信任是指对大部分人的信任程度,1=信任,认为大部分人都值得信任;0=不信任,认为大部分人需要小心。亲密信任是指对家人、邻居和朋友的信任程度,分别为完全信任(5分),比较信任(4分),一般(3分),不太信任(2分),完全不信任(1分)。将对这三类人的信任程度加总,产生了一个变量,即亲密信任,分值越高,信任程度越高。机构信任是指对8个官方或非官方的机构或组织(包括中央政府、军队、电视、司法机关、地方政府、宗教团体、慈善机构、网络)的信任程度,分别为完全信任(5分),比较信任(4分),一般(3分),不太信任(2分),完全不信任(1分)。将对这八种机构的信任程度加总,产生了一个变量,即机构信任,分值越高,信任程度越高。社会参与操作化为在工作单位/企业以外是否参与了各种社会组织(包括社会福利组织、经济类型的协会、宗教组织、教育组织、环境组织、运动组织等),1=参加了,0=没有参加。
(3)社会包容包括社会联系、孤独感和社会排斥。社会联系是指与亲属、朋友、同事(非工作事务联系)保持私人联系的频率,分别为一天多次(5分),至少一周一次(4分),至少每月一次(3分),一年几次(2分),从不(1分)。将对这三类人的联系程度加总,产生了一个变量,即社会联系,分值越高,联系越频繁。孤独感是根据问卷中“您是否经常感到孤独”进行统计分析,1=经常,0=从不。社会排斥反映的是遭受歧视和不公平待遇的情况。遭受歧视情况是根据问卷中“在过去的12个月,您是否因以下因素(包括社会地位低、身体残疾、出生地、学历、疾病、户籍)而受到歧视”,1=有,0=没有。遭受不公平待遇是根据问卷中“在过去的12个月,您和您的家人是否经历过以下事情”:对自己家庭不利的政策、与政府干部发生过冲突、在政府机构办事时受到不合理对待、与所在小区保安发生过冲突、被强制性捐款、医患纠纷,1=有,0=没有。将这12项加总,产生了一个新变量,即社会排斥指数,分值越高,遭到排斥情况越严重。
(4)社会赋权包括自致成功性、言论自由和社会失范。自致成功性反映的是认同“通过自己的努力能获得更高的社会或经济地位”的程度,包括非常有可能(5分),有可能(4分),中立(3分),不大可能(2分),非常不可能(1分)。言论自由反映的是公开自主表达个人意见的程度,包括完全能自主表达(5分),能自主表达(4分),一般(3分),不能自主表达(2分),完全不能自主表达(1分)。社会失范。根据问卷中“您是否有以下感受:感到未来没有希望、感到自己再努力也无法达成目标、感觉生活没有意义、要活的成功我不得不去做一些违心的事、我感觉到被社会遗弃、有很多人轻视我”,1=从没有,2=有时有,3=经常有,将这6项加总,就得到了一个社会失范指标,分值越高,失范程度越高。
本文中的控制变量包括性别、年龄、年龄的二次方、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就业状况和地区分布。为了考察年龄可能产生的二次方效应,除了采用年龄外,我们还采用年龄的平方这个变量,同时,为了便于观察,我们将年龄的平方除以100。婚姻状况是一个虚拟变量(0=未婚,1=已婚),我们将未婚、同居、分居未离婚、离婚、丧偶统一定义为“未婚”。受教育程度是一个虚拟变量(0=高中及以下,1=大专及以上)。就业状况是一个虚拟变量(0=未就业,1=就业),为了便于统计,将目前务农、目前没有工作、从未工作过、离退休后未工作统一定义为“未就业”。根据六个省会城市的经济发展水平,将其分为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发达地区的城市包括上海和广州,欠发达地区的城市包括长春、郑州、兰州以及昆明。地区分布是一个虚拟变量(0=欠发达地区,1=发达地区)。
本文的因变量生活满意度是定序变量,因此采用有序多分类Logit回归模型来估计参数值。模型1为仅包括控制变量的基础模型,模型2至模型5分别考察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对于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模型6是包括控制变量和全部自变量的全模型。根据表2,基础模型的对数似然值最小,全模型的对数似然值最大,说明社会质量的自变量对因变量具有较好的解释力。调查样本的基本情况见表1。
表1 调查样本基本情况
在控制了个人状况(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和就业情况)的变量和地区变量以后,我们分别检验了社会质量的四个条件性因素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从模型的对数似然值来看,社会质量的四个条件性因素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解释力从大到小依次为:社会赋权>社会凝聚>社会包容>社会经济保障(见表2)。
表2 生活满意度有序多分类Logit回归模型估计结果(N=1918)
注:(1)括号内为标准误。(2)双尾检验统计显著度:*** p<0.001, ** p<0.01, * p<0.05, +<0.1。(3)a 房屋所有权,以租房或借助他人住房(不付钱)为参照。b 一般信任,以大部分人需要小心为参照。c 社会参与,以没有参加为参照。d 孤独感,以从不感到孤独为参照。e 性别,以女性为参照。f 婚姻状况,以未婚为参照。g 教育程度,以高中及以下学历为参照。h 就业情况,以未就业为参照。 i 地区分布,以欠发达地区为参照。
在社会经济保障方面,模型2显示社会经济保障的指标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有显著影响。家庭收入越高,生活满意度越高(p<0.001),该项发生比为1.601,也就是说家庭收入对数每提高一个单位,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就相应提升1.601个单位。拥有房屋所有权的城市居民比租房或借助他人住房(不付钱)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更高(p<0.01),具体来说拥有住房所有权的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是租房或借助他人住房居民的1.300倍。
