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的社会凝聚及其影响因素
——基于社会质量视角的实证研究

2020-07-29 11:27张海东
关键词:居民满意度水平

陶 诚,张海东

(浙江外国语学院 英语语言文化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3;上海大学 社会学院,上海 200444)

一、问题的提出

十九大报告提出,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人们不再仅限于满足物质水平的提高,对机会平等的追求,对社会认同和归属感的需求,对社会福利和保障的关注等逐渐被提上议程。社会质量逐渐取代单一的经济指标,成为衡量社会发展的重要指标。社会质量研究的关注点也不再局限于人们的衣食住行以及教育、卫生、环境等方面的生活条件,而更关注社会结构的协调、制度协同和社会群体的融合(1)林卡:《中国社会的发展战略和前景:从提升生活质量走向增进社会质量》,《探索与争鸣》,2011年第6期。。换言之,社会凝聚已逐渐成为社会质量的研究焦点。社会凝聚作为社会质量的重要维度之一,不仅是衡量社会和谐程度的重要指标,也是社会良性运行及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因素。

当下中国正处于社会转型期,社会分化加速,社会问题增多,贫富差距拉大,阶层隔阂也日益明显。在这个加速转型期,我国社会结构最根本的变化是由整合型社会转变为分化型社会(2)文军,朱士群:《社会分化与整合及其对中国社会稳定的影响》,《理论与现代化》,2000年第12期。。换言之,就是中国传统的“熟人社会”遭受前所未有的挑战,中国社会正逐渐从分化程度低、具有较强同质性状态转向分化程度高、具有较强异质性状态的现代性社会。旧的生活模式被打破,新的社会基础仍未完全建立,唯利是图、拜金主义等不良风气盛行,个人面临的社会风险越来越多,人与人之间信任感缺乏,不安全感膨胀,最终不利于社会的稳定与发展。这就使得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面临全新的挑战。那么,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处于何等水平?不同区域的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是否有所差异?是什么影响了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

二、文献回顾

(一)社会凝聚的概念与界定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社会凝聚概念受到社会学界和政治学界的广泛关注。社会凝聚,一般用以描述一个系统内部个体与个体、个体与整体以及整体与整体之间的关系,强调社会的融合和团结。学界一般认为社会凝聚源自涂尔干的社会团结,即将社会凝聚当作一个社会质量的秩序特征,认为紧密联系的分工构成了社会团结的基础。而目前使用最广的社会凝聚概念是基于社会质量而提出的。依据社会质量的理论,一个社会社会质量的高低取决于该社会的社会经济保障、社会凝聚、社会融合以及社会赋权的状况,而社会凝聚则是社会凝结在一起的粘合剂。作为社会质量组成部分的社会凝聚,主要内容包括了社会网络建立或摧毁的过程及基础,减少不公平和不平等,凝聚与分化,社会资本链,整合的规范和价值观(3)Berman,Y&D. Phillips. Indicators for Social Cohesion. European Foundation on Social Quality, http://www.socialquality.org/site/ima/Indicators-June-2004.pdf.。而本文认为社会凝聚是一种集体认同,其主体是社会成员,揭示的是具有共享价值观和规范社会成员之间社会关系的状况,而这些状况可以通过社会信任、社会网络、规范与价值观、社会认同等要素反映出来。

