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诗雅,王 为,王海静,王志丹
(江苏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江苏徐州 221116)
社会经济地位是依据所获取或控制的有价值资源(如教育、财富、社会地位等)而对其进行层级排名,它反映了个体获取现实或潜在资源的差异[1]。现有大量研究证实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学业成绩、情感发展和心理健康等方面都存在一定程度的影响。已有研究表明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比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在主动性、想象和创造能力、好奇心、专注程度、目标意识等方面都有更好的表现[2]。学习投入是学生在学习活动中表现出来的对学习的一种持续的、充满积极情感的状态,是直接影响学生学业发展的核心因素[3],对儿童的学习品质有重要影响。国内外研究发现,社会经济地位与学习投入显著相关,相对于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学生,社会经济地位低的学生更难投入学习[4-5]。但是,很少有研究关注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社会性发展的影响,因此,本研究重点探讨社会经济地位对学前阶段儿童社会交往的影响。
学前期是儿童社会交往发展的关键阶段,而游戏作为学前儿童的基本活动以及最喜爱的教学活动,是儿童社会交往发展的重要途径,是学前儿童进行社会交往建立人际关系的起点[6]。游戏活动能为学前儿童提供自由探索、大胆想象的机会,使他们变换各种思维与活动方式去对待周围的事物[7],还能训练儿童的口语表达能力,培养儿童活泼好动的性格[8],促进儿童自我意识的发展[9]。因此对于学前儿童来说,游戏具有特殊的意义。游戏是学前儿童存在的一种形式,是学前儿童生存的一种状态[10]。有心理学研究表明,学前儿童的好奇心和探索活动常常源于对被探索对象的无知或兴趣。形象鲜明、生动而又富于变化的刺激物是学前儿童感兴趣的,能够调动他们“玩”的积极性和持续性,让他们主动通过各种感觉器官的联动引起大脑思维和创造活动,从而让学前儿童的心理活动处于积极的状态[7]。本文主要通过儿童与新颖物体进行自由游戏作为测试情境探讨社会经济地位是否会影响学前儿童社会交往能力的发展。
本研究采用目的性分层随机抽样的方式,从2所幼儿园中随机抽取78名儿童参与测试,儿童平均年龄为4岁(M=51.8月,SD=5.46月,R=10.92月),其中男孩37名,女孩41名。
1.采用自编的《社会经济地位问卷》评估儿童的社会经济地位,主要使用父母受教育程度和父母所从事职业两个指标。没有使用收入指标的主要原因是该指标的测量通常比较困难,因此有学者建议取消[11]。样本儿童的社会经济地位信息通过家长问卷方式获得。评估之后得到高社会经济地位组42名儿童,低社会经济地位组36名儿童。不同社会经济地位组儿童的年龄不存在显著差异,t(78)=1.54,p=0.13。
2.研究材料包括:(1)粉色储藏盒,顶部有一个手环和一个凸起的按钮,侧面有一个可以扭动旋转的开关,储藏盒的盖子可以打开,储藏盒里面有一个玩具鸡蛋;(2)手电筒,一侧插着一根棉签,另一侧有一个白贴,开关后方贴着一个白色按钮,手电筒的开关可以打开,并且打开开关后手电筒会发亮;(3)门铃和刷子,门铃包括开关,门铃一侧有一个小夹子,另一侧有一个白色微凸按钮,门铃可以按响;(4)小桶和U型叉,小桶的盖子可以打开,小桶里面有一个小汽车玩具,小桶桶盖下方有一个可以旋转的螺旋,桶身有一个开关(见图1)。
图1 研究材料
在每个物体上都设置了三个新颖部件,主要目的是考察儿童是否会在自由游戏的过程中去探索这些他们以前未曾见到过的新的部件。这些新的部件与打开物体或者使物体发亮发出声音没有直接的关系,只是通过考察儿童对这些新颖部件的探索,以及在探索的过程中如何与实验人员互动等指标来考察儿童的社会交往能力。
本研究采用单因素实验设计,自变量为社会经济地位,分为两组,即高社会经济地位组和低社会经济地位组;因变量为儿童社会性发展水平,本研究采用五种测量情境的总分作为指标,包括:儿童的目标行为得分,儿童与物体作用总时间,儿童的潜伏期总时间,儿童与主试的眼神接触以及儿童的口语表达行为。
研究过程包括熟悉阶段和自由游戏阶段。在熟悉阶段,主试问候儿童同时与儿童有一些简短的交流。在交流的过程中,主试保持微笑并和儿童进行眼神的接触。在儿童熟悉测试环境之后,开始自由游戏阶段。
在自由游戏过程中,主试将4个物体放在靠近主试一侧的地上,保证在被试的角度看不到物体。首先,主试说:“小朋友,我今天带来了一些玩具,一会我会把每个玩具都取出来让你玩,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吗?”在得到肯定回答之后,主试拿出一个物体放在儿童面前,说,“这是我带来的第一个玩具,现在你可以玩了,你可以随便玩”。在说完之后,主试将玩具摆放在儿童前面,允许儿童操作该物体30s。如果儿童说,“我不知道该怎么玩”,主试面带微笑地告诉儿童,说“你想怎么玩都可以”。30s之后,主试收回该物体,并拿出一个新的物体递给儿童让儿童操作,时间仍为30s。如果儿童在30s内玩完了,并将物体递给主试,主试也收回物体并拿出一个新的物体递给儿童。在儿童自由游戏的过程中,主试保持微笑注视儿童,如果儿童抬起头来看主试,主试与儿童进行目光接触。在四个物体测试完毕之后,主试说,“好的,小朋友,你已经玩过了所有的玩具,我们的游戏结束了”。在游戏结束之后,主试将提前准备好的贴纸作为小礼品赠送给儿童作为参与游戏的礼物。
