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散性宗教在清代至民国初期新疆社会的作用

传统中国社会存在多样的民间信仰，并衍生出多种宗教活动，这类民间信仰和宗教活动的性质是否是宗教及其衍生品，以及它们在传统中国社会发挥着什么样的作用，学术界仍然存在着争论。杨庆堃以功能论和结构论为理论基础，重新审视中国历史上的宗教现象，创造性地提出了“分散性宗教（diffused religion）”的概念，为学术界提供了新的研究视角。

一、分散性宗教的概念界定

杨庆堃在《中国社会中的宗教：宗教的现代社会功能与历史因素之研究》一书中，指出分散性宗教是“拥有神学理论、崇拜对象及信仰者，于是能十分紧密地渗透进一种或多种世俗制度中，从而成为世俗制度的观念、仪式和结构的一部分”。杨庆堃从微观、中观和宏观三个层面阐述了分散性宗教在传统中国社会中的作用。

在微观层面，即家庭层面，分散性宗教起到家庭整合的作用。分散性宗教以祖先崇拜的形式，缓解了失去家庭成员的痛苦，并通过葬礼或丧礼中的各种宗教仪式，将失去亲人的悲痛，化作家庭或家族内部的凝聚力。但在现代社会的都市生活中，分散性宗教对于家庭整合的作用已逐渐丧失。

在中观层面，即超越亲属关系的具有社会和经济功能的结社，分散性宗教也发挥着整合作用。在传统中国社会，定居农民周而复始的日常农作，使得分散性宗教在农业生产生活中起着更大的作用。农业神崇拜有效地整合了农民群体，尤其是在天灾人祸时期，更增强了农民的凝聚力。在其他的经济类社团中，分散性宗教在其中起到避免商业冲突，增强行会的凝聚力的作用。

在宏观层面，即国家层面，分散性宗教为国家统治提供政治理论信仰：神道设教。分散性宗教与国家紧密地制度结合在一起。皇帝是天子，每岁的祭天仪式，是皇帝和天沟通的仪式，为疆域内祈求风调雨顺。百姓不能和天直接沟通，却可以祭拜天以下的诸神，这样就强化了封建王朝的等级思想，稳固了王权的统治。天命思想将皇权神圣化，为封建王朝的统治者提供宗教上的合理性。

二、清代至民国初期新疆的佛寺道观庙宇

清政府统一新疆后，迅速开展政权建设活动，以恢复新疆的经济、稳定新疆的秩序。一方面，清政府屯兵开垦，广辟农田;另一方面，内地农民或主动或被动地流向新疆，寻找新的生存空间和生存机遇。在满汉兵丁与内地农民不断迁入新疆的进程中，多样的民间信仰也传入新疆。

清王朝统一新疆后，新疆多数地区逐渐实现了从草原游牧也到绿洲农业的社会经济转型，并且在内地移民的迁移过程中修建了多种类型的佛寺道观庙宇。天山北坡的呼图壁县围绕着红山，通过社会募化形成了庙宇群。天山东段的阜康县，围绕博格达山天池形成庙宇群。吐鲁番位于欧亚内陆的腹地，处于丝绸之路的枢纽地位，是古代欧亚大陆诸多文明交流的十字路口。清朝统一新疆吐鲁番逐渐形成了满汉蒙回维杂居的格局，佛寺道观庙宇也遍布吐鲁番。

乌鲁木齐位于内陆欧亚腹地，是西域沟通东西方丝绸之路的交通枢纽。清政府在乌鲁木齐建有迪化汉城与巩宁满城，迪化城是民事活动的中心，巩宁城是军事活动的中心。迪化城因其民城属性，城内外佛寺道观庙宇多与民生有关。巩宁城是满城，驻扎军队，带有军事性质，这里的佛寺道观庙宇，也体现着“神道设教”的宣化功能。

三、分散性宗教对新疆移民社会的作用

杨庆堃认为分散性宗教与世俗制度紧密结合在一起。从权力顶端的天子祭天祀农，到普罗大众的祈求祷告，传统中国社会是一个充满了宗教因素的社会，宗教在世俗制度和世俗生活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一）整合移民群体。清政府统一新疆后，采取移民戍边的政策，从内地大量抽调兵力和民力，屯田开垦，使新疆大部分地区实现了从草原游牧业到定居农业的转型。分散性宗教随着内地移民进入新疆后，起到了整合移民群体的作用。传统中国社会存在着大量的会馆。会馆以地域为标准对移民进行分类，不同省籍的移民进入到新疆后首要任务便是寻找本省会馆、加入会馆并在会馆内进行活动。会馆对移民群体的整合，主要是通过分散性宗教。通过共同的地域以及共同的信仰，加之定期的仪式性活动，会馆强化了同乡之间的情感纽带，整合了移民群体，为移民迅速融入当地社会提供了机会和平台。

（二）土著化移民社会。社会共同信仰即全民共同信仰，是指在新疆移民社会中，不论何种地域、何种行业，都共同享有的信仰。如关帝在统治阶级和被统治阶级中都被共同信仰着，统治阶级借助关帝庙发挥“神道设教”的宣化作用，被统治阶级借助关帝信仰调整义利关系、维护社会和谐。分散性宗教通过与社会共同信仰的有机结合，实现了新疆移民社会土著化的过程。移民社会的土著化包括两个方面：第一，移民的固定化;第二，社会的内地化。移民的固定化，是指从内地迁徙而来的移民，通过在共同的祭祀活动中，形成共同的社区观念，以及会馆的整合下，定居新疆。社会的内地化，是指内地移民将分散性宗教带入新疆，并在社会成员共同信仰的基础上，实现边疆地区的移民社会的内地化。

（三）多族裔社会群体的融合。清政府統一天山南北后，新疆逐渐形成了多族裔相互交融的社会状况，这有赖于庙会提供的互动空间。随着内地移民将分散性宗教带入新疆，围绕佛寺道观庙宇所开展的庙会活动也定期举办。多族裔人群进入庙会空间，促进了不同族裔人群的交流交往交融。分散性宗教通过庙会这一外在形式，实现了对新疆移民社会的多族裔的融合。

四、余论

新中国的成立以及后来的多次运动，逐渐消灭了传统中国社会中的分散性宗教所赖以存在的佛寺道观庙宇，即使存在，也被保留为名胜古迹而不是信仰场所。但分散性宗教的影子依然存在，分散性宗教仍然和世俗生活存在联系。如何最大限度地消除分散性宗教中落后的成分，并最大限度地发挥分散性宗教在新疆的整合作用，进而消除不同民族间的心理隔阂，不断促进民族团结，是在新时代研究分散性宗教的现实取现，也是本文回顾历史所要关照的现实问题。

【参考文献】

[美]杨庆堃. 中国社会中的宗教：宗教的现代社会功能与历史因素之研究[M]. 范丽珠， 等， 译. 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

作者简介：吴慧元（1995—），男，河南平顶山人，硕士研究生，四川大学国际关系学院中国西部边疆安全与发展协同创新中心，研究方向为边疆政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