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云纹瓦当纹样的视觉分析与衍生设计

常言平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山东 济南，250300）

中国建筑艺术在数千年文化发展的历史长河中，形成极具代表性的文化特征，其中秦汉瓦当艺术更具有典型性和象征性，汉代瓦当又是瓦当艺术的巅峰时期，而汉代瓦当艺术中最具有典型性的云纹瓦当是集文化性、实用性、工艺性和审美性于一体的建筑艺术遗产，其优美生动的造型、随形布势的结构、寓意丰富的象征体现了云纹瓦当艺术中蕴含的高超的设计智慧。针对汉代时期云纹瓦当纹样的分类、造型分析、结构布局、艺术特点等方面进行分析，运用现代设计方法对云纹纹样进行提取、解构和重组，进行衍生设计，并将其运用到现代日常生活中，在继承中国传统装饰文化的同时提高设计作品的艺术魅力和审美情趣。

一、云纹瓦当设计研究的构建过程

文章内容建立在大量的实地调研和文献分析的基础上。首先，通过构建文献资料数据库的方法对相关文献进行分析整理，并结合图案学、形式美学、工艺学等专业知识对我国汉代云纹瓦当做出客观解读，梳理汉代云纹瓦当视觉艺术的相关资料；其次，对汉代云纹瓦当的典型性纹样进行视觉分析，总结其纹样分类、造型特点、结构布局和艺术风格，并借助图表分类方法清晰直观地加以呈现；再次，运用现代设计原理和方法对云纹瓦当的基础纹样进行提取，通过对基本形的组合设计和分解重构创造新的单元纹样，再以现代构成形式和组织规律进行视觉转化，完成云纹瓦当纹样的衍生设计以及设计应用。（图1）

图1 纹样研究思路流程图

二、汉代云纹瓦当纹样视觉特征分析

瓦当上的纹样是不同时代特征的烙印，它不仅是当时社会的政治、经济和科技等信息的记录，也是一个时代的文化内涵和思想特征的缩影。正如苏珊·朗格在《情感与形式》中所言：“纯装饰性图案是有生命力的情感向可见图形与可见色彩的直接投射。”［1］汉代云纹瓦当上的纹样以“祥云”之念化作自然万象，凝为艺术云纹的深厚意味。“以至流行于天地环宇的自在的云气、舒卷于审美空间的飘逸的云纹，在中国人的心目中，乃是生机、灵性、精神以及祥瑞、利益或福祉的载体和象征，甚至具有超凡的神力。”［2］

1. 样式类型

汉代瓦当纹样内容丰富多样，有画像纹、图案纹、文字纹等，其中云纹瓦当是汉代图案纹瓦当中数量最多的一类。在汉代成熟工艺技术和造物美学思想的影响下，云纹作为最基本的形态得以保留，成为汉代图案纹瓦当当面的主题纹饰。按照当面云纹的主要变化样式，大致可以分为卷云纹、羊角形云纹和蘑菇形云纹等类别。另外，汉代云纹瓦当中心区域的纹样变化丰富、形式多样，多饰以乳钉纹、漩涡纹、网格形纹、曲尺形纹、花叶纹等几何纹样，形成主题云纹统一下的差异化特点（图2）。 汉代云纹瓦当以云纹为主题，适应时代背景下人们渴望求仙升天的思想，反映了当时人们对神的崇拜、对天人感应的愿景，体现了吉祥、光明的心理感受以及祈求太平的社会思想。

2. 造型特征

“中国艺术首先引人注目的是在其中占重要地位的线的节奏。轮廓总是其形式的最重要的特征所在。然后，我们注意到这种线的节奏又总是具有流动和连续的特征。”［3］汉代瓦当云纹的造型即以线为主，是线的艺术，丰富的线条极富有装饰性，抽象简约、饱满细致、富有节律，优美沉稳的造型风格给人极大的视觉审美感受。随圆布阵的云纹纹样方圆有序、动静相宜、疏密有致、流转生动，蕴藏着生命的力量。整体造型于秩序中寻找差异、于统一中寻找变化，集理性主义和浪漫主义于一身，寄托着“高升腾达、祥瑞如意”的精神意象。

3. 结构特征

图2 汉代云纹瓦当不同样式类型

图3 汉代云纹瓦当不同当面云纹造型

图4 汉代云纹瓦当不同当心纹样造型

图5 汉代云纹瓦当对称型结构

图6 汉代云纹瓦当辐射型结构

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指出：“我们的知觉偏爱简单结构、直线、圆形以及其他简单的秩序。”［4］汉代云纹瓦当纹样布局则以“对称”这种简单常见的结构秩序为其特征，通常以轴为心作上下、左右、对角分割构图，以中心轴线作水平或垂直对称，周围辅以点、线、面作为补充。这种对称性结构所带来的平衡感、节奏感和秩序感让云纹瓦当整体构图均衡稳定、端庄饱满，呈现出和谐之美，同时带给观者赏心悦目的审美心理。汉代云纹瓦当的“和谐之美”不仅体现了元素之间各种力量均衡的内在秩序，更重要的是表现了均衡的生命美学意义，表达出不同的文化价值和美学内涵。