本研究对以下5个变量进行编码:
1.目标行为:包括两类,一类是对新颖部件的探索,每个物体上包括3个新颖部件,儿童在游戏过程中每探索一个部件,计1分;另一类是结果导向行为,每个行为计1分,总共为4分,因为有4个物体,所以儿童自由探索阶段的目标行为的总分均在0—16分之间。
2.与物体作用总时间:对每个儿童从接触并操作物体到停止操作物体的时间进行统计,得出儿童在四个物体上的游戏总时间。
3.潜伏期总时间:该指标定义为实验人员将物体放在儿童面前到儿童接触物体之前这段时间,将四个物体的潜伏期时间相加,得到儿童潜伏期的总时间。
4.儿童与主试的眼神接触:主要是指儿童在游戏过程中主动发起的与成人的目光对视行为。儿童每与主试眼神接触一次则计为1分,反之计0分。
5.口语表达行为:主要是指儿童主动发起的针对物体的评论性行为和问题解决性行为。儿童的口语表达共分为3个水平,分别为针对物体的口语表达、针对问题解决的口语表达和针对与成人交流的口语表达,每出现一次表达计为1分,反之计0分,因此,儿童口语表达的总分均在0-3分之间。
由两名实验人员对所有测试儿童的行为视频进行分析,二者之间的一致性为100%。采用SPSS22.0统计软件进行数据统计和分析。
独立样本t检验表明实验材料的的先后顺序(p>0.05)对因变量不存在显著影响。被试的性别对其他因变量均不存在显著影响(p>0.05),因此,在下面的分析中不再考虑这两个变量。
如图2所示,以被试类型为自变量,以目标行为总分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被试类型对儿童目标行为的影响显著,t(76)=2.07,p=0.042,d=0.47。这说明高社会经济地位组目标行为的总分显著高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组(见图2)。
图2 不同社会经济地位儿童行为探索的差异比较
每个物体上都仅有一个结果导向行为,例如,打开小桶可以得到里面的小汽车,压按钮门铃会响等。以被试类型为自变量,以结果导向行为总分为因变量进行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高社会经济地位组在自由游戏阶段所产生结果导向行为总分显著高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组,t(76)=2.07,p=0.027,d=0.51。这说明高社会地位儿童比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更能够探索到产生结果的行为(见图2)。
如表1所示,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被试类别对儿童与物体作用总时间存在显著影响。低社会经济地位组与物体作用的总时间显著高于高社会经济地位组与物体作用的总时间,t(76)=-2.42,p=0.018,d=0.55。此外,被试类别对儿童潜伏期总时间的影响不存在显著差异,t(76)=-1.10,p=0.28,d=0.25(见表1)。
表1 不同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物体探索过程中所用的时间以及社会交流
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高社会经济地位组和低社会经济地位组在测试过程中与实验人员的眼神接触存在非常显著的差异,t(76)=-4.32,p<0.001,d=0.97,低社会经济地位组眼神接触得分显著高于高社会经济地位组眼神接触得分。高社会经济地位组和低社会经济地位组在测试过程中的口语表达得分差异也非常显著,高社会经济地位组口语表达得分显著高于低社会经济地位组口语表达得分,t(76)=2.96,p=0.004,d=0.68(见表1)。
本研究有三个主要发现:第一,虽然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与物体作用的总时间显著高于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但是,高社会经济组儿童在物体上产生的探索性行为以及结果导向行为得分都显著高于低社会经济组儿童。这说明面对同样的物体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的探索行为更加积极。