(二)社会凝聚的指标维度

社会质量框架下对社会凝聚的研究,一般从社会凝聚的维度出发。例如,德国学者Schmitt认为,社会凝聚有不平等和社会资本两个维度(4)Schmitt RB. Considering social cohesion in quality of life assessments:concept and measurement. in the 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2002.。不平等维度的目标是促进社会平等机会、减少差距和分裂,而社会资本维度则侧重社会关系、相互作用以及联系的增强。Friedkin强调个体关于群体的态度,将个体层面的凝聚与群体层面的凝聚结合起来,并以此视角对社会凝聚进行研究,强调个体的态度、社会关系以及社会网络对社会凝聚的影响(5)Friedkin,N.E. “social cohesion”, in the Annual Review of Sociology,2004.Vol. 30,pp:409-425.。香港学者Chan等将社会凝聚看作是社会成员之间横向和纵向的相互作用,包括这些社会成员所拥有的一系列态度和行为准则,例如信任、归属感、参与各种社会或政治活动、相互帮助的意愿等(6)Chan,J.,To,H.,Chan,E. Reconsidering social cohesion:Developing a definition and analytical framework for empirical research, Social Indicators Research,2006.。英国学者Parkinson则从物质条件(包含就业、基本收入、健康、教育、住房等)、消极关系(社会秩序、安全等消极的社会关系)、积极关系(包括个人和社区间良性互动、交流、联系等积极的社会关系)、社会包容程度(包括城市的归属感、共享体验和价值认同等)和社会平等(包括公正、机会是否均等、物质条件方面的差距等)五个因素出发对社会凝聚进行操作化研究(7)Parkinson M.Champion T,Evans R.et al. “State of the English Cities”. http://www.northamptonshireobservatory.org.uk/docs/doc_State of the Enlish Cities Volume1 PDF 33Mb_ id1164004. 2006.。台湾学者王丽容则根据欧洲社会质量基金会对社会凝聚的测量指标进行修正,从信任、规范和价值观、社会网络、认同来对社会凝聚进行研究(8)王丽容:《亚洲社会质量指标:什么是独特的?》,《社会质量研究:理论、方法和经验》,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1年版,第156页。。

本研究从国情出发,认为台湾的研究于中国大陆有较大的参考价值,西方社会的测量维度并不能直接用来衡量中国的社会凝聚水平,因此本研究参照台湾王丽容学者的社会凝聚维度指标,将社会凝聚的指标分为社会信任、规范和价值观、社会网络、社会认同。

(三)社会凝聚的影响因素

影响社会凝聚高低一般有两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社会转型和社会结构的调整带来的宏观原因,而另一方面则是社会地位、地区差异、生活满意度以及社会赋权等方面的微观原因。国内目前对于社会凝聚的研究,主要是集中宏观方面,例如,刘建荣将社会凝聚定义为一定社会组织及其成员在社会活动过程中,基于共同目标所形成的吸引力而产生的合作行为(9)刘建荣:《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增强社会凝聚力》 ,《湖南社会科学》,1998年第6期。。华学成认为,社会凝聚机制是社会的不同群体、不同个体在理想、目标、利益等追求要素一致的基础上所形成的社会吸引和社会聚合机制(10)华学成:《论和谐社会与新型社会凝聚机制的构建》,《江汉论坛》,2007年第4期。。

而从微观的层面对社会凝聚水平高低进行探讨的研究较为缺乏。李汉林、李路路认为社会成员所具有的社会地位决定了社会成员对社会资源的占有以及他们自身的社会态度(11)李汉林,李路路:《资源与交换——中国单位组织中的依赖性结构》,《社会学研究》,1999年第4期。。杨华从经济基础和文化自觉的视角出发,探讨增强社会共同体凝聚的路径,他提出强大的社会物质基础是社会共同体的根本保证,个人在社会生活中的经济收入、社会地位和幸福指数越高就越有利于社会共同体凝聚力的达成(12)杨华:《增强社会共同体凝聚力的路径选择》,《探索》,2016年第2期。。换言之,社会成员的社会地位和生活满意度的高低会影响社会凝聚水平的高低。蒋占峰等从社会的反向情绪对社会凝聚力的影响进行探讨(13)蒋占峰,王永亮:《社会质量理论视角下就近城镇化问题的探讨》,《理论导刊》,2016年第2期。,李汉林则通过实证对组织团结进行研究,研究均显示满意度水平的高低对凝聚水平的高低有显著的作用(14)李汉林:《关于组织中的社会团结——一种实证的分析》,《社会科学管理与评论》,2012年第4期。。牛文浩从公民参与的视角,对社会团结构建开出良方,认为公民参与在自由主义和社群主义之间达到了平衡,可以为社会团结做出贡献(15)牛文浩:《寻找社会团结的适当基础:佩迪特的启示》,《改革与开放》,2012年第7期。。21世纪以来拉美国家为了增强其社会凝聚水平,从社会赋权入手,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革(16)刘纪新:《拉美国家社会政策调整评析》,《拉丁美洲研究》,2005年6月第27卷第3期。,但实证研究中,均没有将地区差异纳入其中,那么,地区差异是否会影响该地域的社会凝聚水平呢?