4. 艺术特征

“纹样的本质，在于它的审美意义，亦即装饰意义。……装饰的作用，在于丰富创造物的本身，使它从物质领域进入精神领域，它使人感到愉悦、优美。因此，装饰不应是添加，也不是可有可无，而应是工艺美术创造物的组成部分。”［5］汉代云纹瓦当作为古代工艺美术的创造物，其纹样蕴涵着丰富的艺术审美信息。抽象简约的造型、鲜明的秩序感、均衡稳定的结构，和谐律动的形式美勾勒出汉代云纹瓦当细腻质朴、气韵生动的艺术风格，充满了理性与浪漫主义的色彩，带给人们鲜明的视觉印象。

三、汉代云纹瓦当纹样视觉构成分析

英国美学家克莱夫·贝尔认为：“在每件作品中，以某种独特的方式组合起来的线条和色彩、特定的形式和形式关系激发了我们的审美情感。我把线条和颜色的这些组合和关系，以及这些在审美上打动人的形式称作‘有意味的形式’，它就是所有视觉艺术作品所具有的那种共性。”［6］这种“有意味的形式”就是艺术的视觉构成形式带来的审美体验，汉代云纹瓦当纹样的视觉构成分析尝试从以下几个方面进行。

1. 器型形制分析

汉代云纹瓦当的形制主要有圆形、半圆形两种类型，基本以圆形为主。瓦当形制由半圆形转变成圆形，不仅体现了当时造物工艺技术的提高，同时也是人们艺术审美的进步。圆形作为几何图形中包容性最强的图形，其艺术表达空间更大，可承载的视觉纹样更为丰富，可表达的艺术形式更加自由。瓦当的圆形形制，在符合观赏者的视觉美感形式之外，还迎合了人们的心理审美需求，作为中国传统审美文化元素，圆形不仅象征着宇宙秩序和万物运动，还传递着圆满吉祥和无限永恒的美好希冀。

瓦当圆形形制独特的艺术形式与精神内涵造就了瓦当富有动感和韵律美的样式特征。“对于圆形瓦当来说，一是其纹饰外在的边轮是圆形，二是其内在的纹饰构型是圆形，所以它的构图同样是‘内圆’和‘外圆’的结合。”［7］也就是说，瓦当纹样的组织安排需要在圆形的空间内随圆就势，根据圆形的空间进行变形布局，充分发挥瓦当圆形形制饱和圆满、旋转运动的构图张力。

2. 纹样造型分析

汉代云纹瓦当纹样是汉代瓦当中最为典型的代表, 极具装饰性的云纹纹样在其发展演变过程中，由具象到抽象、由繁复到简约，逐步演变成象征自然、美好与希望的云纹纹样。经过变形、重复、删减、重构逐步发展了较为生动形象的卷云纹图案。［8］汉代云纹纹样的造型形态主要表现在线条的曲直、粗细、疏密以及质感等方面的对比与和谐。其中线条既是构成纹样的基本元素，亦是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艺术形式，更是人们精神情感的符号载体。

（1）当面纹样造型

汉代云纹瓦当作为建筑的构件，其本身是静止不动的，瓦当纹样线条在刻画各种云纹形象的同时，以其飞短流长、疏密相间、优美生动的节奏感传递出生命律动之美，增强了纹样的装饰性、审美性和运动性。云纹造型因其向前、向后、向内、向外重复聚拢而形成的单向或双向运动所传递出来的运动感并非位置的移动，而是视觉感受的律动。其中，圆弧线、螺旋线和勾形线等线条造型各异、变化多样，或弧或圆、或圈或旋，有的向内旋转一圈，有的向内旋转两圈或三圈，呈内敛之势；有的向外旋转呈开放之态，以自有的形式蕴含着如生命般的运动，统一中富于变化，秩序中蕴含差异。（图3）

（2）当心纹样造型

汉代云纹瓦当纹样造型除了当面云纹纹样外，在瓦当当面的中心或者边缘还有不同类型的点和线通过组合、转换、变形创造出丰富多样、灵活生动的当心纹样。点的大小对比组合、线的曲直组合、点和线的组合、单点和多点的组合，会聚于云纹瓦当当心，和当面云纹造型相辅相成。“在几何学上，线是一个看不见的实体。它是点在移动中留下的轨迹。因而它是由运动产生的。”［9］线的纯粹通畅、或直或弧，点的聚合灵动让当心纹样造型充满了丰富的变化性和运动性，传递出瓦当艺术的无限创造力。（图4）