在社会凝聚方面,模型3显示三个与社会信任有关指标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并不一致,一般信任对提高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无显著影响,而亲密信任和机构信任则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达到了显著性水平(p<0.001)。也就是说,城市居民越信任家人、朋友和邻居,越信任各种机构或组织,生活满意度越高。亲密信任每提高一个单位,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就提升1.215个单位;机构信任每提高一个单位,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就提升1.075个单位。社会参与对生活满意度无显著影响。
在社会包容方面,模型4显示,社会联系、孤独感和社会排斥三个指标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均有显著影响。其中,受访者越觉得孤独,受到的歧视和不公平待遇越多,则对生活满意度越低(p<0.001)。社会联系对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也达到了显著性水平(p<0.01),即城市居民与家人、朋友、同事的联系越频繁,则生活满意度越高。
在社会赋权方面,模型5显示自致成功性、言论自由和社会失范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有着不同程度的影响。居民越能够在公共场所公开发表意见、越觉得能通过个人努力实现成功,则对生活越满意(p<0.01)。然而,社会失范对生活满意度的提升有显著的负面作用。城市居民越在生活中感到对未来没有希望、再努力也无法达成目标、生活没有意义、被社会遗弃、被很多人轻视则对生活越不满意。社会失范每增加一个单位,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就下降0.837个单位。
模型6为加入全部自变量的全模型,数据显示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受教育程度和就业状况等控制变量对因变量均没有显著影响。而地区分布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则在p<0.1的水平上显著,且系数为负,也就是说相对于欠发达地区的城市居民,发达地区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更低。在加入了社会质量的其他条件性因素以后,社会联系、社会排斥、自致成功性和言论自由等自变量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不再具有显著影响,而部分变量的影响则在全模型中依然显著,具体来说,包括社会经济保障维度下的家庭收入和房屋所有权,社会凝聚维度下的亲密信任和机构信任,社会包容维度下的孤独感和社会赋权维度下的社会失范等6个指标。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高速发展,但随之而来的是发展不平衡的问题,贫富差距、城乡差距、沿海与内陆之间的差距日益扩大。六省会城市的调查数据显示,2012年发达地区与欠发达地区的城市居民收入差距明显,发达地区城市居民人均年收入为4.49万元,而欠发达地区则仅为3.08万元。为了考察家庭收入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是否受到区域差异的影响,本文在全模型中加入了地区分布与家庭收入对数的交互项(见表3)。
表3 社会质量对生活满意度影响的地区差异分析(N=1918)
注:(1)括号内为标准误。(2)双尾检验统计显著度:*** p<0.001, ** p<0.01, * p<0.05, +<0.1。(3)a 房屋所有权,以租房或借助他人住房(不付钱)为参照。b 一般信任,以大部分人需要小心为参照。 c 社会参与,以没有参加为参照。 d 孤独感,以从不感到孤独为参照。e 性别,以女性为参照。f 婚姻状况,以未婚为参照。 g 教育程度,以高中及以下学历为参照。h 就业情况,以未就业为参照。i 地区分布,以欠发达地区为参照。
模型7显示,在加入了交互项以后家庭收入对数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依然显著,且Exp(B)值为2.090,也就是说家庭收入对数每增加一个单位,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则相应提升2.090个单位。地区分布与家庭收入对数对交互项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负向影响(p<0.001),也就是说对于欠发达地区的城市居民来说,家庭收入更可能正面影响其生活满意度。
本文使用对我国六省会城市数据,运用社会质量的理论框架分析我国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研究发现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包容和社会赋权的各项指标对我国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影响。