基于以上考虑,本研究将建立多层次模型,通过对数据的分析,以实证方法检验社会地位、地区差异、生活满意度、社会赋权各个因素对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

三、研究内容与研究设计

(一)研究内容

本文在借鉴以往研究的基础上,认为社会凝聚不仅是一个多维指标,更包含了主观和客观两个层面:主观层面主要是通过主观性的指标,反映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客观层面则是通过社会客观指标,反映整体社会的凝聚水平。考虑到数据的局限性以及居民凝聚水平对整体社会凝聚水平的重要影响,本研究中的社会凝聚水平聚焦在居民社会凝聚的微观层面上。通过社会信任、规范和价值观、社会网络、社会认同这四个维度对社会凝聚水平做出整体的判断。具体维度的测量指标如下表1所示。

表1 社会凝聚四个维度的具体测量指标描述

在接下来的研究中,本研究将探讨影响居民社会凝聚水平的因子,检验社会地位、地区差异、生活满意度和社会赋权对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

(二)数据来源

本研究使用的数据来自2012年8月至2013年5月上海大学上海社会科学调查中心在上海市、广东省、吉林省、河南省、甘肃省以及云南省实施的大型问卷调查。考虑到省市人口总量差异较大,调查抽样按照多阶段随机抽样的原则。在具体操作化过程中,考虑到上海城市化程度高、地域分布比较集中,因而对上海和其他五省的省会市辖区(包括深圳)采用三阶段不等概率抽样;对于五省地级市的市辖区和其他县级单位则均采用分层的四阶段不等概率抽样。此外,本次调查还根据以往的调查经验,农村地区的异质性要小于城市,故在大、中城市和城镇农村的样本分配中,倾向提高大、中城市居民的抽样比例。

在具体的调查过程中,考虑到问卷后期复核以及其余客观因素的影响,最终超额完成595份问卷,最终样本量为5745个。而在本研究中,由于部分缺失值的影响,因此删去533个样本,由此获得城市样本2935个,农村样本2277个,其中甘肃省样本845个,广东省样本1064个,河南省样本752个,吉林省样本777个,上海市样本996个,云南省样本778个,共计5212个样本进行统计分析。

(三)变量

1.因变量:本研究中的因变量是通过对10名在社会质量领域有所建树的专家调查,得到了10份专家问卷,据此得到有关四个维度权重的判断矩阵。为了判断矩阵的一致性,需要计算其一致性比率CR,当CR小于0.10时,认为AHP分析排序的结果有较满意的一致性,换句话说,就是权重的分布的合理的。研究显示,社会凝聚四个维度的一致性比率为0.0368(<0.10),详见表2。

表2 社会凝聚评价指标判断矩阵和指标权重描述

由此,本研究中社会凝聚指标的构成如下公式所示:社会凝聚=0.5344×社会信任+0.1032×规范和价值+0.0908×社会网络+0.2716×社会认同。其中社会信任对社会凝聚指标的贡献超过了50%,这就证实了以往的研究中为何社会信任在社会凝聚中占据如此重要的地位。