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的家庭物质资源与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相比较为丰富,他们接触到的新奇物体较多,对物体的接受能力与探索能力可能比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要好[12];第二,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眼神接触总次数显著高于高社会经济地位的儿童,这可能反应了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在面对新颖物体的探索时会更不自信、更加拘束,他们更希望通过成人眼神的信息来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低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更强调服从、尊重权威,倾向于严厉和专制,而高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更注重独立、创造和抱负[13]。高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更多采用平等民主的教养方式,儿童人格发育的环境更为宽松[14]。而低社会经济地位父母更偏向于专制独裁型的教养模式,使得儿童容易形成自卑、顺从的心理[15]。这种教养方式的差异可能导致了儿童探索物体时眼神上的差异;第三,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比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出现了更多针对物体的表达行为,这说明高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在新颖的探索环境中更希望通过口语交流获取关于物体的信息并与成人进行互动。一方面社会经济地位差异导致儿童接触材料的类型及丰富程度不同会影响着儿童口语表达能力的发展[16]。另一方面高社会经济地位父母花更多的时间陪伴子女,在丰富的物理环境刺激中开展互动游戏,促进儿童口语表达能力的发展。相反,低社会经济地位父母为儿童提供的物理刺激环境相对匮乏,他们与子女之间互动较少,父母陪伴和参与子女游戏的时间也相对较少,这都不利于儿童语言表达的发展[17-18]。
社会经济地位会对儿童的各方面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有些影响甚至会伴随他们终身,影响儿童成年后的生活质量,而且还可能会进行跨代传递。本研究基于自由游戏情境发现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社会交往能力发展存在影响,这启示我们在儿童早期就需要开展有效的干预措施,加强对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社会交往能力的培养。例如,鼓励儿童多与人接触,减少儿童的胆怯心理,培养儿童的自信心。当然,凡事都是“孤掌难鸣”,需要社会各方面发挥合力,才能减少社会经济地位对儿童社会交往能力发展的影响。
对于社会而言,应建设社会服务机制,及时关注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的社会交往能力的发展水平;积极创设和谐融洽的邻里氛围,积极宣传家庭教育的重要性;充分利用多媒体网络与社区宣传栏等多种方式保障家长的亲职教育;社区之间可以多举办一些亲子活动,呼吁家长回归家庭;对于由于各种原因无法回归家庭的家长,则要呼吁他们离家而不离职。
对于幼儿园而言,则要多采用游戏的方式,创设良好的同伴交往环境,培养儿童的亲社会行为,在幼儿园的一日生活中关注儿童的社会交往能力的发展;鼓励儿童在活动中大胆表现自己,培养儿童的胆量与自信心;加强家园合作,及时开展家访工作,了解儿童家庭的具体情况与家庭教养模式;积极成为亲职教育的主力军,转变家长的思想观念,使家长知道儿童的教育需要家庭和幼儿园的共同努力,而不是幼儿园单方面的责任;幼儿园教师也要及时关注社会经济地位带给儿童的影响,关注儿童社会交往能力发展的阶段性和差异性,因材施教,创设相应的游戏与活动,采取积极的措施去应对儿童社会交往能力发展的个别差异。
对于家庭而言,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父母最好能亲自去教养自己的孩子;但是如若出现了某些客观因素,而使得儿童不得不由祖父母或者其他亲戚带时,父母则要及时与祖父母或其他亲戚沟通,明确自己的教育理念,培养儿童健康的社会行为;家长要多与儿童保持联系,及时关注儿童的心理健康,关注儿童的社会能力发展状况,让儿童感受到父母的爱与存在;同时家长要转变自己的教育理念,尽量采用平等民主的教养方式,避免专制独裁,为儿童社会交往能力的发展创造积极的环境。
值得注意的是,在低社会经济家庭中,有一个特殊的群体需要引起我们高度的重视,那就是留守儿童,尤其是农村留守儿童。虽然未必所有的留守儿童都来自于低社会经济地位家庭,但是,很显然这二者之间具有很大部分的重合。因此,建立健全的农村留守儿童服务体系有助于更好的帮助相当大一部分低社会经济地位儿童。国务院于2016年发布的《关于加强农村留守儿童关爱保护工作的意见》中明确提出,家庭方面强化家庭监护主体责任,确保农村留守儿童得到妥善监护照料、亲情关爱和家庭温暖;政府方面落实县、乡镇人民政府和村(居)民委员会职责,加大教育部门和学校关爱保护力度,健全农村留守儿童关爱服务体系和救助保护机制,切实保障农村留守儿童合法权益;社会方面发挥群团组织关爱服务优势,推动社会力量积极参与,形成全社会关爱农村留守儿童的良好氛围。