3. 结构布局分析

（1）对称型结构

在汉代云纹瓦当中，对称结构是最常见的构成形式，即以当面中心点为对称轴心，以“十”字或“×”字界限为轴线，双线或单线分隔当面，将当面平均划分为上下左右四个部分。四个扇形格内分别饰有一朵云纹图案，在圆形几何空间内均匀有序的排列，它们在左右、上下以及对角之处呈对称之态。在视觉上给人简约庄重、圆满统一的感受，纹样对称有致、相映成趣、画面极富美感。同时图案的大小比例和布局疏密程度又独具特色，给这种对称结构带来一种飞扬生动的美感。（图5）

（2）辐射型结构

图7 基本形组合设计

图8 基本形分解重构设计

图10 新纹样设计应用

图9 新纹样衍生设计

辐射型结构的纹样均采用辐射状或发射状方式构图，“它以中心线或者中心点为轴线或轴心，向周围呈均匀的放射形等同分布，其中每一部分都均等匀称。”［10］辐射型结构是汉代云纹瓦当常见的对称型结构之外的另一种结构形式，经过辐射型结构设计，将瓦当纹样巧妙规律地安排在当面之上，在视觉上起到一种平衡稳定的作用。当面简洁的线条围绕着圆心，向四周均衡发射呈现一种绵延扩散之美，像放射的万丈光芒，充满了力量和动感，装饰性极强，尽显瓦当纹样的艺术审美性。（图6）

四、汉代云纹瓦当纹样现代衍生设计

1. 新纹样设计

从对汉代云纹瓦当视觉特征和视觉构成的分析切入，结合现代设计原理，通过提取云纹造型中具有代表性的典型纹样卷云纹为基本形进行创新设计研究。卷云纹在造型艺术和文化内涵方面都具有很强的汉代瓦当记忆，将中国传统造型艺术与现代设计方法相结合，遵循当代美学原则，创造出丰富多样的现代装饰图形。

（1）基本形组合设计

基本形组合设计是指将两个及以上的基本形态作为设计元素，按照形态组合设计方法如接触、分离、联合、透叠、减缺等变化进行组合设计。一方面保留了原始纹样的典型特征，另一方面以形态组合构成原理进行新的基本形设计。笔者选用云纹瓦当中的卷云纹形态作为基本形，依据基本形组合构成方法对其进行新的形态设计，形成具有云纹纹样特征的新单元形。（图7）

（2）基本形分解重构设计

分解重构设计就是对原有的基本形进行分拆打散，再对其中的部分形态按照设计构成方法重新组合，生成新的形态。分解重构是解构主义的主要表现形式，以基本形为基础，多角度观察、综合分析原始纹样的结构和特征，通过分解基本纹样将其整体形态和结构打散，提取部分有效形态按照错位、嫁接、变异、切割等方法进行重构设计。然后，利用重复、镜像、移动等手法进行设计组合，同时加强纹样的装饰感，创造多样的新单元形态。（图8）

（3）新纹样衍生设计

在云纹瓦当基本形态再设计的基础上，运用形式美的法则，探求新的单元图形二维空间视觉的规律、骨骼的组织、各种元素的构成方法，创作出无穷变化的新装饰纹样。主要包括重复、近似、变异、渐变、发射等构成方法，通过这些方法对所得到的新的单元图形进行排列组织，在整体和谐的基调上把握变化的节奏和韵律，创造出新的符合现代审美需求的纹样形象，完成对传统云纹瓦当纹样进行现代设计的新诠释。同时，色彩的选择给人一种既时尚又古典、既沉着又热情的色彩感受。（图9）

2. 新纹样设计应用

通过对云纹瓦当纹样的分析、提取和设计形成的新纹样，要根据其纹样的视觉特点，将其运用到当代服装配饰等丝织品设计中，例如丝巾和领带的设计。考虑应用载体属性和应用环境的合宜性，使新纹样与产品本身的融合达到交相呼应、和谐统一的高度，提高消费者在使用过程中的艺术审美感受，同时为其在当代日用品图案中的设计创新提供思路。（图10）

五、结语

汉代云纹瓦当是我国传统工艺造物文化的瑰宝，具有深厚的文化内涵和独特的艺术形式，其云纹纹样造型和构图艺术独具审美特色。以云纹瓦当纹样为研究对象，从云纹纹样中提取基本纹样单元，结合现代设计方法和原理，对云纹纹样进行新的单元形设计，再根据现代构成方法进行新装饰纹样设计，并通过载体将新的装饰纹样融入到现代生活环境中，完成新纹样的现代应用。笔者以为，对云纹瓦当纹样的研究与创新之法，不仅为汉代云纹纹样在现代视觉艺术的转换提供了思路和方法，面对中国其他的传统纹样的衍生设计，该方法也同样适用。掌握传统纹样现代转换重生的规律，对传承和发扬中国传统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和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