2.自变量:社会地位通过经济地位、教育程度、职业地位三个方面进行测量。地区差异主要分为区域差异与城乡差异,在区域差异中,本研究将西部地区代表省市云南、甘肃(赋值为1),将中部地区代表省市河南、吉林(赋值为2),东部地区代表省市上海、广州(赋值为3),城乡差异在操作化的过程中将该变量处理为虚拟变量(0=农村居民,1=城市居民)。生活满意度主要是对被调查者社会保障、居住条件、家庭关系、社交生活这四个方面的满意度进行调查,为了合成生活满意度指标,本研究对这四个方面进行了加总,形成了最小值为4分,最大值为20分的生活满意度指标。社会赋权包含自主表达个人意见的程度以及政治参与两个方面,鉴于中国的国情,在调查中对居民的政治参与是根据是否参与过村/居委会换届进行询问。在具体操作化过程中,是否参与过村/居委会换届操作为虚拟变量(0=没有参与过,1=参与过)。

3.控制变量,包含常见的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宗教信仰等,相关变量测量及描述性分析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样本基本变量描述性分析

四、研究发现

(一) 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的现状

根据层次分析法的分析结果,对社会信任、规范和价值观、社会网络、社会认同维度赋予权重,形成社会凝聚水平0—100的分值,研究显示,中国居民的平均社会凝聚水平为64.80分(SD=12.61),也就是说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处于中等以上水平。同时,仅有3.69%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低于40分,具体分布情况如表4所示。

表4 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现状

为了更好地了解中国居民社会凝聚现状,本研究对上海市、广东省、河南省、吉林省、云南省、甘肃省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进行具体分析。从各省市的情况来看,上海市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最低,甘肃省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最高。换言之,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东部最低、中部其次、西部最高,具体分布见图1。

图1 各省市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0—100)标准分

(二)社会凝聚的影响因素

本研究采用多元线性回归模型(Multiple Linear Regression),在了解中国居民整体社会凝聚水平的基础上探讨社会地位、地区差异、生活满意度以及社会赋权对居民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其中,模型一检验的是个体特征性因素对居民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状况,模型二、模型三、模型四、模型五则分别检验了社会地位、地区差异、生活满意度以及社会赋权对居民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状况,模型六是将统计中涉及到的自变量全部涵盖的总模型。为了避免自变量之间出现共线性问题,本研究对回归模型进行了共线性诊断(VIF)。研究显示,各个变量的方差膨胀因子都是小于10的,经验研究表明,当0

1.社会地位对居民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负向预测作用

社会地位主要包括经济地位、教育程度以及职业地位,从模型二来看,在控制了性别、年龄、婚姻状况、宗教信仰等因素后,经济地位的回归系数为-1.137(p<0.001),教育程度的回归系数为-0.393(p<0.001),职业地位的回归系数为-0.117(p>0.1)。也就是说,收入对数每上升一个单位,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便下降1.137分;教育年限每上升一年,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就下降0.393分;而职业地位的高低对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不具有显著性。也就是说,假设1.1、假设1.2被推翻,而假设1.3没有得到证实。换言之,社会地位对社会凝聚并不具有显著的正向作用。相反,中国居民的经济地位越高,教育程度越高,其社会凝聚水平越低,详见表5。

职位地位对居民社会凝聚水平没有显著影响,本研究认为这是由两方面原因造成的:一方面,职业本身就是收入与教育的合成品,李春玲曾在职业声望的研究中指出,对职业声望的测量是通过教育与收入获得的(17)李春玲:《当代中国社会的声望分层——职业声望与社会经济地位指数测量》,《社会学研究》,2005年第2期。,其中,收入代表经济地位,教育则代表社会地位,由此合成个体的综合地位;另一方面,调查过程中对职业的询问或多或少会让被调查者觉得是在泄露自己的隐私,因此,调查者仅会告知职业大类,对于具体的职业有欺瞒的情况,这就会与实际情况存在偏差,使得职业区别性较低。