在社会经济保障方面,房屋所有权和家庭收入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均有显著影响,这说明家庭收入和自有住房是提升居民生活满意度的物质基础。一方面,家庭收入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具有显著的正向影响,通过交互项检验,本研究发现家庭收入对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影响在欠发达地区更为显著。欠发达地区和发达地区的城市发展水平存在一定差距,发达地区经济发展速度更快,居民收入水平更高,公共服务条件更好,然而发达地区城市居民的生活满意度却比欠发达地区更低。这可能是因为经济增长并不总是提升居民的生活满意度,伴随经济增长而来的还有社会不平等的加剧、贫富差距的扩大、相对剥夺感的增加,进而削弱了收入增长对发达地区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的正向影响。另一方面,房屋所有权提高了城市居民对生活的满意度。以往的研究表明,自有住房能给个人带来正向的、积极的心理体验。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住房改革使得房屋所有权从政府和单位转移到了居民手中,这使家庭有了更多的机会和更大的动力来改善他们的住房条件,住房条件的改善极大地提升了居民的住房满意度,进而直接影响整体生活满意度的提升。
社会凝聚涉及个体、群体、组织和社区之间的连接和关系,强调社会融合、团结和稳定的价值(19)McCracken.M.Social cohesion and macroeconomic performance(A). Paper presented at the,Conference. The State of Living Standards and the Quality of Life,Centre for the Study of Living Standards(CSLS)(C),October 30-31,1998,Ottawa,Ontario/Canada.。首先,社会信任作为社会凝聚的核心指标,其中的一般信任、亲密信任和机构信任三个维度对居民生活满意度存在不同程度的影响。其中,亲密信任对居民的生活满意度影响最大,机构信任次之,一般信任对居民生活满意度没有影响。其次,亲密信任对居民幸福感的影响非常显著,这与国内已有的研究相符合。我国居民的人际信任是按照“差序格局”,即情感的亲疏远近由强至弱(20)费孝通:《乡土中国 生育制度》,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对亲密关系和血缘关系的信任度比较高,而对一般人、外人的信任度较低。由此判断,亲密信任应与人们的幸福感关联度更高。再次,机构信任反映了人们对各类政府机构、企业单位及非政府组织的信任程度,人们对这些机构或组织的信任度越高,其生活满意度也越高。米施勒和罗斯认为,机构信任是人们对政府机构和企业等组织运行得是否令人满意的一种判断(21)Mishler W, Rose R. What Are the Origins of Political Trust? Testing Institutional and Cultural Theories in Post-communist Societies. Comparative Political Studies, 2001, 34(1):30-62.。这说明政府机构、企业和非营利等组织的工作内容与人们的日常生活密切相关,人们会根据这些机构和人员的行为和工作内容形成一种其是否值得信任的评估和判断。因此,这些机构的工作者能否考虑到人们的期望和需求,将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整体生活满意度。最后,一般信任对生活满意度无显著影响,说明了虽然当前我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社会流动和社会联系增强,社会公共生活逐步扩大成为人们生活的主要部分,但是人们的信任基础和建立机制并未发生显著变化,对次级群体的信任程度并不会显著影响其生活满意度。
社会包容方面,孤独感和社会排斥会显著降低居民的生活满意度。孤独感产生的内在深层原因是认同的危机,这种危机同样是伴随现代化过程显现出来的。在前现代社会,传统和习俗维系着人们稳定的认同,而现代社会的异质性、流动性、原子性给人们带来了一系列心理变化,从而导致认同的危机。人们的自我价值感开始衰落,个人难以找到能够获得归属感的群体,就会降低他们的生活满意度。类似的,社会排斥同样会引发认同危机,这一问题在外来人口日益增多的特大城市尤为明显,缺乏身份认同会导致居民的生活满意度降低。齐美尔认为,由于人口规模庞大,城市中的人际交往减少了乡村社会人际关系中常见的直接性和情感性,而间接性和非情感性却越来越普遍,人与人之间的交往由直接的情感交往变成了间接的非情感交往(22)G·齐美尔:《桥与门:齐美尔随笔集》,上海:上海三联书店, 1991年版。。其次,城市高度的社会分工导致人际关系具有暂时性、职业性和片面性的特征。再次,城市货币经济和理性造成城市人际关系的理性、计较和世故的特点,人与人之间按照理性的原则交往。因此,在拥有大规模人口的城市之中,人与人之间以个人身份交往的机会变少了,对他人的冷漠则增加了。从市场转型理论的角度来看,特大城市已经基本完成了从再分配体制到市场经济体制转型过程,城市居民已经完成了从“单位人”到“社区人”的转变,因此人口规模更大、职业分工更细、个体化程度更高的特大城市中“孤独感”已经成为了一种“集体的情感”。
社会赋权方面,社会失范对生活满意度有显著的负向影响。涂尔干把现代社会中的无序、纷扰等不和谐的现象统称为失范状态,并认为社会失范达到一定程度,会引发人们的不确定性、无助感和无方向感,最终带来幸福感的降低(23)埃米尔·迪尔凯姆:《自杀论》,冯韵译,上海: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
社会质量理论的出发点是消解社会发展与个体发展的矛盾,解决组织世界与生活世界之间的冲突,从而改善社会状况,继而提升个人的福利和潜力(24)张海东:《从发展道路到社会质量:社会发展研究的范式转换》,《江海学刊》,2010年第3期。。作为一种全新的衡量社会发展的理念和研究范式,从政策层面上来说,社会质量的研究指向社会政策的制定。因此,一个社会如果要提升居民的生活满意度,必须要提升社会质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