为了更清楚地反映经济地位与教育程度上升带来居民社会凝聚水平下降的现象,本研究对经济地位、教育程度与社会凝聚水平进行了交互分析。数据显示,年收入在1.5—3万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比年收入在6万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高9.06分。而教育程度在初中及以下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比大学专科及以上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高6.86分。经济地位与教育程度不仅对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有负向影响,而且影响较深,具体如图2所示。

图2 经济地位、教育程度与居民社会凝聚水平分值柱状图

2.地区差异对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影响

从模型三来看,就区域差异来说,中部地区的回归系数为-3.028(p<0.001),东部地区的回归系数为-7.085(p<0.001),也就是说中部地区与西部地区相比,其居民社会凝聚水平低3.028分。同样的,东部地区与西部地区相比,其居民社会凝聚水平低7.085分,假设2.1得到证实。 在城乡差异方面,结果显示,城市的回归系数为-5.139(p<0.001),即城市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比农村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低5.139分,假设2.2得到证实,详见表5。

就区域差异与居民社会凝聚水平之间的关系来看,本研究认为,改革开放以来,上海、广东等东部城市经济快速发展,吸引了大量的移民,不仅为城市建设带来新的活力,同时也打破了城市原有的格局,促使城市走向名副其实的陌生人社会。而甘肃、云南等西部城市,经济发展相对缓慢,尽管城市化进程也改变了城市的原有面貌,但其程度远远没有达到东部城市的发展水平,社会还留有传统社会的影像。同理,农村相较于城市,农村更接近于“熟人社会”,因此,相较于城市居民,农村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较高。这正对上述假设进行了验证,即熟人社会比陌生人社会的居民社会凝聚水平高;传统社会的影响越深,其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就越高;现代化进程越快,其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就越低。

3.生活满意度对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

生活满意度主要是居民对生活的满意程度,本研究从社会保障、居住条件、家庭关系以及社交生活四个方面对居民的生活满意度进行考察。从模型四来看,生活满意度的回归系数为1.822(p<0.001),也就是说,生活满意度对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具有显著影响。具体来说,生活满意度上升一个单位,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就提高1.822分,假设3得到证实,详细描述参见表5。

为了更清晰地对生活满意度与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进行分析比较,本研究对生活满意度和社会凝聚水平进行交互分析。在交互的过程中,对生活满意度的满意程度通过0-100分进行衡量,其中0—20分(含20)代表非常不满意,20—40分(含40)代表比较不满意,40—60分(含60)代表一般满意,60—80分(含80)代表比较满意,80—100分(含100)代表非常满意。结果显示,随着生活满意度的上升,社会凝聚水平也从最低值14.03分上升到了84.60分,具体见图3。

这样的结果与李汉林对组织团结的研究结果相符合,在他看来,不满意是一种主观判断,心理上衍生出来的不对等、不平衡、不公平、不合理的这种带有自我向度的感觉越多,就愈会影响组织的团结效果。

图3 生活满意度与社会凝聚水平趋势图

4.赋权程度对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正向预测作用

从模型五来看,自由发表个人意见的程度的回归系数为3.478(p<0.001),也就是说,居民发表个人意见的自由程度与其社会凝聚水平显著相关。具体来说,发表个人意见的自由程度增加一个单位,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便增加3.478分。而政治参与的回归系数为3.139(p<0.001),也就是说,参与过村/居委会改选的中国居民比没有参与过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高3.139分。假设4.1,4.2得到证实,详细描述参见表5。

表5 社会凝聚影响因素OLS分析模型

注:*** p<0.001,** p<0.01, * p<0.05;2参照组:a西部地区;b农村;c没有政治参与经历;d女性;e未婚;f不信仰宗教。

因此,社会赋权程度对社会凝聚水平具有正向的预测作用。具体来说,本研究认为,社会赋权意味着公民参与和决定日常生活进程的能力(Beck et al.,1997)。居民参与越多的政治活动,就越能自由发表自己的意见,也就更能为自己赢得更多的福利与资源,获得更多的制度性支持。只有当居民沐浴在民主的阳光下时,他们才可能对陌生人产生信任(Mueller et al.,1994),才能够拥有高水平的社会凝聚。因此,越能自主表达个人意见的居民以及拥有过政治参与的居民,其社会凝聚水平也就越高。

五、结论与讨论

本研究主要呈现两方面内容:一方面是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现状,另一方面是社会凝聚的影响因素。根据专家问卷以及层次分析法(AHP)的研究分析,构成社会凝聚的四个维度对社会凝聚的贡献从高到低依次为社会信任、社会认同、规范和价值观以及社会网络。其中,社会信任对社会凝聚指标的贡献为53.44%。运用社会凝聚指标对中国居民(以六省市为例)的社会凝聚水平进行衡量后,本研究发现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处于中等偏上水平,这不仅有利于居民自身的发展,也有利于社会的稳定。

另一方面是社会凝聚水平的影响因素。第一,经济地位、教育程度对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的负向预测作用。也就是说,经济地位越高、教育程度越高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越低。本研究认为一方面,相较于经济地位和教育程度较低的居民,经济地位和教育程度较高的居民相信他人或团结他人所受到的收益较低,“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是此种原因的真实写照;另一方面,经济地位和教育程度较高的居民对风险的感知能力也就越高,换言之,对信息的较好的掌握程度和对风险的提前预知,使得他们为了更好地规避风险而选择漠视他人,不愿意团结他人。

第二,不同地区的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有显著影响。具体来说,处于现代化和城市化进程越快的地区的居民,他们的社会凝聚水平相对越低。换句话说,传统社会向现代化社会转型越快、越彻底,其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相对较低。本研究通过“熟人社会”和“陌生人社会”的形成原因和运行模式对此现象进行了分析和解释。

第三,生活满意度越高的中国居民,其社会凝聚水平也高。本研究认为生活满意度越高的居民,拥有更积极的社会心态,因此对任何事物会从积极的一面去考虑;同时,根据本研究在调查中的实际经历发现,生活满意度越高的人,对调查者的态度更为和善,较容易相信他人,有更多的志愿服务意向,拥有更宽容的心态。因此,生活满意度越高的中国居民,其社会凝聚水平也越高。

第四,发表个人意见的自由程度以及是否参与过村/居委会换届作为社会赋权的重要指标,对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具有显著影响。具体来说,越能自由发表个人意见的中国居民,其社会凝聚水平也就越高;有过政治参与的中国居民比没有过政治参与的中国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高。本研究认为社会赋权就是给予居民积极参与社会事务和社会决策的权利,社会赋权程度越高,政府事务的透明度也就越高,居民也就能为自己争取更多的权益,其社会凝聚水平也就越高。

这样的结果呈现,不仅是对中国居民社会凝聚水平高低的解释,更是为创建更和谐、更稳定的社会提供了另一种视角。换句话说,政府营造和谐社会的过程,也就是营造一个高质量、高凝聚力的社会。在此过程中,不仅要关注经济的发展,更要关注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不仅要让居民生活得更舒心,更要通过完善的社会保障、整洁舒适的居住条件让居民生活得更无忧;不仅要加强“阳光政府”建设,更要给予居民更大的政治参与权以及自由发言权,让居民参与到社会建设中来。同时,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快,要更加重视城市文化的建设,一方面要继承和发扬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另一方面也要宣扬邻里之间的互帮互助,“远亲不如近邻”这句千年古话自有它存在的意义。与此同时,更要树立一种“资源共享”“关注弱势群体”等的正派思想导引,不要将城市变成冷冰冰的科技城,要在建设发展的同时,更好地创造相互关爱的氛围。只有这样,居民的社会凝聚水平才能逐渐提高,居民的自身生活境遇才能有效改善,居民才能携手奋进,共同抵御社会风险,中国社会才能真正不负“和谐”二字,全中国居民的“中国梦”才有望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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